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之下

万里河山

原创作者：万里河山文字校编：流云图片来源：自拍 第一章 几场秋雨下过，天气渐渐转了凉，一阵风儿吹过，便有了一阵阵寒意。也许是因为这阵阵寒意的秋风，又或者是这绵绵的秋雨，大山还在沉睡，迟迟不肯从清晨里苏醒过来。白色的雾气将山峦轻轻包裹，仿佛一床温柔的棉被。 ……………风井右手边的矸石山那边也是这般白雾腾腾的，在翻矸机阵阵的机器轰鸣声中有了一丝生气和暖意。当然是真正的暖意，因为夹着煤块的矸石压在地底因为见了风接触了氧气会缓慢发生自燃，所以从秋雨中冒上来的缕缕白烟便带了热气，当然伴着暖意的还有阵阵刺鼻的硫磺味。 矿山里废弃的矸石车夹杂着零星的小小煤块。因为如果专门安排人挑拣出来成本太高，所以通常都一倒了之。不过附近的村民却趋之若鹜，从矸子中挑拣出来，背回家煮饭，煮猪草都是上好的燃料…………此刻便有一群人围在翻矸机下拣拾煤块。 文勇很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丝毫引起他的注意，因为这样的场景在这个矿上已存在了几十年了，打从矿山才开矿刚在这儿倾倒矸石时就开始了。那时文勇还没有参加工作呢。 文勇本不是这儿的人，他父亲是松藻矿务局杨地湾矿上的，他是前年矿务局招工考到矿上的，当然是因为他是职工子弟才有资格考的。那次考试一千多人参加，只录了三百多人，所以在那个年代有一个国有性质的企业的工作是很让人羡慕的事情，那时称铁饭碗。不过繁重的工作很快让文勇忘记了那些事情，但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是九零年的夏天。那一年天气好热，连心儿也是滚烫滚烫的，父亲的目光也是带了火的，不过是高兴得火烧火燎的，硬是叫爱人搞了好几个硬菜，和同事喝了一整天的酒，一直喝到脸上的红色都到了额头顶………文勇记得的是妈妈烧的红烧肉，那香味愣是不摆了，透过竹席席的板板楼飘了好远啰，文勇出去给父亲买酒时，愣是在杨地湾那条斜公路的一条街外都闻到了哦………… 想到这文勇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本来是在井下上班的，今天班长叫他出来去库房拿点工具。所以便偷摸着在这儿歇一会儿气，顺带去衣服柜里拿了两支烟，准备在外面抽了再下井去………心念及此他顺手取出一支烟叼了，去翻笼上同事那儿借了火点了，再深深美滋滋地吸上一口，总算把红烧肉那茬给压下去了。他找了翻笼边一个大肚子开关坐了，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同矿的运输队的同事聊天。参加工作几年了哟，有没有结婚哟，家在不在矿上哟…………别人在忙手里的工作，有时候理他一下，有时便装着没听见也不答理他，他也不以为意，独自悠闲地吐着烟圈。 矸子车似一条条长龙轰隆隆驶过来，空车又轰隆隆拉走一直没断过，仿佛一条条活的龙。 文勇已经开始抽第二支烟了，这支抽完他就要下井去了，碛头上的兄弟伙还在等着他呢。已经有好一会没人陪他聊天了………是啊，人家有人家的工作，自己还不是一样，想着等会繁重的工作他脸上悠闲的神色便凝重了起来，狠狠地吐出一口烟雾，雾气中他的眼神有一丝迷朦…………那是一张其实很英俊的脸，只是有一些稚气未脱，脸上黑黑的煤灰给他镀上了一层坚毅，那是男人的成色。哗啦啦，又一车煤矸石翻出了翻笼，大块的石头随坡乱滚，拣煤的人纷纷闪过一边去…………嗯，这一车煤块夹得有好多哟，硬岩石也夹得很多，应该是六号层过七号层时穿层时那儿出的，前不久文勇便在那儿干过修复工作，见到过那样的岩石。班长说六号层的煤比较熬灶，炖猪蹄子最好了………文勇的目光随那些滚落的岩石煤块追去…………哎唷，不好！………怎么翻笼正下方还有一个人蹲在那儿，一块硬岩石带着风声向她砸去，那一团黑影动也不动，似乎没一丝觉察危险已然来临。那块大石虽然被坡上松软的浮矸阻了一阻，不过那岩石依然势头不减，向那团黑影砸了过去。哎呀，不好！这不要砸死人啊！文勇惊呼一声………… 一道飞纵的身影向那团黑影扑了过去，迅疾无比，电石火光一瞬………… 文勇压上那个人影，随手抓住那人的衣服向旁边奋力一滚…………轰轰轰轰轰，一团坚硬的黑影在文勇耳边擦了过去，继续向下砸去，和前面的岩石碰了一下，碰出一溜火花，继续向下砸去，越滚越快…………轰隆隆隆………一会山下便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响声。四周的矸石如流沙般滑落，文勇也在滑落，那个黑影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抓紧了他，随着他往矸子山下滚了下去。妈的，页岩片片真他娘的锋利，腿子上肯定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痛，他下意识地把身边的黑影往怀里带了带，半裹着她向下滚去。不行，必须赶紧停住身子，要是滑到山下，坡上随时滚动的石块加了速，便会变成一颗颗子弹，很小一块石头也会要了他的命………… 怱然身边露出了一条钢丝绳的头，他顾不得上面的毛刺，腾出一只手毫不犹豫抓了上去。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文勇疼得咧了嘴…………巨大的坠力让钢丝绳变成了一把可以剔骨的刀，勒破了他手上的皮又继续往里勒去，越勒越深。钻心钻肺的疼痛，他几欲撒手………不过，这却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咬了牙关，硬生生挺住了。 ……………怀里那人挺软的，没有搽香香，不过身体上的味道挺好闻的，有一种春天芳草的味道………应该是个女的吧。他们已经停止了滑落，不过那人腻在他身上却还是不肯松手。 “我说大姐，不，大妈。现在危险过去了，你赶快松哈手行不行，小哥哥我可是实在受不了，你不松，要不了一分钟，我手上坚持不住了，只有又双双往下面滚啰。”文勇看不清身上的人老少，可又实在遭不住了，只得结结巴巴地说。 那人愣了一下，卟哧一声笑出了声。 “呸，臭流氓，谁要跟你双双滚罗。” 那人松开了手，手脚往土里扎去，固定好身子，怱然着急地大喊：“哎呀不好，我的背篼，背篼滚下去了，哎呀，我捡的煤呢………呜呜呜呜呜呜呜………”她一下急哭了。文勇愣了神，这家伙有毛病吧，捡回条命就不错了，这当口还在想她的背篼和煤块。“我说大姐，不，大妈，不，还是大姐，咱们别哭了好不好，往旁边慢慢爬上去再哭好不好，我还在这儿吊着呢。”文勇不满地嚷，心里是哭笑不得。“啊呸，谁是你大姐啦，谁是大妈，人家还是…………”那人撅了一下嘴，低了头，一抹羞色浮上了脸庞。文勇还是分不清，黑黑的煤灰糊在脸上，哪儿分得出老少嘛，不过，不过，听声音蛮柔嫩的，应该是大姐以下的人…………不会是大姑娘吧，听说女人没结婚前，身上有那啥………香。她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不会是………他的心神荡了荡，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怱然被唤醒了，它像一股电流，瞬间便把他电麻了………… 秋雨还没有停，雨水冲去她脸上的一小块皮肤，露出一小块凝脂般的嫩白，好好看…………“色鬼………”她见他老盯着自己看，眼光邪邪的，准没安什么好心。她骂了一句，手脚并用往上爬去。他的胸脯好硬跟石头似的，很舒服，也很有安全感………她想，忽然间又红了脸。………… 他的手掌上划破了两道口子，还有被钢丝绳毛刺扎了好几个眼眼，此刻还在冒着血。这家伙挺皮实的，也不喊疼，却慌着去翻笼上找人要烟抽。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把手给你包一哈。她扯了扯自已衣服，看看他，翻开外面一层衣服，去里层衣服想撕下一条来给他包伤，可那件是新衣服，她有些舍不得。她看了看刚才滚下去的坡，吐了吐舌头，手上一紧，硬生生撕下一块布来。 她四处看了看，天虽然还在下着雨，不过附近却没有水清洗伤口。她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擦了擦，不过不太干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吐了点口水在他手上，用里层衣服布帮他细细擦干净了，再用布条包上…………她贴他好近，他又闻到了那不是香香却又异常好闻的味道，他眼光有一些陶醉，也有一些迷离………此刻，那种味道又浓了几分。 “我，我，我，你，你，你………刚才为什么不躲，别人早躲了。”他有些尴尬讷讷地问她。 “哎唷，我的那块大煤炭。”她急冲冲给他包扎好，又向翻笼下扑去，她焦急地挖了起来………… 她扬起头，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看时她的手上果然多了一块大大的黑亮黑亮的煤炭………… 那天，他回到井下，班长问他怎么受的伤。他没有说起她，只说自己不小心摔的，班长一瞪眼，自己不小心摔的不给算工伤，不过还是带他去医务室重新包扎了伤口，还给他三天带工资的假。 兄弟，对不住，要保住指标，这个月的先进咱们还有机会呢。文勇表示理解点了点头。 她长得好看嘛，他不知道，不过他记得她身上的味道………… 那天，她像一只小小的燕子温顺地腻在他的怀里，就像是呆在自己窝里………又柔软，又温暖。那一片属于燕子的屋檐之下………… 我就是那一片屋檐吗？ 他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不过有一种味道，他已忘不掉了。它常常在他的心里浮现，萦怀不去………… 她叫什么？他没有问过她。她住在那里？他也没有问过。 有一种年纪叫青涩，他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