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p><p class="ql-block"> 一一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小学时光</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上转学来一女生。她高挑的身材,细白的脖颈,长长的羊角辫,身着红衣蓝裙,婷婷玉立的模样儿,让别的女生黯然失色,骄傲的气焰荡然无存。但不久就有谣言,说她有点那个,大概是名声不好的意思,曾和很多男生‘’煽盒盒‘’(七十年代方言,意即男女相好),在原来的学校呆不下去,被迫转学的。这样的传闻在那个年代可是爆炸性的,足可供无知无趣的人们炒作咀嚼一年两年的。不久之后,有好事者还给她取了一个很不靠谱的绰号,叫做‘’骚鸡公‘’。至于这绰号对不对题,符不符合逻辑,也并没有什么人去考究。</p><p class="ql-block"> 因为她的到来,班上的男生就莫名地活跃起来,每逢课余,都格外卖力地调皮捣蛋,一些平时看似老实巴交的,也敢于说些出格的话,做些出格的事了。爱出风头的男生似乎越来越多,他们仿佛要整出惊天动地的事来给谁看似的。当时正值伟大领袖逝世的非常时期,全国到处都搞吊唁,在广场、礼堂、学校和街道,人们都胸戴白花,手套黑纱,表情庄重严肃,呈悲慼状,接步就班地重复着一套鞠躬和默哀的模式,旁边总有一主持人高声唱言道: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后来,这‘’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便成了班上男生们的口头禅了,有事无事地都要拿出来练几遍,而且煞有介事不怀好意地把‘’三鞠躬‘’换成了‘’骚鸡公‘’。那时正值初秋多雨时节,频频而发的雷雨狂风不但未能阻止男生们的躁动,反而激发了他们内心的狂野,催生了体内荷尔蒙的疯狂滋长。他们常常脱下背心,光着上身,在操场里跑趟子,风里来,雨里去的,个个淋得落汤鸡似的,也不以为然。末了,还坏坏地笑笑,整齐划一地来几嗓子:‘’一鞠躬~,二鞠躬~,骚鸡公!‘’</p><p class="ql-block"> 他那时候是‘’丑小鸭‘’,个头瘦小,性格腼腆胆怯,自然无力抗争,为她主持公道;但他根正苗红,憎爱分明,革命觉悟很高,觉得男生们这样来戏谑一个女生真是大大的不地道,而且其行为颇有亵渎领袖之嫌,身为毛主席的红卫兵,高举红旗反红旗,更是可恶之至。他意识之间,觉得她的到来,恰是班上的宝贝,耐看的风景,心里也仿佛多了一份牵挂似的,每每看到或想到她,就会增加激情,不自觉地振作起来,用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努力去改写自己,感受着一种言不由衷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他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也不知她是否正眼看过他,但他对于她的存在感到兴奋,并且愿意为她有所尽力,或者愿意表现完美给她看。于是,在劳动中,他总是率先跳进臭水沟,争做活雷锋;在接力赛中,他跑得贼快,让人瞠目;在诸如斗鸡的游戏中,他总是坚持到底,常常一人独克对方多员大将;在学习中,他聚精会神,成绩突飞猛进,一路高歌……。</p><p class="ql-block"> 他总是期盼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遇见她,甚至结伴而行,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那样的勇气。即便遇见了,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跟着。他常常喜欢在县城电影院的苏式大礼堂里寻觅她,他知道她爱看电影。因为在那个年代,精神生活非常贫瘠,而看电影是唯一的享受。那时候只要有会议,象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那样的会议,就必定会有免费电影票,他知道她家里会得到免费票的,有了免费票,她就一定会来的。有了免费电影票,谁不来看呢?只有傻子才不来嘛。他就果真在礼堂里无数次捕捉到她,有一次甚至很近,她坐在前排,近在咫尺,仍是那熟悉的粉红上衣浅蓝裙,他们似乎都看见对方了,但都装作视而不见,静静地坐在那里,默然无语。那个年代那个年龄那个环境,他还没有发育到如何跟女生打交道的程度,他的内心,并没有明确的性的概念,只有淡淡的对异性的恋慕罢了,压根儿也不会想到男女关系的问题,至于改革开放年代流行的‘’泡马子‘’,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p><p class="ql-block"> 毕业前夕,他与要好的两男生散步,说起谁是自己最心仪女生的话题,皆腼腆不直言,一人便提议用笔写于各自掌心后再示之。他面赤心跳,迅即写下‘’骚鸡公‘’的名字,但转念一想,又深感不安和担忧,仿佛自己雪藏已久的心事被人窥破即将大曝天下而尴尬万分,于是灵机一闪,胡乱写上一人的名字敷衍。待三人手掌一开,他暗自心惊,原来那二人所书名字皆曰‘’骚鸡公‘’。他不解何以男生们戏谑作弄的女孩却原来竟是他们的心仪之人,也隐约有些不安,觉得喜欢她的人如此之多如此之强,他自己怕是永无与她‘’煽盒盒‘’的机会了。同时也不禁佩服那二位男生的坦诚勇敢,而羞愧于他自己的怯懦和虚伪了。</p><p class="ql-block"> 想到小学毕业后,也许将不再和她同学了,他心里很觉得失落,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淡然,仿佛心底有一块沉重的石头放下了。</p><p class="ql-block"> 四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场有力的秋雨,让残存的暑气消亡大半。清晨,坐在晨光斜照的凉台,正觉惬意。我打开手机酷狗音乐,找到《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这道歌,仔细地听起来,一遍又一篇。这是一首尘封了很久的歌,不定在哪一天就会下架。若不是因为写作需要,我肯定不会去听,因为时空已然转换,社会变迁太大,我不可能去做时代的弃儿。我让音乐在脑海里尽情流淌,希望能找回那个年代一些温馨的回忆。某个时刻,我竟怀疑起那个年代的真实性,觉得它是那么久远和漠糊,仿若海市唇楼,有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小时候,我对所谓的共产主义总怀有一种神秘莫测感,而这种莫测感亦如今晨我对那个年代的回忆。我忍不住问自己:我们真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吗?在持续不断的音乐的渲染、缠绕和浸袭下,一些人和一些事又渐渐地清晰起来: </p><p class="ql-block"> 那人高马大的女生谓谁?那不就是班长任德伟吗?她比我们不少男生高一个头,不然也对不起女生以“伟”字来命名。印象中她特别富有号召力,干啥事都认真,敢于大胆履行班长的职权。很多同学都怕她,大约一半是惧于她的块头,一半是惧于她的名头。但近些年来听很多同学说她改变很大,很少与同学接触,对于聚会就更没兴趣参与了。缺少了这样一个当年的火车头,现如今小学同学的聚会几乎就只能仰仗于当年的学习委员汪兵和劳动委员赖小丽了。这两位当年肩扛两道杠的班干部,依然富有热情,自发承担职责,这是多么地难得。 </p><p class="ql-block"> 还有哪些同学呢?有嗓门大,成绩好但爱告状的吴畏;有行动慢腾腾,说话好好好,表态嗯嗯嗯的杨卫;有老挨批评的唐学建强,有住在县委四合院颇有干部作派的沈学祥,有小名唤做“幺女儿”的男生冯勇,有到其家要穿过很多羊肠小巷,复杂无比类似迷宫的吕杰,有打拍子打得好常常领唱的文娱委员何勇,有打乒乓球技艺超群全班无人能敌的张学泳,有“斗鸡”凶狠,绵劲十足,相当难缠的我的最大队手王强,有豁达大度,热诚大气的吴南平,有健硕匀称五官端正的杜健,有脑瓜灵动浓眉大眼的宋健,有扯经扮嘴总在前,动手打架往后闪的赵学斌,有双胞胎兄弟毕强和毕华,有名字怪怪的谭罗知、蒙灯菊,还有颜值很高的小美女孔邱红、杨鹃、宁静、任仕兰、谢静等……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男生中,我一度和赵伟、陈平走得很近,但我们在一起很少谈学习,而老是议论女生。我和陈平经常到赵家巷的银行宿舍找赵伟一起玩,这引起了赵伟老爸的警觉。赵伟老爸是城府很深能力很强的老练银行家,他威严的相貌让我不敢不敬,而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常使我心虚发毛。有一次,他竟然把我和陈平叫到他的寢室,刨根问底地盘问,我们象小毛贼遇着老警察审讯,双手紧贴裤缝,笔直站立,冷汗不停地冒。后来他又亲自出了一道方程式,要考考我们三人的真实水平,好在老天眷顾,我超常发挥,第一个交卷,而陈平、赵伟其后几乎同时交卷,他这才和颜悦色,显露出让人轻松的慈祥。大概是觉得这两小子也是不赖,堪与其儿为友吧。 </p><p class="ql-block"> 男生中还有几人给我的印象也很深。比如童生云同学,他成绩虽然稍差,但品性出众,纪律性强,敢于在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除“捧屎“壮举外,我还记有一次大雷雨天,很多同学都因为暴雨被困或者摄于恐怖的惊雷而藏在家中暂时不敢上学,而童生云却浑身浇透,天神一般地准时来到教室。要知道,当时他家住在县城郊区罐儿摇村的一处山坡上,是所有同学中离学校最远的,到学校要翻山越岭越过空旷河坝,过农田,绕河沟,走七、八里的烂路,若遇暴雨雷天,那是有相当风险的。大家都很感动,老师还谆谆告戒他,下次再遇恶劣天气,就绝不要外出,耽搁的功课老师负责补。又如杨卫,就最为老实,他胆子偏小,稍遇出格和有风险的事就“梭边边”(川北方言,意谓躲闪),作壁上观。他诺大的个子丝毫镇不住人,而不太流利又声音弱弱的话语表达反而常常遭人戏谑打压。但他人品不赖,成绩好,为人做事沉稳至极,表现得跟年龄很不相称。凭此秉性,后来他在某县级市风急浪高的招标站当领导近三十年,目送了好几届书记、市长进班房,自己却安然无恙,全身而退。陈珂同学,是最帅的小帅哥,他的经典表情是遇有好事或稀奇古怪之传闻,便睁大眼睛,然后退一步,大声而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这,这是真的吗?”。他是一个活跃分子,而且很有一些戏剧唱功,这大概得益于他在县城京剧团主演巜沙家滨》主角郭建光的三爸的亲自指点,每每张口就来一句: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只有十七个人来七、八条枪。他对他的三爸很是崇敬,经常在我的面前夸耀说,他三爸住在县城后街的一处大宅院里,家里有几颗桃树,桃子好吃得很。我听后心发痒,舌生津,便央求他带我去。去了之后,发觉院子真的很大,但桃子却很苦涩,也许是年少心急,没等到桃子成熟吧。长大后,他去了广州发展,我与他就几乎没有联系,直到1992年秋才在果城南充有过一次短暂见面。2014年9月底,忽从高中同学的网站上得知他因病去世,内心悲伤,唏嘘不已,因作吊亡诗:“垂髫共读未能忘,果州再晤叶正黄。二十二年音信绝,落英时节闻夭亡。儒雅翩翩音容在,别有玉树临风样。莫惧无常多变幻,转世轮回也无妨。”(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