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作者 李思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单说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俺们村生产队的打谷场上，一到傍晚，全村的民兵们，都会手持棍子，队列整齐，观看一个老兵作军训示范。</p><p class="ql-block"> 你看此人，走出队列几步后，会咔嚓一个立定姿势！接着便给自己下达命令:“预备用枪！”只见他迅速提棍，端与胸前，浑身的力量都聚于两膀子上。身后的民兵和看热闹的群众，也都学着他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口令、向前一步刺，杀！”只见他喊道做到，飞快的迈出一个大跨步，手握着的棍子，犹如闪电，猛地刺向正前方！</p><p class="ql-block"> “口令:连续三枪刺。杀！杀！！杀！！！”一套刺杀动作下来，接着就是收腹，挺胸，稍息。操练的干净利落，大有一支长枪出手，管叫万夫莫敌的气势。参训的民兵，一个个是精神抖擞，学的认认真真。</p><p class="ql-block"> 这带着头搞训炼的人，名叫张二黑，别名二八路。说实在话，在我们这一带，提及张二黑，也许没人知道，若提及二八路的名字，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知啥缘故，跟随部队上那么多年，说回来就回来啦。你看他，穿一身旧军装，戴一顶旧兵帽，外溢着一派军人的气质，还好，正赶上民兵训练，村里委托他负责训练民兵，他也有了用武之地。</p><p class="ql-block"> 提及当年张二黑参加八路军，纯属一个偶然机会。一九四三年的一个春天，十六岁的张大黑，带着十四岁的弟弟张二黑，到离家很远的山坡地里去干活，被十多名国民党兵给围上了。把哥俩吓的不知所措。有个当官的发话了:“不要害怕，我们是出来抓兵的，只要老老实实的跟我们去城里当兵，便不会伤害你们。见他兄弟俩个只是愣怔怔的发呆，那人又说:“如今当兵的好，跟着我们去当兵呀，有吃有喝，每月还给现大洋，跟我们走吧。”</p><p class="ql-block"> 兄弟俩明白啦，这是国民党抓壮丁的，扔下农犋就想撒腿跑，这些当兵的早有准备，摘下长枪扔在地上，便和兄弟俩撸在了一起。经过一场打斗，俩人还是没能跑掉，被他们给用绳子捆绑了。</p><p class="ql-block"> 这些当兵的，用绳子牵着兄弟两个，前呼后拥的向着县城奔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县城以北，是古老的泗河河道，河面上没有桥，南来北往的人们，要淌水过河才行。这些当兵的带着兄弟两人来到了泗河岸上，便开始脱鞋子，挽裤子，准备过河。张大黑趁机给张二黑使了个眼色，带着捆绑在身上的绳索，撒腿就朝岸边的一片柳树林子跑去了... ...。</p><p class="ql-block"> 这时，张二黑也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被这些家伙给死死的盯住了。</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从那里急匆匆赶过来四位青壮年，未等到跟前，都嗖地掏出了闸子枪，没等国民党兵缓过神来，其中一位厉声喝道:“把枪都放地上，都别乱动，我们是山东纵队的八路军！我命令你们投降跟我们走！”</p><p class="ql-block"> 这些国民党的兵，真他妈草包。还没打呢，就惊吓的开始发抖。张二黑一听便知，自己碰见真八路啦！</p><p class="ql-block"> 只听八路又说道:“我们的部队，就驻在东蒙山上，你们都可以改邪归正，调转枪口，参加我们八路军，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听我的命令，背着你们的枪，跟着我们，顺着北岸向东走！”他说完话，走到张二黑跟前，帮他解开捆绑着的麻绳，笑着说:“愿意参加八路军吗？”张二黑激动的连忙说道:“你们要我，我就跟你们走！”就这样，队伍里又增加一个小八路，张二黑从此走向革命的道路。</p><p class="ql-block"> 张二黑当了小八路，起初所持的武器，只是肩扛着战士们从鬼子手里缴获的一柄洋镐。莱芜战役后，他背上了一把从敌军那里缴获的一把大砍刀，为练习那把大砍刀，他可没少费力气。那大刀在冲锋陷阵时，也发挥了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兖州战役时，他拥有了枪支。他们连长说过:张二黑生来就是当兵的料，打起仗来敢冲锋，和敌人拼搏有蛮劲，是块好钢！张二黑立过功，受过奖，打济南时，他已是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排长了。</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八年，部队在许士友司令员带领下，攻克济南，部队也驻扎济南郊区。当时的主要任务是修整，军训，学习，有时也会去校外助农。</p><p class="ql-block"> 这几天，在很正规的操场上，经常会发现到处都有人拉的一些粪便。臭气哄哄的，严重影响部队的日常训练。有人曾反映，这些天，总会有几个孩子来操场玩耍，并且随地大小便。可能是战事不那么吃紧，部队干部的家属来队带来的小孩子所致。这些孩，当官的种，革命的后代，谁敢惹啊！</p><p class="ql-block"> 这天，张二黑正在操场附近溜达，真的瞧见一个长的黑不溜秋男孩子，和另外几个小男孩，好像约好了似的，蹲在操场干净的跑道上正在拉屎。气的他大步流星的奔过去，用力拎起那个较黑的孩子，照屁股就是一巴掌！并怒道:“他娘的，这是练兵场，不是你们家的厕所！今后再来乱拉便，把肛门给恁堵上！”这些孩子被吓唬的连哭带叫的跑开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从他身后走过来一个战士，提醒道:“张排长，这下你可是闯大祸啦！”张二黑听了，把眉一皱，心想:当官的都这么娇惯孩子，我替他们教育教育怎么了？他们还能把我开除，赶回家去？</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张二黑接到一张纸令:因工作原因，经团部决定，张二黑同志，于今日退队返回原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张二黑，十四岁参加八路，闯过多次枪林弹雨死里逃生。一巴掌，就因替别人管教孩子的那一巴掌，把自己拍出了军营，他愤然离开了部队！</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人要脸面树要皮。张二黑觉得，自己当了近八年的兵，没死在战场上就是万幸了，如今被部队除名，是件极其不光彩的事情。若这个样子回家乡，感到对不起家乡的父老，更对不起爹娘。思量过后，他背着铺盖卷，到了槐荫区的南岭上，跟着当地的一些人，开岭采石，干上了苦力，一干就是十多年。六六年，因城市规化需要，槐荫区南岭的石矿限令停采。他这才想到:该回老家了。</p><p class="ql-block"> 张二黑来家时，爹娘早就不在世了。他的哥哥张大黑，那年被抓壮丁，从泗河岸上逃跑后，便杳无音信。那个时候，当地人民的生活都很贫苦，生产队里的庄稼，往往还没成熟，就会被人先下手为强了。村里和公社里的干部，也拿这些小毛贼没办法。就在这节骨眼上，村里推荐张二黑，担当村里的治保主任。大家心中都明白，农村的治保主任，就是得罪人的活，好人干不了，赖人不能干。</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里喂了十多头牛和驴，草料没少搭，就是不长膘。这天，饲养员肩挑两个大水桶往自己家中走，被张二黑遇上了。他叫饲养员放下担子，然后慢慢把桶里的上层脏水倒掉一看，下面全是被煮熟了的饲料，他立马想起，这饲养员家中喂着的两头大肥猪，气的他抓着饲养员就是一顿猛揍！饲养员自知偷牛饲料有错，也不敢反抗，只有挨打的份，跪下一个劲的求饶，嘴上还一个劲的嚷嚷:“八路叔叔饶命！八路大人行个好，放过小人吧，今后我再也不敢啦... ...。”至此，生产队饲养的牛和驴，慢慢变的膘肥体壮。</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毛三，是个惯偷，时常约几个不三不四的人行窃。这家伙很狡猾，常在夜间行动。实施盗窃的地点飘忽不定，很难抓住他们。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毛三他们去了后岭，把偷到的花生捆绑好，背着朝村里走，就在他们来到村北的张家林时，忽然从坟头子上窜出个黑影，本来做贼心虚的几个家伙，非常畏惧这片林地，看着那个硕大的黑影立于他们面前，只吓的六神无主，进退两难！</p><p class="ql-block"> 突然听黑影厉声喝道:“我二八路在此！听我指挥，把你们偷来的花生，全都背到大队部里，谁敢不听我就揍他的脑袋！”</p><p class="ql-block"> 自从毛三一伙人，被二八路抓了一次后，俺村里的庄稼再也没有少过。</p><p class="ql-block"> 秋收以后，社员们就要交公粮了，按照贯例，大队统一把各家各户的地瓜干，集中收到一起，然后就用麻袋装好，队里调动十几辆平板车，一块把公粮送至公社粮所内。全公社有四十多个村队，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这个时期，公社粮所内会一派繁忙，上交公粮的车队，一波接一波的排着队，朝前一点一点的挪动着。等到我们村的车队挨上号时，已是接近中午了。</p> <p class="ql-block"> 负责验收的，是位白净长脸型的小青年。他嘴上叼着香烟，从麻袋中抓几片地瓜干，用手慢慢地掰着，半天说了一句话:“这些瓜干潮气大，一律拉到门外的路上，晾晒上几个小时，到下午四点钟以后，再拉来过磅入库。”他的话一出口，可把大伙气坏了。想一想吧:从一大早就急忙火速的装车，装满车就弯腰驼背的，拼着力气往这里拉，这汗流夹背的排队，排上号快过磅了，又说我们的瓜干潮，要拉到粮所门外的路上去晾晒。这不明摆着刁难人吗！来送公粮的社员，和那个验收员吵吵起来了。有明白人说:看这人草白着脸像曹操，如在他验收时，朝他兜里塞包香烟，一切就顺利了。眼下要想解决问题，需赶紧去搬二八路。有人找了辆自行车，飞也似的朝村里赶去... ...。</p><p class="ql-block"> 张二黑在家中听来人一讲:交公粮遇到麻烦，尽管天气很热，他仍然把旧军帽，旧军装穿戴好，让来人用车载着，朝公社粮所奔来！</p><p class="ql-block"> 自行车刚进公社粮所的门，大伙便故意造势呐喊:“喂，都来看看，二八路来喽... ...！”</p><p class="ql-block"> 张二黑跳下自行车，看到众社员挤在那儿排着号，十几车瓜干摆在那里不给过磅。气势汹汹的叫喊起来:“谁说俺村瓜干潮？简直是瞎了狗眼！”他气愤地抓起一沓瓜干，用力掰的叭叭脆响。他怒吼道:“看看，听听，这瓜干那里潮？哪个是验收员？我给你讲:“抓紧给过磅入库就算了事，不然，就把瓜干统统拉回去！”</p><p class="ql-block"> 这哪里还有验收员的影子，早吓的钻进办公室了。这时，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朝这边走来。马上有人提醒，过来的这个人是粮所里的所长。所长来至车前，首先打量了几眼穿着旧军装，一身火气的张二黑，拉着官腔说道:“上交公粮嘛，人人有责，质量还要达标，我看你们上交爱国粮的热情，十分高涨，应向你们学习，很值得表扬。”然后，所长也用手掰了几片瓜干，笑着说:“经过这会儿的晾晒，瓜干完全可以过磅入库了。”然后他又回过身，朝着站在人群后面的那个验收员摆下手说:“加快速度，把八路同志村里的公粮，过磅入库。”</p><p class="ql-block"> 这所长的一套软操作过后，张二黑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不过，从那以后，再来公社粮所交公粮，只要一报俺村的村名，都会顺利过关。</p><p class="ql-block"> 张二黑性格耿直，外加一派军人气质，一身旧军装成了他的八路标志。随着人们七嘴八舌的夸张传说，他身上好像充满着一股神一样的魔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后来，哪家的孩子们不听话，或者干了坏事，大人们便想办法震慑他们:若在调皮捣蛋，就叫二八路来抓你！再顽皮的孩子也会乖乖听话。</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哪家的儿童爱淘气，淘起来很难哄，只要大人紧张的说一声:二八路来啦！这些小淘气包的哭闹会戛然而止！</p><p class="ql-block"> 这年， 他本家的一位小叔，娶了个哑巴媳妇。张二黑来喝喜酒，结果喝的有点过量。他似醉非醉的操起一根长木棍，来到新房内，把木棍当作大刀，把当年在部队练就的硬功夫使了出来。只见他动作耍的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稳健潇洒又虎虎生威！道喜的，闹新房的都来观看，正当人们看的热血沸腾，大声叫好时，有谁能料道，他那自小就是哑巴的新媳妇小婶子，也从嗓眼里挤出了一声:“好！”哑巴媳妇喊出口的这声好，人们都听的真真的。这下众人就更乐啦，再看他的新郎叔叔，高兴的不知所措，一个劲往他兜里塞喜糖装香烟。</p><p class="ql-block"> 二八路酒后耍大刀，逗的哑巴说了话。一时间在十里八村传为佳话。并且有人编了顺口溜:二八路，耍大刀，哑巴看了都喊好！接着又传出很多充满神秘色彩美化张二黑的传言。有人讲:二八路在部队时不怕事，打了营长，骂了团长甩手不干了才回的家。又有人传言:二八路在部队曾经跟着许士友司令当过警卫员，得到过许士友司令的真传。学过武功、轻功、气功，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 ...。总之，人们把张二黑说的是越来越悬乎，几乎变成了传奇人物。</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县里决定修贺庄水库，修建一座库容量1亿立方米的大型水库。工程量大，需上阵劳动力多，俺村人口不足千人，为能完成公社里下达的任务，一下子抽调了百十口劳动力，由张二黑带队，奔向水库的施工地点。那时的工作重点，是挖土筑坝，人工动用镢头、镐头深挖作业。遇到十分坚硬的土层，就要挖炮眼，埋炸药，进行爆破！</p><p class="ql-block"> 一天中午，俺村的施工段上，装填了百多炮的炸药。惊天动地的大爆破过后，检查爆炸效果时，发现了一处哑炮，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起爆！这哑炮极大的安全隐患，如果不立刻排除，势必会影响整个工程的进展。又见张二黑把手一摆说:“大家都回驻地吃饭，别耽误下午出工，这哑炮我负责清理。”大家都听从他的安排，只留下一个小青年给他当助手，其他人都返回去休息或吃饭了。</p><p class="ql-block"> 张二黑趴在地上，先用钢纤铲土，再用挖土勺子往外一点点的挖土。那助手太年青，胆子小，远远的躲在他的身后，生怕发生爆炸跑的不及时。</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二黑慢慢的挖着，终于显露出白色的炸药了。下一步就是往外清理最危险的雷管了。谁料到:现场轰隆一声巨响，张二黑被气浪腾空抛起，又重重的摔在地上！站在不远处的助手被气浪和土碴子推倒，被吓的目瞪口呆。等稍微一清醒，他急忙跑向张二黑，又把他给吓的半死不活。只见张二黑已被炸的面目全非... ...他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呼叫:“快！快来救人哪... ...！”</p><p class="ql-block"> 驻地的民工们，刚好吃饭，猛然间听到施工处传来爆炸声！都纷纷扔下饭碗，朝着爆炸点快速跑去。当人们靠近后，看到满脸血迹，趴地上一动不动的张二黑，一个个悲伤的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p><p class="ql-block"> 工地的施工员来了，公社负责带工的武装部长也来了。工地上的一名医务人员，反复检查过后对大伙说:“人没法施救了，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了。”空旷的施工现场，传扬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p><p class="ql-block"> 天热路远，加之那时交通不便。公社领导和村里的干部经过商议，从民工驻地的附近村里，买来副棺材，又在水库北面的高岗上，挖出一个大土坑，众人抬了过去，就把张二黑，也就是人民心中的二八路掩埋了。有人还在他的坟头前，立了块木牌，写道:此处埋着二八路，来寄托哀思！</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后来人们发现，埋葬他的地方风水还不错，居高临下，可以永久俯瞰着，他为此献身的，碧水蓝天的美丽水库……</p><p class="ql-block"> 《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