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极始知花更艳

素心芳洁

　　“淡极始知花更艳”原是海棠诗社中薛宝钗咏白海棠的一句诗，她凭此诗夺得诗魅。表达了洗尽铅华的素淡纯净之美才是美的至高境界。以花喻人，反映出宝钗娴静端庄、喜好淡雅的心性和自持稳重的处世态度，也体现了中国传统美学观所崇尚的素朴、纯粹、自然、清淡的审美理想。

　

中国传统文人的审美将“淡”做为艺术的一种至瑧境界！淡，方能雅，淡若空谷幽兰，淡若冰壶秋月；淡是水墨丹青里云烟袅袅、是半尺素笺中的碧波茫茫……淡呈现一派平淡天真，空灵超逸，清微淡远的艺术美感，总能给人带来意韵无穷的审美感受。淡不仅仅是中国艺术独具一格的审美取向，也蕴含淡泊脱俗、超然世外的一种人格精神与生命境界。正如宗白华说：“精神的淡泊，是艺术空灵化的基本条件”，淡是一个人襟怀气象的真性流露！

淡的美学根基源自于中国传统哲学思想。“恬淡为上，胜而不美”、“味无味”……老子认为无味是一种至味，是无形之大象、无声之大音、是自然之道。庄子“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荀子“极饰反素也。”、“大味必淡,大道必简”……阐明了生命本体实质是天然去雕饰的朴素、自然、平淡，强调淡是天地之大美。 中国文化艺术崇尚平淡天真的表现方式与审美追求完全与老庄哲学思想相契合。

　　作诗之道是浅淡胜于华丽繁富，朴素胜于雕饰。唐司空图在《二十四品》论述里将“平淡”作为诗歌一种语境风格。“开千古平淡之宗”的诗人是东晋陶渊明，他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朴实无华的诗境展现了诗人寄心于远、超脱世俗的精神世界。宋代学者梅尧臣：“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明代文学理论家陆时雍在《古诗镜》中写：“诗道浅胜深，淡胜丽，为近雅故……”，清代学者钱泳品鉴艺术标准为“故品格超绝，全以简淡胜人”。

中国绘画从以形写形、随类赋彩至以形写神、水墨渲染的发展轨迹体现出崇尚清净淡雅是文人墨客追求的艺术境界，文人书画家视平淡天真之意趣为超越”神”、“妙”、“能”诸格之上的“逸”格。

　 宋代米芾最早在书论中提出了“平淡天真”的美学理念，其书法入魏晋平淡古意，他将 “皆得天真”“平淡趣高”视为书法美学的标准，他主张书画应不拘于俗、不饰雕琢，必求天真率意，抒发真趣。其在《自叙述学帖》中表述：“出于天真，自然异”。

　　苏轼被贬黄州时写下“人间有味是清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轼品味到淡才是人间至臻的滋味，唯以从容淡泊方能忘掉功名利禄，唯以超脱豁达才可走出人生逆境。这样的人格精神也融入了他的美学观中：“平淡乃绚烂之极也”，朴素无华、平淡自然成为苏轼的书画艺术风格。他在《评陶韩柳诗》中曰： “所贵乎枯谈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评价唐代韦应物、柳宗元诗歌风格：“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难。”，苏轼提出的“平淡”决非平常和无味，强调的是老庄所主张的旷达平和，清净空明，并做为一个终极审美理想和超然物外的人生境界去追求！



　　元代以倪云林为代表的山水画，将简淡清逸、平淡天真的审美格调推向了颠峰。其画作用墨清淡、用笔简淡、构图疏淡，笔下山川透出绝尘的气韵。美学大家宗白华品评倪瓒：“中国山水画趋向简淡,然而简淡中包具无穷境界。倪云林画一树一石,千岩万壑不能过之。”。他简淡意深的画风对后世绘画的发展尤其是明清画坛产生重要影响，董其昌、八大、石涛等巨匠均引其为鼻祖。

　　

明代董其昌深受禅学“心如明镜，淡泊空灵”的影响，书画上承王维、董源的淡墨轻岚，力追苏轼、倪云林的写意精神，以古淡为宗，书画风格呈现空淡的禅境，董主张书画创作贵淡,淡则可传世：“大抵传与不传，在淡与不淡耳。”。他强调淡的审美不是靠后天修炼，而是天生秉性，是一种内在精神品质：“…无门无径，质任自然，是谓之淡。”、“淡之玄味，必由天骨，非钻仰之力、澄练之功所可强入”。故而，“淡”是董的美学核心理念，淡也是内在精神境界，只有具备淡泊旷达的胸襟艺术方可平淡趣高。正所谓“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淡是一种审美理想，更是“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般的平和淡远的精神品质。我们在红尘阡陌中行走，需要一份经历千锤百炼后的从容淡定；在人生起起落落的沉浮中，需要一份历尽世事苍茫的宁静清澈；在看遍世间风云动荡后，需要存留一份不饰雕琢的返璞归真。世间百味唯淡方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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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