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烟酒茶

祝洪胜

闲话烟酒茶

祝洪胜

　　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我们农村老家，抽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劳动休息，闲暇小憩。男人们自不必说，就连几个“识字班”们也叼起了精致的小烟袋，或点起了自制的“喇叭筒”，熟练的有滋有味地吞云吐雾起来。在袅袅的若有若无的烟雾中，在空旷的一望无际的田野里，显得那么的心满意足，那么的悠然自得。绵绵的略带辛辣的烟草味与淡淡的微含氤氲的青草香，吻合在一起，在空气中酝酿——弥漫——飘荡。

气清天朗，惠风和畅。男人女人们各自画地为牢，席地而坐。在粗声大嗓的言谈里，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男人们合计着今年的光景：种啥庄稼好，那块地收成高，生产队如何发展……；女人们则嘻嘻哈哈，叽叽喳喳：戏谑着三姑娘扯的花褂子如何时尚，二丫头谈的对象如何健壮，大妹妹的喜事如何办的风风光光……你推我搡，嬉笑嚷嚷，银铃般的笑声在和煦的春风里荡漾。那个年代，农村虽然生活艰苦；但人们心思单纯，没有多少欲望，活的简单而快乐。抽一袋烟，扯两通闲篇，开几句玩笑，心里似乎多了几分敞亮，连身上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一扫而光。

（以下老人抽烟的图片来源于网络，特此感谢）

　　农闲季节，冬日暖阳。老汉们三一簇，俩一伙地蹲踞在墙角根、屋檐旁。亮出了各自的看家法宝：长烟袋，短烟锅，自卷的“喇叭筒”，盒装的香烟。点烟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门，有用火石火镰敲的，有用洋火划的，有用打火机点的。用打火机的，咔嚓一声点燃香烟，得意洋洋地炫耀：香烟和打火机是城里的二儿子孝敬的；然后，又大方的给每位蹲座的散发了一根。老汉们将香烟夹在耳朵沿上，默默地抽着自己的旱烟。心里打着小九九：这家伙的运气怎么这么好，祖坟上冒了青烟，生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烟锅在吧嗒，烟雾在弥漫。在烟笼雾绕之际，在一吞一吐之间，一场辩论会开始了。小到婚丧嫁娶，家长里短；大至国家大事，队里发展。人人都能聊上几句，侃上一番。话不投机的，观点不一致的，免不了抬上一阵，杠上几圈。有时怼到脸红脖子粗或恶语相加，也在所难免。第二天，照常蹲屋檐旁，南墙根，继续天南地北的瞎扯、胡侃。仿佛闲谈就是娱乐，胡扯就是休闲。

上烟必敬酒，烟酒不分家。来人来客，友邻串门，总是先请上炕，再奉烟、泡茶、敬酒。烟酒茶三件套，一件都不能少。

正月里，走亲串友，故旧互访。整个村子里刀板响动，勺铲飞舞。酒香吻着菜香，缠缠绵绵、袅袅绕绕。令人垂涎欲滴、唇齿留香。

（以下诸城白酒图片来源于网络，特此感谢）

　　酒是极寻常的，平常素日里，人们喝的是散装白酒，用地瓜干换的；来人来客，逢年过节，换上了瓶装的诸城白酒。那时，白酒的度数高，六十二度。正月里，气温低，酒需加热，俗称“燎酒”。在小白盅里缓缓倒入一小半白酒，贴着盅壁置一白色纸片于酒中。纸片点燃，一簇蓝汪汪的火苗便窜了起来。捏其酒壶在火上均匀的烘烤，火尽酒温。以尊卑之序逐次斟满酒盅。主人敬酒，客人小酌，然后规矩地放下手中之筷，整齐地码于饭桌之上。正襟盘膝而坐，酒小口酌，话慢慢说。“把酒话桑麻”，聊一聊今年的光景，拉一拉家里的琐事。“酒深情亦深”，浅饮的是酒，倾吐的是感情。“酒是粮食精”，粮食是庄户人的命根子，糟蹋粮食等于伤天害理。那时人简单纯朴，酒总不舍得多喝，喝醉了要被乡人戳脊梁骨的，故，喝醉的人极少。

烟酒茶三件套，茶的地位最低。来人上烟、奉茶、敬酒，烟酒的档次主人需仔细斟酌一番，否则，有怠慢人之嫌。茶，则不太讲究。有茉莉和珠兰最好，没有，用当地的桃林茶对付一番也行。因为，供销社能买到的绿茶就是茉莉和珠兰，普通庄户人家能喝到他们就算烧高香了。至于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之类的名茶，想都不敢想。红茶、黑茶等名字更是闻所未闻。

时间在流逝，社会在发展。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烟酒的档次也慢慢的提了起来。

长烟袋，短烟锅，自制的“喇叭筒”大部已淘汰。均鸟枪换炮，抽上了盒装香烟。但香烟的档次不一，八十年代有丰收、金鱼、金鹿，档次高的是云门、大前门；九十年代逐步换成了青州、石林、将军、红塔山。

（以下青州烟图片来源于网络，特此感谢）

　　酒的档次及价位也是一日千里。八十年代，地瓜干换的散装酒早已不见踪迹，至少换成了瓶装的诸城白酒，少部分人条件好的人改喝景芝二曲、景芝白乾。九十年代，诸城白酒也已绝迹，换成各种档次的“密州春”，部分人爱喝价位更高一些的景芝“景阳春”。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的价值观也悄悄发生了变化。酒量大小成了衡量一个人能力和魄力的指标。就象个子一样，个子越高，越容易受到人们的青睐。

求人办事或职场小聚，总希望宾客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以达成目的。东道主除了在酒菜档次上斟酌一番外，还要在劝酒的步骤上进行一番详细的谋划。首先热心的给宾客斟酒布菜、察言观色以了解酒情。可谓小心翼翼，温言暖语；继而运用三寸不烂之舌，口绽莲花、情意殷殷，频频向宾客劝酒。可谓情意绵绵，花言巧语；三杯酒下肚，酒正酣，意最浓，众宾欢也。满座皆兴致勃勃，高谈阔论，可谓慷慨激昂，豪言壮语。此刻，正是成事之良机也，东道主乘机将所托之事，娓娓道来，嘉宾头脑一热，大手一挥，此事可成矣！再一杯酒下肚，宾客狂也，胡言乱语，“酒后吐真言”，大有“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之态。再之，便是部分人鼾声如雷，不言不语了。

　　时间滑入二十一世纪，人们对于烟酒茶的态度渐渐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见面递支烟，点个火，既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问候，更是一种尊重。农民到田间劳动，小憩时，点根烟，吐点雾，既是一种身体的休息，也是一种精神的放松。对于吸烟对身体的危害，大家所知甚少。因为那时的人，识字不多，接受新鲜事物慢，大多的认知，来源于长辈，长辈抽烟，子孙吸烟的概率高，无他，传统、惯性而已。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逐渐认识到吸烟的危害性，吸烟人数开始缓缓减少，尤其是刚刚毕业的大中专毕业生，绝大部分人都不吸烟。

时间跨入了新世纪，人们对烟的认识越来越清晰，见面敬烟者日趋减少。烟，“敲门砖”的作用已渐渐丧失，吸烟有害健康的理念已深入人心。就连漂亮的烟盒，正反面也赫然印上了“吸烟有害健康”，“戒烟有益健康”的文字提示。不知烟民们在心满意足地过完烟瘾后，瞅见烟盒的警告，心里如何凄凄惶惶。随着国家禁烟力度的加大，香烟价格也随之提高。所有公共场所禁止吸烟，乘坐飞机、高铁等交通工具更是盘查甚严。烟民抽颗烟就像偷鸡摸狗似的，东瞅瞅、西望望；与以前的有派、耍酷，大摇大摆、吞云吐雾有天壤之别。瘾君子既心疼多掏了银子，又委屈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是否有“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感！

　　再说酒，酒依然具有强大的社交属性。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白酒、红酒的礼盒一定是最多、最受人欢迎的。至于职场应酬，朋友小酌，酒仍然是首选。“无酒不成席”，好的酒量仍然是成功男人的标配。有人戏谑：当领导要经过酒精考验，这既是一句笑谈，也是一种现实。“酒量第一，能力第二”，此语虽过激了些，但也颇有道理。既能说会道，又会察言观色，酒量又好，工作又能干，哪个领导不喜欢！估计这样的人情商极高，处理人际关系更是小菜一碟。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健康和养生的认同，对酒的认识愈来愈趋理性，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工作时间不能饮酒等理念已逐步被人们接受。“狂喝乱饮”、“不醉不归”，已渐变成“怡情小酌”、“适度微醺”。

然后谈茶。烟酒茶三件套，老大：烟，已缓步走下神坛，步入了尴尴尬尬的境况。老二：酒，依然从从容容、不温不火，稳居老二之位。老三：茶，俨然一颗璀璨的明星，正在冉冉升起，逐步窥伺老大之位。“酒不醉人人自醉，茶不清心心自清”，一杯茶，慢慢品，品出了人生百态、世态炎凉；一杯茶，缓缓饮，饮出了平静的内心与心灵的安详。一杯茶，小口呷，呷出了人生真谛：宁静而致远、恬淡而生香。

不抽烟，少饮酒，多品茶，已成为健康时尚。

　　周日小憩，天高云淡，金风送爽。阳台之上，一壶清茶，半卷诗行；呷一口香茗，斜两眼古诗，怡然徜徉。好鸟嘤嘤，暖日洋洋；时光缱绻，葳蕤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