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国徽的二郎神

琴剑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谨以此文纪念远去的朋友)</i></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本文的主人公是我的一位朋友,几年前因病辞世。本文是若干年前为其专写的一篇报告文学,发表于《湖南公安》,并编入《光明日报》报告文学集。今重拾此文,以表对故友深深的怀念。</span></p> <p class="ql-block">  不妨坦率地在本篇的开头就说明白:主人公是个警察。笔者十分清楚,从写福尔摩斯到写霍桑、享特,中外写警察侦探的小说电影报告文学传记文学已经够多的了,种种模式都已显现过,再要写出新意并非易事。不过笔者在文章的开头便毫不隐讳地抛出也许人们不再感兴趣的角色,肯定有他的想法,再笨的作者也不会冒冒失失去随大流的。</p><p class="ql-block"> 首先还是按最笨拙的程式介绍人物:</p><p class="ql-block"> 之一:简历。贺正响,男,现年三十六岁,祖籍湖南津市。一九七一年高中毕业,随后报名去当兵,因年龄不够,验兵的不收,于是闹,于是缠,结果如愿以偿,但属破格。在部队历任连长、训练参谋等职。其间在军校学习两年,一九八三年转业回津市,舍不得脱掉“黄皮”,在诸多工作中选了个警察,先是管治安,后当派出所副所长,因政绩突出,旋升为负责人。领导说,负责人就是负责全面工作的人,享受正所长待遇,所以叫“升”。最近,有消息说上级要正式委任他为所长,呈报表已经报到市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之二:形象。见过贺正响的人,都说他象两个人,不动的时候,象古希腊大卫的雕像,动的时候,象日本影星高仓健。他的标准身高为一百七十五厘米,在当代女孩子们划定的及格线以上。肩膀极宽,正好扛肩章。脸呈方形,象个“国”字,脸皮微黑,且有些粗糙,上有不均匀的疙瘩,一如李默然。眉毛既粗又黑,象两把利剑扣在额上,眉下一双大眼寒光闪闪,叫人深不可测。鼻梁耸得很高,嘴唇厚实且轮廓分明,尤其是一对腮肌,成开价鼓起,一望而知此人是个惯于咬牙切齿的人。有人说,他不是上帝用手捏出来的,而是上帝用板斧砍出来的。在中国当代的女人们高举着黄手帕寻找真正的男子汉的时候,他这模样,十个男人有十个要眼红。</p><p class="ql-block"> 介绍完毕,顺便再说一句,本文标题,在贺正响与二郎神之间划了等号。笔者决不是要故弄玄虚,读过《西游记》的人都知道,众神之中,论智论勇论本事,首推二郎神,孙猴子一根金箍棒把神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末了,也得拜倒在二郎神脚下。笔者将贺正响与二郎神相提并论,实在是因为他与二郎神太相像了,抑或说,他本身就是警察队伍中活脱脱一个二郎神。</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55, 138, 0);">深夜,舞厅发生血案,歹徒狗急跳墙。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贺正响仰天大笑:娘的,你们不怕死,老子更不怕死!</b></p><p class="ql-block"> 到过津市的人都知道,市里新建了一家宾馆,叫兰苑宾馆,宾馆开了个舞厅,人称兰苑舞厅。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兰苑舞厅便揭开了她喧嚣的帷幕。</p><p class="ql-block"> 男人说,舞厅里没有女人,就好像黑夜没有星星。女人说,舞厅里没有男人,就好像白昼没有太阳。在兰苑舞场,女人们个个骄傲得象公主,男人们个个神气得象骑士。对异性的崇拜和对同性的嫉妒,使男人女人们都变得分外敏感,特别爱激动。</p><p class="ql-block"> 这天,照例又是兰苑舞厅热闹的日子。由电子琴、电贝司、小号、萨克斯和架子鼓奏成的音乐在舞厅里激烈地颤抖,球型彩灯上下翻转,放出七色的光,探照灯般在厅内窜来窜去。打扮得象一把火的女歌手,手捧一只无线话筒,近乎于吼地唱着“一把火”。相识的,不相识的男男女女,笑着,叫着,疯狂地跳着。</p><p class="ql-block"> 突然,舞厅一角爆出一声怒吼:“娘的,你竟敢踩老子的脚!”</p><p class="ql-block"> 随着吼声,音乐嗄然而止。</p><p class="ql-block"> 喧哗处,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扭作一团,须矣,又有七、八个男人窜了上去。当先一人歪嘴驼背,一脸横肉,冲着高个子破口大骂:“狗,狗日的,你小子不,不想活啦!”边骂边一拳砸在高个子脸上,其他男人发一声喊,拳脚并出,打得高个子躲闪不迭。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不知何时摸出一把匕首,朝高个子背上连捅三下,高个子一声惨叫,直挺挺倒在地上。</p><p class="ql-block"> 舞厅里顿时像遇了地震,女人的尖叫此伏彼起。见流了血,这伙人情知有些不妙,一声忽哨,作鸟兽散去。</p><p class="ql-block"> 五分钟后,三洲驿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十分钟后,一队警察出现在现场,领头的就是贺正响。</p><p class="ql-block"> 除了倒在血泊中的高个子和一班呆若木鸡的女招待外,舞厅里已空无一人。</p><p class="ql-block"> 警察迅速散开,拍照,勘查,讯问……</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立在架子鼓边,剑眉锁成“川”字,腮肌高高隆起。“矮个子,驼背,一脸横肉,集体围攻,用刀捅背……”,凶手的外形和行凶的方式放电影式地闪过他的脑海。猛地,他眼前一亮:“是他们,一定是歪嘴巴这帮家伙”。</p><p class="ql-block"> 歪嘴巴是贺正响控制中的对象。三洲驿派出所辖地内几百家单位几千户人家一两万人口,哪个单位哪户人家有谁是违法青年,其特征如何,他一清二楚。刚到派出所当治安民警时,他曾用了整整半年时间走家串户。</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的推论没错,在建设街一条小巷里,歪嘴巴领着从兰苑宾馆窜出的一帮哥儿们,正聚在一家灵堂里狂赌烂饮,高谈阔论。“狗、狗日的,谁要是和、和咱哥们儿过、过不去,就叫他同那个傻小子一样,白、白刀子进,红、红刀子出,哈哈哈”,歪嘴巴得意已极。“嘻嘻嘻”,哥儿们一齐跟着笑,灵堂肃穆、悲哀的气氛,叫笑声搅得烟消云散。</p><p class="ql-block"> “都不准动!”一声威严的吆喝,闷雷般传了过来,不知何时,一队警察已天兵天将般立在门口,领头的,又是贺正响。</p><p class="ql-block"> 空气陡地凝固。</p><p class="ql-block"> “娘的,怎么全在场?” 贺正响的眼光闪电般掠过灵堂,心里猛地一沉。</p><p class="ql-block"> 以歪嘴巴为首,津市大大小小的不法分子几乎全在此露面。</p><p class="ql-block"> 居中一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歪嘴巴。此人自小有双瘾:喝酒、打架。用他自己的话说:喝酒、打架是人生第一快事,喝酒越醉越舒服,打架人越多越过瘾。有一次,两个扒手合伙偷钱包,被失主扭住,他正好路过,冲上去不问青红皂白,对准失主就是一拳,打得失主口鼻流血。他拍了拍扒手的肩膀:“哥们,没事。” 就为这寻衅闹事,他已三进监房。</p><p class="ql-block"> 紧靠歪嘴巴左手站着的,是赵进,外号一条龙。十一岁时就在学校搂住夜读的女生摸乳房,捏屁股,强行接吻,他爹揍断了他一条胳膊,他却说,老子今后要独臂闯江湖,是市内出名的无赖。</p><p class="ql-block"> 挨着赵进的,是张疤子,津澧一带闻名的大盗。一夜之间可连偷二十户不歇气,进出派出所如同菜园门。他曾声称:没有水浒好汉时迁的本事,他这一生白过。</p><p class="ql-block"> 站在歪嘴巴右边的,是曹癞子,亦称曹泼皮,一九八七年在市工人文化宫跳舞,故意踩漂亮妹子的脚,然后笑,然后骂,然后打,闹得舞厅天昏地暗,末了,被一帮哥儿们横着抬回家。</p><p class="ql-block"> 这全是一帮天地不怕的亡命之徒。</p><p class="ql-block">“狗急跳墙,人急拼命。” 众寡之下,贺正响预感到形势的严峻。</p><p class="ql-block"> 歪嘴巴似乎窥探出贺正响的心事,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p><p class="ql-block"> 众弟兄往歪嘴巴身边凑了凑。曹癞子先发话:“哥们,识相点,大哥今天喝了酒,惹烦了他,都他妈的别想活。”</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一声不吭,突然,发出一声长笑:“娘的,你们不怕死,老子更不怕死,今天谁敢妨碍老子执行公务,老子就对他不客气!” 说完,抢前一步,一脚踢翻一张八仙桌,几个警察随之上前,将灵堂里的赌具赌资席卷一空。</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的强硬,使歪嘴巴微微一怔,他清楚,今天碰上了对手。</p><p class="ql-block"> 作为贺正响的街坊邻居,歪嘴巴深知其大胆和蛮横。还是读初中那年,几个学生聚众打赌,赌从一丈多高的围墙上走过去。满场无一人揭榜,唯有贺正响摩拳擦掌。他其实知道,走是走不过去的,但要他输这口气,他不情愿。果然,没走完五米,他就一头栽了下来,栽得头破血流,学生们吓得目瞪口呆,他却裂着嘴直笑。</p><p class="ql-block"> 一年夏天,几个学生相邀去游泳,对着水底清晰可见的一块大青石,学生们打赌,赌对着青石板跳水,要头朝下。贺正响一言不发,纵身就往下跳,结果,头撞在石板上,裂开两寸长一条口子。奶奶要他去看医生,他说,我就不信硬要进医院,伤口烂了一个多月,居然真让它烂好了。</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无人不知的贺正响——贺大胆。</p><p class="ql-block"> 见硬的不行,歪嘴巴亮出软刀子:“老兄,你今天放哥们一码,哥们今后敬重你。”</p><p class="ql-block"> 一条龙接话:“姓贺的,你麻将也收了,钱也缴了,还他妈的要什么?”</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一声怒吼:“老子要你们的人!” 随着吼声,八个警察冲上前去,将歪嘴巴掀翻在地,动作快得让一条龙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p><p class="ql-block"> 但歪嘴巴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借着蛮劲,凭着酒性,七挣八拐,又站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几十个哥儿们气急败坏,几声忽哨。举着匕首,挥着凳子,气势汹汹地压了过来。</p><p class="ql-block"> 形势急转直下,兰苑舞厅的血案似乎又要重演。</p><p class="ql-block"> 危急关头,贺正响猛地拔出手枪:“都给我站住,谁敢上前一步,老子就敲掉他的脑袋。” 随行警察也纷纷拔出手枪。</p><p class="ql-block"> 这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一步动摇,都有可能造成不同的后果。</p><p class="ql-block"> 在这多尊合金钢铸成的雕像面前,这些捅刀子也不手软的人迟疑了,一条龙,张疤子等人嗷嗷地叫着,不敢再上前一步。</p><p class="ql-block"> “上!” 贺正响大手一挥,八个警察再次上前,将歪嘴巴捆成一团,抬起就走,贺正响持枪断后,象一尊金钢立在门口,嘴角上浮出一丝冷冷的笑。</p><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歪嘴巴便被投进监狱,持刀杀人的张疤子不久被判了徒刑,参与斗殴的的一条龙,曹瘌子等人,分别受到治安处罚。</p><p class="ql-block"> 事后,有人问贺正响:“那种场合,你难道一点也不害怕吗?”</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用了一个比喻来回答:两个球在一块儿。一个变成铁蛋,一个就会变成鸡蛋。</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一个男人,九个女人,不起眼的小餐馆门庭若市,贺正响猎鹰般的眼睛紧紧盯住了这个地方。</b></p><p class="ql-block"> 在湖南地图上,津市象一只葫芦,倒扣在澧阳平原与洞庭湖平原的交汇处,澧水从湘西的群山万壑中奔涌而来,将市区劈为两半。澧水以南,是广阔的郊区,以北,是繁华的市区。改革开放以来,津市的个体经济兴旺发达,大大小小的餐馆如雨后春笋,密密匝匝地布在市区的大街小巷。在众多的餐馆中,有一家很不起眼,却又很招人眼的小餐馆,其名叫“群芳餐馆”。</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家神秘的餐馆,一扇破门,一间小屋,一个阁楼,几张破桌烂椅,便再无他物。菜也极差,按某些吃客的评价叫“三无”:无色、无香、无味。奇怪的是,如此一家餐馆,居然磁铁般吸引着四方吃客,破旧的店门,人进人出,热闹非凡。</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家什么样的餐馆?</p><p class="ql-block"> 津市地处九澧汇合处,北靠长江,东濒洞庭,历史上就是湘北重要的物资集散地,物流量大,过境人口多,使得津市的旅栈服务业历来就很发达,一些唯利之徒,趁机干起了烟花行当,生意也颇为红火。解放前,津市的窑子已有72家之多,建国后,逐渐绝迹,改革开放以来,暗娼卖淫又沉渣泛起。</p><p class="ql-block"> 群芳餐馆莫非就是一家窑子?贺正响猎鹰般的眼睛紧紧盯住了这个地方。</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一个夜晚,疲惫的小城已进入梦乡,一高一矮两条黑影,相跟着飘出群芳餐馆。高个子大步流星,走得很急,矮个子且走且停,不时左右张望,两人总保持20米左右的距离。在车站附近,黑影拐进一条胡同,几分钟后,出现在兰江旅社207房间里。</p><p class="ql-block"> 原来是一男一女。</p><p class="ql-block"> “这儿方便么?”女人问。</p><p class="ql-block"> “保、保险公司。”男人打着嗝回答,一张猴脸被酒烧得通红。</p><p class="ql-block"> 女人不再作声。</p><p class="ql-block"> “今夜怎么过?” 猴脸斜着眼问,嗝不打了。</p><p class="ql-block"> “老板说,今夜随你的便,但钱要双份。”</p><p class="ql-block"> “老鸡巴,滑头。” 猴脸低低地骂。</p><p class="ql-block"> 女人光了身子,过来扯猴脸的裤子。“嘻嘻,小娘们,你他妈的还蛮熟套。” 猴脸半是称赞半是骂,手却抱着女人的头往下按。女人死命移开嘴唇:“老娘可没有这样的义务。” “得了吧,你不就要这个么?” 猴脸掏出一叠票子,在女人脸前晃了晃。</p><p class="ql-block"> 便再无言语,只有猴脸重重的喘息声。房子里一片黑暗。</p><p class="ql-block"> 这一切,全在贺正响布下的网内。</p><p class="ql-block"> 三洲驿派出所预审室,猴脸被带了进来。</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一言不发,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逼出两道寒光。地上,已扔了一堆烟头,他烟瘾大,一天两包烟常收早工,动脑筋时,燃了第一根,可以不再要火柴。</p><p class="ql-block"> 猴脸满不在乎,跷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p><p class="ql-block">这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贺正响轻蔑地一笑。“念调查记录”,他吩咐陪审民警,一个年轻人翻开一个绿色的夹板。</p><p class="ql-block"> “李木,男,37岁,黑山冷冻厂供销科副科长,群芳餐馆的常客,曾三次与餐馆女帮工吴秀珍嫖宿,付币160元,皆由餐馆出具用餐发票回厂报销。”</p><p class="ql-block"> 年轻人念得有板有眼,猴脸额上渐渐渗出冷汗。</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悠然地点燃了又一根烟。</p><p class="ql-block"> “我,我交待。” 猴脸啰啰嗦嗦站了起来。“我有错误,我请求组织替我保密,我认罚,我……”</p><p class="ql-block"> 陪审民警记下了猴脸的招供。</p><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九八六年认识店老板的。有一天,我在群芳餐馆喝酒,老板叫了两个女帮工坐在我身边,这两个妹子年纪都不大,但喝酒海量。不知怎么搞的,这一顿我喝得云里雾里。结帐时,老板对我说:'木大哥,今天不走了,就在店里睡吧。'我胡乱点了点头。酒醒时我发现自己躺在餐馆的阁楼上,衣服脱得干干净净,两个女帮工,赤裸裸地睡在我身边,见我醒来,她们全扒在我身上,又是咬,又是摸,我心里一热,也就顾不了那么多。这以后,我常去餐馆喝酒睡觉,她们说是‘打豆腐’。和我睡过的有李丫头,胡丫头,周丫头,谭丫头,还有吴丫头,阮丫头……”</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剑眉舒展,甩下最后一个烟头,他的心理战告捷,事实果真证实了他的判断,群芳餐馆无疑是个靠女色拉吃客的黑窝子。他果断设计出方案:分兵出击,顺藤摸瓜,由娼妓挖嫖客,由嫖客挖娼妓,最后拘捕餐馆老板,端掉黑窝子。</p><p class="ql-block"> 警车呼啸,与群芳餐馆有牵连的娼妓和嫖客,一个个被“请”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在看守所,贺正响提审最后一个对象,这是被称为群芳之首的阮小群,外号“花魁娘子”。她今年刚好二十岁,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对色迷迷的眼睛,似乎随时准备摄人魂魄,但脸色过早地憔悴,显示着夜生活的过度。</p><p class="ql-block"> “所长,赏根烟抽抽,行不?”“花魁娘子”扭着屁股靠近贺正响。</p><p class="ql-block"> “怎么,怕沾了姑娘?哈哈哈,姑姑有烟,比你的高级。”说着,果真摸出一根“剑牌”,燃着,叨在嘴上。</p><p class="ql-block"> “实话告诉你,姑姑除了同男人睡觉,别的坏事可没干。”花魁娘子用心吐出一串烟圈。</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这是个已经麻木了的姑娘。听看守所长说,别的姑娘进监狱,不是哭,就是闹,或是默然不语,独有她,如同在家一般,吃得舒服,睡得安稳,高兴起来,冲看守喊几句下流小调,甚至脱得赤条条,当着看守跳裸体舞,对这种人,用不着担心 问不出话来,要紧是,快刀斩乱麻。</p><p class="ql-block"> “除了李木,你在群芳餐馆还与哪些男人有过来往?”</p><p class="ql-block"> “你问这个?”花魁娘子故作惊奇,随即爆出一串哈哈。“这个么,姑娘不瞒你。”她重新燃上一支烟,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p><p class="ql-block"> “在群芳,我一共干了八天,睡了四个男人。第一个是李木,第二个是要把戏的。他说有钱,同老娘睡了个把钟头,爬起就跑,向他要钱,他塞给姑娘一本《中国青年》。老板要揍他,他眼睛一瞪:‘你不怕老子告你?’眼睁睁让他溜了,这小子,活活一个骗子。”</p><p class="ql-block"> 花魁娘子愤愤然,鼻孔里喷出两道烟。</p><p class="ql-block"> “第三个是税务干部,老板叫他什么曾胡子,那天晚上他来馆里,说是收税钱,老板叫我陪他喝酒,并告诉我,这人有权,要我小心侍候他。我才不管权不权,只要有钱。这胡子倒也大方,搂着姑娘睡了一觉,又掏出三张‘兵’,要我陪他再来一次。我没同意,那天闹肚子。临走,他交待我,不要对别人提起他。”</p><p class="ql-block"> “第四个是个大个子,姓朱,他说是澧县人,可老板告诉我,他是市里一家工厂搞保卫的。那天,他喝多了酒,醉熏熏压在我身上,那玩意儿却老是不上劲。老娘直觉得好笑。过了一会,他突然翻身坐起,一脸严肃地骂我: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干这种事?你不怕坏了自己的前途?龟儿子,居然在老娘面前假充正经。我问他:你骂我坏,怎么睡在老娘的床上?他说他喝醉了酒。我弄不清他是真是假,只觉得他像个神经。”</p><p class="ql-block"> “完了。”花魁娘子扔掉烟头,邪乎地一笑。</p><p class="ql-block">花魁娘子的交待与猴脸等人的交待大同小异。至此,群芳餐馆的内幕昭然若揭:餐馆先后请过十名女帮工,除一名不愿接客悄然离走外,其余九人全部卖过淫,其中,大的二十岁,小的十六岁,七个来自农村。来此寻欢作乐的嫖客计有四十六人,其中有政工干部、税务干部、还有保卫干部,外地人与本地人各半。</p><p class="ql-block"> 铁证面前,餐馆老板江福万被捕入狱。</p><p class="ql-block"> 居然有人替江福万求情,先是熟人,朋友,而后是同行,还有领导,全部找到贺正响,他们几乎一个调子:案子复杂,牵扯的人多,千万要慎重,能小则小,能轻则轻,要给人以出路。有人甚至暗示他:放人算了,不要没事找事。</p><p class="ql-block"> 真是个说客盈门,江福万不愧为群芳老板,神通广大。</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迷惑,苦笑,愤怒!</p><p class="ql-block"> 在部队,他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形,那是他在司令部当参谋的时候,一次官兵紧急集合,有位首长姗姗来迟,嘴里还含着一根烟。身为值日官的贺正响,在大庭广众之下,喝令首长扔掉烟头,罚他队外立正。时值隆冬,寒风阵阵,有人劝他:“你芝麻大一个参谋,何必太认真。”他淡然一笑:“要我值日,我就这样干,再大的官,也得听我的。”</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硬梆梆的贺正响,可惜地方上的这班说客,只知其名,不知其人,说情的结果,自然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p><p class="ql-block"> 江福万到底被判了十五年徒刑,这个老狐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栽在贺正响手里。群芳餐馆从开张到关门总共不到一年,他是瞅准机会准备大干一场的。有人劝他,津市餐馆林立,强手如云,你一点破家当,不全赔进去才怪。他付之一笑。他有他的主意,人世间赚钱的方法太多,把餐馆同妓馆合起来办,不怕没生意。他用心猎了几个妹子,向她们渲染人生吃喝玩乐的道理,半诱半逼地把她们赶下了水。他又让妹子们去吊妹子,他在心里编制了更大的计划:分出几个妹子开群芳分店,他要当群芳总店的经理。然而,他绝对没想到,这一切对他来说竟然只是一个梦,一个昙花一现的梦。</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神差鬼使,贺正响突然想到要去搜五金招待所。结果,抓住了全国通辑的大盗。同事惊叹:所长神了!他淡然一笑:嘿!我这是预感。</b></p><p class="ql-block"> 落日溶金,暮云合壁,几抹夕阳的余辉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夜,静悄悄地扑向大地。一条黑影从津市汽车站窜出,慌慌张张,躲躲闪闪,又消失在一条胡同里。这是公元一九八六年二月十七日,旧历正月初九。节日的气氛还未从小城褪去,津市的大街小巷,灯光闪闪,爆竹声声。</p><p class="ql-block"> 三洲驿派出所家属宿舍,贺正响和妻子正与民警小项小杨玩纸牌。</p><p class="ql-block"> 难得有这样惬意的时刻。从一九八三年穿上警服起,他几乎与“休息”二字绝了缘。初一不出门,初二拜丈人,小城的风俗他极清楚,但年年春节,他都办案在外,惹得妻子常暗自落泪。</p><p class="ql-block"> 今年他似乎动了凡心,打定主意陪妻子玩几天,无情未必真豪杰,他并没有忘记鲁迅的话。</p><p class="ql-block"> “出牌,”小杨催他。</p><p class="ql-block"> “莫急,”他抿嘴一笑,左手悄悄从桌上抓起一张老K,刚好凑成一副炸弹,但牌半天仍未打了出。</p><p class="ql-block"> “发呆了么?”小杨急了。</p><p class="ql-block"> 毫无反映。</p><p class="ql-block"> 突然,他将纸牌往桌上一甩,猛地立起。“走,查查旅社去!”小杨莫名其妙,妻子急得跳脚,可他已旋风般扑出门外。唯有小项抿嘴直笑,他知道所长的“第六感官”又在发挥作用。</p><p class="ql-block"> 这种预感,小项领教过。</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九八三年六月下旬,湖北省公安县羊场乡派出所扣留了农民章二聪一部来历不明的自行车,令他限期来取,但章一去不返。经辨认,车上钢印为津市编号。接到消息,贺正响率侦察员火速赶到羊场,将章拘留审查。章供认,一月前与胡国忠在津市盗窃自行车十八部。胡国忠,湖北省公安县陡市人。当贺正响率侦察员前往拘捕时,他家已空无一人。邻居说:他已去四川、贵州做生意,走了两个多月。贺正响当即决定“静守”。一连几个昼夜,胡家无有丝毫动静。时值盛夏,白日酷暑难当,夜晚蚊叮虫咬,静守极为艰难。随行侦察员劝他,机会不好,回去算了。贺正响却一本正经地说:“今晚不能走,胡国忠一定回家。”说得认真而又肯定。果然,当晚胡鬼鬼祟祟跑了回来,自然,落入了贺正响之手。</p><p class="ql-block"> 今天,贺正响确实又有些预感。</p><p class="ql-block"> 查看的第一个目标,是三星招待所,这是紧靠车站的一家小旅社,深陷在一条胡同里,外来的采购员、推销员、手艺人都看重这个地方。由于住所人员复杂,这里时有案件发生。</p><p class="ql-block"> 1进店便查登记薄。</p><p class="ql-block"> 两个值班的姑娘对警察的到来似乎见惯不惊,边嗑瓜子,边看电视。</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的眼光盯在一行歪歪扭扭的钢笔字上:张华,男,北京人,来津旅游,住203单间。</p><p class="ql-block"> 疑团在他眼前浮起:津市虽小有名气,但一非交通枢纽,二非风景胜地,春节期间,此人来津游什么?若探亲访友,为何独宿旅店?</p><p class="ql-block"> 两道剑眉又凝成了一个“川”字,他认定这是一个有来头的对象。</p><p class="ql-block"> “上楼,去查203!”他“啪”地一声合上登记薄。</p><p class="ql-block"> 服务员打开房门,一张脸从棉被中露了出来。这是一张马脸,五官倒还端正,但一双眼睛,惊奇中透着几丝紧张。</p><p class="ql-block"> 小项发话:“我们是警察,请出示证件。”</p><p class="ql-block">小杨则猫腰搜查。</p><p class="ql-block"> 证件天衣无缝,但小杨从床下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帆布袋子,打开一看,里面除一些衣物外,尚有钳子、扳手、钢锯、螺丝刀一类工具,还有几枚假印章。</p><p class="ql-block"> 马脸变了颜色,一个鲤鱼翻身从床上跃起,径直扑向窗台,早就注视着马脸动静的贺正响一声冷笑,当先一步立在窗口,马脸翻身又扑向专心查看布袋的小项和小杨,但贺正响的动作更快,闪电般跨到马脸右边,腿一勾,手一拧,马脸双手剪背,瘫在地上。</p><p class="ql-block"> “搜他的上衣下摆”。贺正响果断吩咐。</p><p class="ql-block">小项猛力扯开马脸上衣的夹层,两把匕首,五颗子弹,700多元港币和缅甸币落在地板上。</p><p class="ql-block"> 马脸面无血色,无力地垂下了头。</p><p class="ql-block"> 经审讯,这个马脸就是全国通缉的大盗张少明。一九八四年十一月,该犯在山东一次性盗窃摩托车八台,价值数万元,作案后隐姓埋名,幽灵般在全国游荡,除香港、台湾外,各省市自治区他都留下了踪迹。大中城市住过八十多个,沿途作案三十六起,大年初一他还住在红军长征路过的毛儿盖。</p><p class="ql-block"> 在张少明随身带的本本上,贺正响翻到了这样一段话:</p><p class="ql-block"> 一进津市,就感到有些不妙,城市虽不大,但严厉打击犯罪分子的气氛很浓。到处拉的横幅,叫人看了胆战心惊,我是否能平安度过今夜呢?</p><p class="ql-block"> 这个潜逃在外一年多的大盗,似乎有一种在津市被擒的预感。他万万没有想到。津市的警察今晚偏偏也有要抓他的预感。</p><p class="ql-block"> 当今世界,人们对第六感官的作用似乎愈来愈感兴趣。《东方日报》报道:美国加州匹兹堡一名女警察莱迪贝尔,具有特殊的心灵感应能力,她只需用手触摸凶案死者的尸体,即能感受到死者遇害时的痛苦,更有甚者,她能看到一如死者死前所目睹的情景,更今人感到惊讶的是,当她触摸到一件属于凶手的物品时,她立即好象变成了凶手本人,并有凶手作案时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这似乎是天方夜谭,但说者有凭有据。</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的预感似乎也属一种特异功能。</p><p class="ql-block"> 但这不属于生理上的特异功能。</p><p class="ql-block"> 心理学认为,人的智力要素,第一位的是思维能力。逻辑学认为,思维能力的主要表现是判断,推理的能力。贺正响的思维能力不同于一般警察,任何复杂的案子,他都能将它化为清晰可见的判断和推理。有人开玩笑说:《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作者不认识贺正响,否则,绝对会将他的小说写得更精彩。</p><p class="ql-block"> 其实,贺正响本人就是个福尔摩斯迷,少时,接触最早的课外书籍便是“福尔摩斯”。当上警察后,也看刑侦理论书,《刑事侦察学》、《政治侦察》、《犯罪心理学》等书籍都是他的老朋友,有人笑他:“贺正响看书不是读,是吃。”他一笑:“书如能作饭吃,我宁可不吃大米。”</p><p class="ql-block"> 雄厚的理论基础,丰富的实际斗争经验,加上高度的责任感,构成了贺正响特异功能的内涵。</p><p class="ql-block"> 有人曾这样解释“灵感”,所谓灵感,就是长期积累,偶然得之。对贺正响的“预感”,人们是否也可以作出这样的解释呢?</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两个万元大案 ,一个遇上了诈骗犯,一个遇上了盗窃犯;两个失主,一个是国营公司,一个是个体商贩。贺正响说:是案子我都办,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受害者,没有公私之分。</b></p><p class="ql-block"> 凌晨一点,越野吉普车在湘北公路上急驶,贺正响坐在车内,手托腮帮,似寐非寐。城交公司万元诈骗案,在他眼前时隐时现。</p><p class="ql-block"> 几天前,一个姓李的安乡人到公司做生意,说是在澧县夹板厂认识一个叫赵新的人,是湖北公安梦溪冷冻厂的业务员,他可以买到当时十分紧俏的柴油。这个信息,对求油若渴的城交公司无疑是雪中送炭,公司当即派人到澧县找到赵新。赵新说:油有,需先付款,公司依嘱将一万二千元现款汇往湖北公安梦溪,同时派人随赵新赴鄂提货。到梦溪信用社,赵新突然说:我们厂就在前面,我去喊厂长,一去杳无音信。两人急了,问信用社,款子汇到没有。回答:早被人取走了。此时,二人方知上当,急速赶到冷冻厂,厂长回答,根本不认识赵新其人,也无柴油可售。</p><p class="ql-block"> 案子报到三洲驿派出所,贺正响飞车北上。</p><p class="ql-block"> 凌晨五点,车抵梦溪。深秋的夜晚,已微微有些寒意,贺正响走下车门,不由打了个寒噤。黑暗中,小项扣响当地同行的门,怪,同行态度极为冷漠,对津市客人深夜求访,似乎有些恼怒。</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纳闷。小项悄悄告诉他,86年上半年,梦溪湖鸭厂被津市郊区一家鸭厂骗了钱,当地派出所来人追款时,津市同行看冷,十之八九,这儿的同行记了恨。</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灵机一动,吩咐先去县公安局。小车刚发动,同行发话:“算了,给你们一人引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与小项相视一笑。同行当然知道,去了县局,自然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p><p class="ql-block"> 凌晨六点,贺正响来到冷冻厂。这是一家兄弟联办的私人企业,除了两座孤零零的冷库,厂子一片衰破景象。</p><p class="ql-block"> 小项找来厂长严三。</p><p class="ql-block"> “赵新和津市城交公司的购油合同盖的是你单位的公章,这笔钱现在什么地方?”贺正响劈头就问。</p><p class="ql-block"> 严三镇静地回答:“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哼!贺正响一声冷笑。车上,他已向同行了解到:严三兄弟办厂亏了本,近期常有诈骗行为,刚才,他又暗中将冷冻厂的印鉴与合同印鉴作了比较,证实合同印鉴不是伪造,他料定赵新与冷冻厂有瓜葛。”</p><p class="ql-block"> “严三,上车,去津市!”贺正响突然绷紧了脸,他决定强攻。严三一怔。“走!”贺正响一声怒吼。严三不禁一个啰嗦。</p><p class="ql-block"> 此时,到信用社查汇款下落的小项飞速赶来报告:城交公司汇来的款子,被取款人当即在信用社划了帐,五千划给了公安县工商银行劳动服务公司,五千划给了仙桃纺织厂,剩两千元存在严三父亲帐上。</p><p class="ql-block"> 严三白了脸,招供:赵新真名叫黎兵,确是冷冻厂业务员,他在途中骗走了城交公司汇款单,借小便之机塞给两个同伙。提前在信用社取了款。</p><p class="ql-block"> 案情昭然若揭,一行人面露喜色,小项轻声请示:“是否可以回津?”</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摆了摆手,他清楚,案子虽破,但追款难度极大,此事虽可交由城交公司自己去办,但离开了警察,追款将遇许多不便,他吩咐继续追款。</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目标是严三的父亲,区信用社负责人不肯办划帐手续,说:划来划去,没这个规矩,贺正响亮出身份,负责人依然不干,说:经办人不在,印章锁住了,贺正响性起,吩咐小项:“砸锁,出了问题老子负责。”印章取出,盯着信用社办了划帐手续,贺正响才离开柜台,望着贺正响的背影。负责人恨得直咬牙:这家伙真他妈霸蛮。</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目标是县工商银行,接着,是仙桃纺织厂,至深夜十一点,被骗的一万二千元柴油款通过银行划帐终于全部完璧归赵,贺正响顶一天繁星,又飞车赶回津市。</p><p class="ql-block"> 无独有偶,又一起万元大案将他截在办公室。车站水果批发店老板一万零八百元现款不翼而飞。</p><p class="ql-block"> “娘的,真会凑热闹,逮着那帮龟孙子,老子非扒他的皮不可。”贺正响咬牙切齿,眼睛冒火。</p><p class="ql-block">派出所里,失主忧心如焚,可是,看到贺正响一脸倦容和冒火的眼睛,他欲言又止。</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似乎察觉到失主矛盾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副笑脸。</p><p class="ql-block"> “放心吧,”他拍了拍失主的肩膀,“是案子我都办,对我来说,你们都是爱害者,没有公私之分。” 说完,驱车前往现场。</p><p class="ql-block"> 勘查归来,贺正响出奇地沉默。破案的难度出乎他的意料,现场案犯未留下任何痕迹,水果店地处津市澧县交界处,人来车往难以确定具体的作案对象,且盗贼作案后极易逃离津市。他剑眉紧锁,一对腮肌又高高隆起。</p><p class="ql-block"> 一团乱麻,从何理起?</p><p class="ql-block"> “睡吧。”小项轻轻唤他。“不!再去现场。”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帽子,摩托车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p><p class="ql-block">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对失主家庭成员的逐个调查,两个可疑对象摆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其一叫喻磊,失主小女的男朋友,送过劳教,案发前到过水果店。</p><p class="ql-block"> 其二叫“军儿”,失主小儿老六案发前看见两个20岁左右的青年在水果店前转了几圈,其中一人唤另一人作“军儿”。</p><p class="ql-block"> “双管齐下,分头查询喻磊和军儿。”贺正响果断布置。</p><p class="ql-block"> 凌晨一点,对喻磊的讯问结束,军儿却查无着落。</p><p class="ql-block"> 案情分析会在子夜召开,警察们几乎一致的认为,应将喻磊列为“一号”对象。贺正响默然不语,待最后一位同志坐下,他站了起来:“我的意见,喻磊应当排除。”他深深吸了口烟,说出了自己的的推论:一、喻有作案时间,但确实未到过营业间;二、失主一家对喻都不信任,喻根本不知道钱放在什么地方;三,喻离开水果店后去向明确;四,喻果真知道营业间有钱,不会选择别人知道他到过现场的时候作案。</p><p class="ql-block"> 排除了喻磊,军儿便成了唯一的对象。</p><p class="ql-block"> 茫茫人海,谁是军儿?警察面面相觑。</p><p class="ql-block"> 贺正响眼前却同时浮现出七副面孔:刘公桥的王军儿,赵军儿劳改去了,建设街的杨军儿、辽军儿劳教去了,还有三个军儿年龄已过三十,贺正响熟悉的七个军儿,显然都不是作案人。</p><p class="ql-block"> “莫非是俊儿?”军俊谐音,他想起了有偷扒行为的社会青年张俊。</p><p class="ql-block"> 张俊的照片送到老六面前,老六证实,照片上的人就是那个“军儿”。</p><p class="ql-block"> 立即调查张俊。”贺正响面露喜色,查证结果,张俊已外出一天,到现在未归。</p><p class="ql-block"> “将张俊列为一号对象,在全市范围内搜寻。”贺正响用沙哑的声音下达命令,此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p><p class="ql-block"> 晚上七点三十分,一名警察报告,贺老六在新华工厂舞厅发现张俊。贺正响飞车赶到现场,舞厅里,俊儿正搂着一名女青年扭来扭去,见警察出现在舞厅,他预感到有些不妙,推开舞伴就往窗口跑,警察小杨小张同时出击,在窗前将他擒住。</p><p class="ql-block"> 预审室里,张俊交待了作案的全部经过。</p><p class="ql-block"> 那天,他与同伴幸明在车站闲逛,路过水果店,幸明提出弄点香蕉吃。二人走进营业间,却发现空无一人,里面墙上挂有一个提包。二人用煤铲将提包弄到手,打开衣服藏在身前,按原路窜出店门。到家一看,包内全是钱。二人又惊又喜,邀了几个哥们上馆子进舞厅,一天花去四千元。想不到,仅隔一天,警察就找上了门。</p><p class="ql-block"> 张俊蹲在墙角,双手抱头,百思不得期解。贺正响似笑非笑,五个指头攥成一个拳头。这个拳头砸没砸下来,笔者没有再问。</p> <p class="ql-block">  在结束本篇文章的时候,笔者想起了有关贺正响的一些数字,不妨拿来摆在文章的结尾,读者自会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从贺正响从警算起计有六年,每天平均工作十四个小时,每月休息一天,六个春节,有五个春节没在家过。六年来,他总共破案八百二十三起,为集体和个人挽回的经济损失不计其数。他所领导的三洲驿派出所,连续多年被评为省、市红旗单位,还三次荣立集体三等功。</p><p class="ql-block"> 自然,贺正响也是血肉之躯,难免三病两灾,说他钢浇铁铸,那是比喻。不久前,他大病一场,住了医院,诊断为胸膜炎,每天往外抽一大碗浓水。医生说他是劳累过度,出院时,给了他四十天病休假。但无人知道医生的恩宠,假条被他合着一张烟纸擦了屁股,这是他妻子说的。</p><p class="ql-block"> 最后补充一点:贺正响个性倔强,生来不喜被人宣传,有关他的情况,笔者多从他的同行口中得知,若让其知道有人在写他,说不准他要发火。因此,本篇文字,笔者破例未交主人公本人审阅,相信贺正响会鉴谅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