怀念我的外婆（下）

随遇而安☆20412762

弟弟们随父母回去了，家里一下冷清下来，我们都很不适应。外婆嘴笨，但特别喜欢小孩，突然间没有小孩带了不习惯，就到外面抱别人的小孩，逗人家孩子。又不会逗，往往将孩子逗哭了，遭别人漫骂，骂外婆是不下蛋的母鸡，有本事自己生一个。外婆自感无趣，慢慢站起身，挪着三寸小脚，悻悻回家。 晚上在农村小孩子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趁着月色在禾场上追赶嘻闹，玩打仗，老鹰捉小鸡。玩到筋疲力尽，各自回家。我走到门口就看到外公外婆一边一个坐在门口石凳上等我。默默地、孤寂地坐着，昏暗的月光下，显得那么落寞。那个画面一直刻在我记忆中，挥之不去。 有一次我正在学校操场上体育课，突然有同学跑来告诉我说：你外婆来了！我过去一看，真的是。只见外婆穿着一件篮色老式大襟衫，肩上还有一块补针，裤子上沾了半截灰，一双尖尖的小脚颠颠的。看到我笑眯了眼。我又气又急，埋怨外婆不该来学校丢人现眼。外婆憨笑着，嗫嚅地说来阮沟赶集，听到喇叭声响，就顺着小路上来看看我……不等外婆说完，我就催促快点走！这是外婆第一次去我的学校，也是唯一的一次。 　　一九七八年，十六岁的我初中毕业。高中设在雁门口，离父母家近一些，我就搬回父母家住，换我升初中的大弟弟过去和外公外婆一起住。有个孩子跟着，两位老人不至于孤单寂寞。父母也减轻一些负担。 我们慢慢长大了，外公外婆渐渐老了。大弟弟读完初中升高中，也转回父母这边，外公外婆终归成了孤家寡人。逢年过节，我们几姊妹走十几里路去陪两位老人过节，家里才有一些生机。 又过几年，我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回去看望外婆的机会就少了。 外公病了，无人照顾，父亲做主卖掉了外公的房子，将两位老人接来同住。八八年六月二十，六十六岁的外公受尽病痛折磨，撇下外婆走了。外婆唯一的依赖没了，伤心的哭诉声在湾子里回响好几天，那些平时瞧不起外婆的乡邻也陪着抹泪，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外公一走，外婆更加糊涂了。跟人交流不是听不明白就是答非所问，偏偏又爱跟别人搭讪。父母见状嫌弃的不行。父亲之所以对外婆反感是源于当年做“上门女婿”的“屈辱”。在农村，普遍认为“上门女婿”低人一等。母亲则记恨小时候外婆曾责罚过她。外婆和父母相处一个屋檐下，关系一直不融洽。 外婆前些年尚能干活，大热天在山上锄草，中午都不回去吃饭。在禾场上缠稻草把子（把稻草缠成一个个小捆，拿到灶膛烧饭用）一缠一整天。那时候外婆遭受的白眼还少。进入耄耋之年后，再也干不了活，日子就很难过了。农村老人都是活到老，做到老，没有一点保障的。 我偶尔回娘家听到母亲和外婆吵架，心里很烦很难过。不说别的，单凭外婆带大我们四个孩子也不容易，母亲你就不能发发善心别总骂她老人家？我结婚后接外婆到我家去玩过两次，那可能是外婆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后来外婆有一次趁我回娘家，偷偷表示想去我家过几天，我就像被鬼捂到心了，硬是敷衍了过去。多少年后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冷酷时，为时已晚。我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两千年初，由于一场官司，家里陷入困境，送儿子上大学后我们夫妻选择来福建厦门打工。一待就是几年。外婆的身体状况只能靠在老家的弟弟告知，过春节叫弟弟代我拿点钱给外婆。有一次听弟弟说外婆病了，很严重。我赶紧联系一个姐妹替我的班，准备回去。两天后弟弟打电话说外婆没事了，已经能下地了，我才放下心来。殊不知这一次疏忽成了我永远的遗憾。 二OO八年七月十二日上午，突然接到弟弟电话称外婆不行了，让我赶紧回去。一瞬间我心像被揪起一样，预感不妙。来不及请假赶紧订车票。下午三点左右，临上车时弟弟说外婆等不到我，走了……那一刻我真是肝肠寸断，崩溃大哭。 千里奔波，深夜到家。我匍匐在外婆灵前，长跪不起。声音嘶哑哭不出声来，只是喉咙里发出悲鸣声。我不敢看水晶棺里躺着的外婆，听说外婆瘦得只剩皮包骨了。我不忍直视，仍由涕泪横流，悲痛欲绝…… 　　外婆生来笨拙，但心地善良。一辈子与世无争，童叟无欺。外婆爱干净，虽然家贫，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外婆虽无子无女，但为我们几代人付出了一生心血。天佑可怜人，老天没有给外婆一个好使的脑子，却给了外婆一副好身板。外婆活到八十四岁，身体一直没大毛病，偶尔风寒感冒也是自己挺过去。 弟弟说一年前外婆得了老年痴呆，本来就不灵敏的外婆时不时往外跑，找不到回家的路，都是弟弟找到了背回家。一次傍晚弟弟吃饭时找不到外婆，找遍了村前村后，最后在山脚下一处拴牛的牛桩旁看到外婆。外婆在膝黑的夜晚围着牛桩不知转了多少圈，嘴里喃喃念着“娥子、娥子”。弟弟说后期外婆谁都不认识了，只要看见人就喊“娥子”。外婆到死都在掂记着她的娇宝娥子…… 外婆过世一周年，我以孙女的名义给外婆立了碑。碑上刻满了后代子孙的名字。我要让世人知道，我的外婆不是孤寡人，外婆有我，有后人，子孙满堂。 　　我的外婆，一个心智有缺陷的人，却有着更多于健全人的心地善良，所以，她老人家更令我怀念和敬重。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是追怀先人的传统节日。外婆离开我们已十五年了，娥子在这里怀念您，为您点上一盏心灯，照亮您回家的路。愿您在天堂有亲人相伴，有亲情温暖。请您保佑您最疼爱的娥子平安健康，多为您点几年心灯…… 　　我外婆生前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文中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感谢原图拍摄者的经典之作，如有冒犯敬请原谅！在此愿天下老人都被善待，愿天下儿女铭记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