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呼唤

冷月无声

一个刮着寒风、瓢着细雪的日子，我的母亲，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人，永远地闭上她慈祥的眼睛，溘然辞世。年近花甲的母亲走了，刚刚还为我的儿子炸了一根火腿肠，跟我聊天、开心地笑着，却在不到六个小时、不足360分、不满21600秒后，因突发脑溢血，没跟至亲儿女一一告别，就匆匆地一个人，孤零零地驾鹤飞往遥远的天国去了，留给我的，只有那梦中一声声慈母的呼唤，梦醒时一行行思母的清泪。

母亲从小随她双目失明的奶奶在皖北庐江的一个小山村长大，小小的她因为父母兄姐都在皖南贵池，不得不一个人在照顾失明奶奶饮食起居的同时，为了生计跟着邻亲像大人一样下地干活，秋后收割一点微薄的庄稼，免让祖孙俩在那艰难岁月里饿死。从小就吃苦，从小就关爱他人，母亲的艰忍和只为别人着想、从不为自己着想的性格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记忆中的母亲为了让她五个子女能过上好日子，总是很忙，很忙。年轻时，她随父亲举家从农村搬至池口码头，在码头扛水泥、下红砖、驮大包、抬木料就是她全部的工作内容。为了多挣钱，中午她是极少回来吃饭的，家务活自然是哥哥、姐姐们干，最轻的活儿———给母亲送饭总是交给最小的我。记得夏天晌午，每天我去上下午课时，总会挎着装有母亲午餐的竹篮子，顶着骄人的烈日，踩着烫脚的马路，到母亲的码头工地去送饭。年幼的我只知道，装有母亲饭的竹篮子，每次都将我细细的胳膊勒出深深几道痕，疼得很，却不知道母亲在炙日烈晒下，一直空着肚子，迎着江风踏着细窄的跳板，艰难地将那一、二百斤的大货包一包包地从岸上运到船上，或从船上运到岸上的艰辛。每次怕晒，我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从那一群头裹着厚厚的帆布帽、脸上全是灰和汗水的劳动妇女中辨出妈妈，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喊，等母亲听到后，匆匆放下饭篮，急急离开。母亲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在货车上，每次看我离开时，也总会扯着嗓子大声喊着我的乳名，叫我从路边树下走，不能迟到，直到我离开码头很远，还能听到母亲关切的声音……

因为我在家是老小，从小受父母兄姐娇惯，懂事也很晚，求学就业的路也多些曲折和坎坷。每次我不顺时，母亲总会在身边鼓励我，温暖我，想尽一切办法尽她最大所能帮助我，即便我成家立业、生小孩后也不例外。1999年底，我的儿子出世了，因为公婆、丈夫都在外地，母亲怕我吃苦，从我儿子出世的那一刻起，就担负起照顾我儿子的职责。我休完产假、必须到离家十余公里外的基层税务所上班，母亲为了照顾我们母子，毅然离开她熟悉的故土跟着我奔波。当单位所有同事都去报名参加计算机等级考试时，我犹豫了，决定还是等儿子长大点再报名。母亲知道后，一个劲地鼓励我，每天天不亮，她就坚定、急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催我快起来看书。起床后，我总要埋怨母亲将我的好梦打断了，她也不言语，笑着为我母子二人准备早餐。母亲知道我很辛苦，总会在中午将儿子抱到她新结识的朋友那里串门，让我中午睡个踏实觉；半夜三更孩子饿着吵夜时，她也总不让我起来，自己冲牛奶喂孩子，一边摇着摇床，一边哄我儿子。在母亲黎明一声声坚定、温暖的呼唤声里，同去考试的十几个人，只有我一次性通过。母亲捧着我的考试合格证书，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笑得比我还开心。

母亲一手将我的儿子带大，和我儿子建立了只有她俩才懂的深厚感情。每年年底我跟随老公到外地的婆家过春节时，母亲总是依依不舍，抱着儿子送我们到车站，一个劲地叮咛我要照顾好小孩，要孝敬公婆。汽车启动时，她又总会一个劲地喊着要我早点回家，晚上别在生地方乱跑。我不停地挥手叫她回去，她却总是恋恋不舍地看着我离开。在婆家时，母亲又总会不断地打电话，问我孩子怎样，公婆可好，最后总不忘说一句，什么时候回家？从婆家回来，母亲到车站去接，老远就张着双手，急切地抱着我的儿子回家。跟在母亲后面，看着她喜笑颜开、幸福无比的样子，我觉得儿子能拥有我母亲的关爱，他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只可惜，我儿子的幸福太短暂了，当他仅三岁零半个月，从幼儿园放学吃着母亲为他炸的火腿肠时，母亲忽然跟我说她头昏，手拿不稳东西。我连忙扶着她坐下，急急地打电话给最近的二姐。母亲还一个劲地喊着，别给她们打电话，别把她们给吓着了。等急急赶来的二姐和我将母亲送往医院后，母亲就一直不能言语，一直拉着我俩的手，直至永远地停止她温暖的呼吸……

母亲离开我已二十余年了，七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再也听不到她那亲切的呼唤了。但她的声音却时时萦绕在我的耳旁，我也相信，她能听到我和家人对她深情的呼唤。逢年过节，我盯着她的遗像，从心里深处想着她的呼唤；清明冬至，我抚摸着她的墓碑，为她烧冥币祈她护佑全家平安的呼唤……看着她生前用过的物品样样完好，而我却只能在梦见与她相见，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见她的声音，那一阵 阵悲从心来，无比想她的呼唤，相信她会听见的，会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