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寄点津堂主人

不言

总以为来日方长，可是那天，当我们站在您的面前，却再也看不见你的笑容、听不到您的声音时，才知道我们永远没有了未来。 您离开我们已经两年多年了。那个柳絮纷飞的傍晚，从您家里出来，行走在夜幕将至的黄昏，我的眼泪始终伴随着那漫天的柳絮纷纷扬扬。回到宿舍，我没有洗漱，躲在被窝里蒙头大哭。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您既不是我娘家的亲人，也不是我婆家的兄长，可是，我的眼里总有擦不完的泪水，我的心就是疼，歇斯底里的疼。我不记得我哭了多久，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双眼肿得像被蜜蜂蛰过一样。泪赋临江仙一首 临江仙悼点津堂主浊酒自斟且自饮，昏灯孤影空庭，滴滴粉泪到天明。故人今远去，柳絮正飘零。常笑面黑双目小，悉知坦率真诚，拳拳赤子家国情。尘缘从此断，谁与我同行？ 陈老师，还记得我们的初识吗？那是在2016年，在新蔡摄影群，那时，我刚学会使用微信不久，每天热衷于拿着手机对着花花草草拍照，偶尔兴起还会涂鸦几句顺口溜配着图片四处转发。那时候不懂得诗词的韵律，甚至忘记了人外有人的道理，一脸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幼稚。直到有一天，您申请加我为好友。我查看了您的朋友圈，朋友圈里都是诗词和美景。我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受。您很快就发过来一个握手的表情，并说：“你的每一个作品我都细细读过。你的作品很清新、很朴实，虽然还很稚嫩，但是能够触动人的灵魂。如果你有意愿往这方面发展，我建议你买一本唐诗300首学习，那里面都是大浪淘沙后，流传千年的经典之作，很值得学习和借鉴。”当天，我就从书店买回了唐诗300首，当我读到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突然发现，我爱上诗了。随后我开始攻读宋词90首。如果说唐诗的豪迈让我诗情勃发、激情四射，那宋词的婉约又使我愁肠百转。我沉浸在李清照的凄凄惨惨戚戚中，叹惋在李后主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东水向春流里，伤神于柳永的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不能自拔。身边的姐妹们便开始戏谑地称我为林妹妹。 这时，您又出现了。你说“想成为真正的诗人，光有风花雪月的小资情调和小女子的伤春悲秋的情怀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家国情怀。出去走走吧！美丽的大自然会治愈你的悲伤，壮美的山川会让你变得豁达。”随即你把我拉到你们一个旅游群里。那里人不多，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在一起骑行、码字，每一张图片都展现着他们飒爽的英姿，每一段文字流露着他们浪漫的情怀。那时，我才发现您热衷于旅游。喜欢寄情于山水之间，一有机会便跟着旅游团走南闯北、东奔西上。每到一处总要选址拍摄，写诗抒怀。每次读您的诗，总有一种荡胸生层云的气势和一览众山小的恢宏。比如您的南下感怀虁门开处望长江，兰带一条万里长。西纳百川控巴渝，东连吴越挽荆襄。白帝高阁忠义传，古城诗风海内扬。李杜已逐水东去，骚人今朝复登场。 因为诗风豪迈，同时也因为您的笔名叫点津堂主人，我们都亲切地称您为点津堂主。您的诗，不仅仅只是气势磅礴，更有悲天悯人的。又比如：南湖偶作南湖春水漾碧波，渔夫钓叟各忙活。劝君莫食三月鲫，籽在母腹厄难脱。过马嵬坡其三长生殿凉月西沉，胡笳声悲起战云。妃子冤魂马嵬断，君王也做负心人。 寥寥数语就把人性的贪婪与丑陋以及弱势群体的无奈和悲凉，还有您无限的悲悯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您的品性只停留在文字里，那您也不足以成为我们众口称道的点津堂主。您已经退休，涉足山水、舞文弄墨、收藏字画、遛狗逗鸟，完全可以使您的晚年生活怡然自得。可您偏偏还有一个爱好。您常常跟我们说：“我什么时候把你们都送进了文学殿堂，我此生就无憾了。”于是不管哪里有采风活动，您总是逐一电话告知群里的每一个人，一开始我总推脱说没空，您殷殷叮嘱我：素材总是来源于生活，我们只有深入生活，提炼加工，才能创造出好的作品。闭门造车是万万不行的。在您的一致坚持下，我终于丢掉自卑，勇敢地加入到你们的队伍中去。 于是，每逢春暖花开、秋高气爽或星期天或节假日，我们总会聚在一起，于林间听鸟语，立湖畔嗅花香；争与群芳斗艳，敢和画眉比肩。一路上红袖添香，谈笑声此起彼伏。累了，困了，就席地而坐，起灶支锅，就地野炊，或相约梦圆农家院，谈诗、谈词、谈文学，品茶、品酒、品人生…… 临了，您还不忘叮嘱我，用文字记录一路上的真实感受。但凡我能写出点东西，哪怕很生涩，哪怕很粗糙，您总会很仔细地读，而后提出修改意见，我认真修改之后，您就往各群转发。我知道您是在用您的方式鼓励我，激励我上进。慢慢的，我融入了你们，相互熟悉之后，我们便平儿、雪儿、磊儿、翠儿地叫着，像兄弟姐妹一样没有猜忌、没有隔阂。你们也时常分享一些美文或随笔，我像得了珍宝一样反复地品读。我常常在你们或深沉婉约或质朴清新的文字里流连忘返。 看到我一天天进步着，您很开心。您鼓励我加入县文联，您告诉我优秀的圈子才能让人变得更加优秀。我没有拒绝，我在心里已经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少了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多了斟文酌句的怡然自得。以后的日子，在县作协组织下，跟随您的步伐，我们去板桥水库采风，感怀七五八事件给驻马店人们带来的深重灾难；我们去黄山口参观千年黄连木，惊叹大自然的神奇；我们还去驻马店黄淮学院聆听顾建平、乔叶、田耳等知名青年的文学讲座，学习名家的写作技巧和创作方法。在您长久的扶持和庇护下，我像溪畔的一株弱柳，日益长得枝叶婆娑。最终，我的努力得到了县文联领导谢石华主席的肯定，并在谢主席的引荐下，我加入了驻马店作协。我依然钟爱于诗词，几年以来，我坚持把诗词当作日记来写，寒来暑往，从不间断；我坚持诵读，以夜继日。因为我坚信苏轼的那句话：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更重要的是，您的叮咛，您的希冀，殷切得让我停不下脚步，那个无比辉煌神圣的文学殿堂，一直在向我招手，一直在催我奋进。 几年下来，在您的引领和作协领导的帮助下，我先后加入了县诗词学会、市诗词学会、省诗词学会、中华诗词学会。我无意于这些恍若烟云的浮名，我只想让您知道，我一直不曾放弃，我一直在努力实现您给给我设定的目标。您早已成为我离开校园之后，又一个激励我、鞭策我的挚友良师。您让我从一个无所事事的乡下妇人，逐渐成长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女性。我知道，您帮助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您的恩泽惠及您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次见面，您都会跟我们讲诗词创作，文学创作，分享一些名家的作品，让我们讨论、分析、学习。您不光关心我们写作上的成长，还时常询问我们家庭、工作以及儿女的情况。 那几年，我自以为会写诗，会写一些哼哼唧唧的文字，慢慢的竟然无视我风雨同舟，识字不多的爱人。拌嘴、冷战几乎成了我们的主题曲。甚至有一年，我们已经闹到了民政局，差一点离了婚。也是在那时候，您让我明白了：男吵官司女吵穷。女人才是家庭最好的风水。女人如果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男人的事业才能红红火火、顺风顺水。我回忆起那些年家里无数次的变故后不寒而栗。我开始改变，变得不再锋芒毕露，不再针锋相对。后来，我才发现，婚姻其实就是两个人的互相接受，两个人的互相忍受，到最后两个人的幸福享受…… 陈老师，我时常以为此生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对酒当歌，我们随时都可以诗词唱和，您永远都可以像灯塔一样指引我们前行。可是，转眼之间，您就没了，连一声招呼都没和我们打，您怎么能把自己弄丢了呢？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跟随您的脚步去游览大别山，还没有来得及和您一起去神农架，去聆听那个古老的传说，还没有来得及去秦岭深处去看望您心心念念的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和濒临绝迹的朱鹮…… 您走了，像一缕山风拂过，像一股清泉流过。我们伸手再也抓不住您的衣角，可耳边依然回荡着您不绝的笑声；我们不舍地看着您缓缓流过蜿蜒的山涧，匆匆流向了江河海洋。看见我们难过，您一定会说，我本就是大海里的一滴水，现在不过又回到了大海之中罢了。是啊，陈老师，您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更是我们生命中的一滴水，把我们心中曾经的那一片沙漠，滋养成了一片绿洲。陈老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让这一小片绿洲继续繁衍生息、欣欣向荣。 陈老师，窗外正大雨滂沱，那是雨吗？那是我们思念你的泪水呀！您那儿下雨了吗？您有没有在杏花微雨之中，寻一处农家小院，酌三杯两盏淡酒想起我们？ 王小莹亲笔呈上 写于2022.4.2 修改于2023.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