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眼泪（2）

老几

　　娘比爸小四岁，爸十四岁那年爷爷也去世了。娘嫁给爸，是一对年少夫妻，两个苦命人。

娘曾经对儿说，娘嫁给你爸，是从一个苦海里跳到另一个苦海里，成亲第二年和你奶奶分家时，只分得三升半大米，那一年连娘也不知道是怎样熬过来的。

苦尽甜来

　　娘常说，自从有了你们兄妹四人，虽然给娘带来了许多幸福和快乐，但娘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家里的日子也过得更艰难了。

娘说那些年娘心挂两头，一头是上山砍柴、下地种田儿的爸，一头是白天问娘要饭吃要衣穿、晚上缠着娘的你们这些儿女们。

在儿的印象里，那时娘总是一身补丁，从没见到穿过新衣服。在饭桌上娘给爸装大碗，自己装小碗，让儿女们吃米饭，自已吃红薯。

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娘含辛茹苦把儿女们渐渐养大了，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些了。但儿知道，娘拖着疲倦的身体一天也没闲着，反而娘的牵挂更多了，心事更重了。

儿女们的上学、工作、婚姻都是娘操不完的心，直到我们兄弟三人先后有了自己的工作，成了家，妹妹嫁在本镇上也如了娘的心愿，娘终于感到苦尽甜来。

幸福时光

　　在儿的记忆里，那些年回老家过年，我们兄弟携全家回到父母身边。在年夜饭桌上，大家陪着娘和爸围坐在一起，吃着娘做的团年肉，喝着爸酿的糯米酒，席上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席间，每当娘和爸端起酒杯，接受儿子儿媳的祝福时，那饱经沧桑的脸上盈满了甜蜜的笑容，也是娘和爸从年头盼到年尾，一年中迎来的最幸福时刻。

新年初一早上，娘早早起来，穿着儿女们买的新衣服，按家乡过年的风俗习惯，高高兴兴摆了一桌满满的糖果和娘做的年糕，在鞭炮声中全家欢聚在一起“挂红”。

这时，我们兄弟仨边吃着糖果和年糕，边向爸汇报过去一年的工作，畅谈新年的打算，爸喝着娘用锡壶烫热的糯米酒，微红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边听边点着头。

在一旁，孙儿孙女围着奶奶稚气奶声，伸着小手向奶奶要“红包”，娘高兴的合不拢嘴：给、给、都给。

那些年在欢度新年的佳节里，娘看着满堂儿孙，心也开，意也开，是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一病不起

　　可这样的好日子，一生命苦的娘没过多少年。

那年，历尽苦难的外婆，因常挨酒后的后外公殴打，长期受后外公欺负的外婆在绝望之下，喝农药自尽而去。

外婆的不幸离世，给娘的精神带来巨大的打击和不尽的悲伤。那些年在外地工作的儿，回家听爸说，娘每每想起外婆的不幸，一个人常常躲在房里以泪洗面。

由于娘一直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加之长年累月的辛劳，娘已心力交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一天，儿突然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娘病了，病得很重！

儿匆匆赶到家，娘已躺在镇医院的病床上。在病床前娘见到儿，不停地颤动着苍白的双唇，微微睁开的眼睛里顿时淌满了泪水。

儿俯身握住娘干枯无力的双手，看着娘憔悴的脸，儿还未曾开口，那夺眶而出的眼泪，滴滴落在娘满脸的皱纹里。

后来，儿把娘转到县医院治疗，但娘这一病再也没下过床，直到去世整整十年。

祸不单行

　　在娘卧病第三个年头里，那真是祸不单行。娘的长子因脑溢血病故他乡，儿含泪送走哥哥后，带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回家看娘。

娘躺在病床上，紧紧攥住儿的双手不哭不语，黯淡的眼神里满是悲伤和绝望。

儿见娘如此悲伤和绝望，强忍心头之痛，含泪对娘说，哥哥走了，还有儿、弟弟和妹妹替哥哥照顾娘，娘莫把苦憋在心里，想哭就哭出来。

娘躺在病床上摇了摇头，从眼眶里涌出两眼老泪，凄凄望着儿，久久不肯松开儿的手。娘的悲痛欲绝，儿的心也碎了。

哥哥去世的第二年，许是娘的眼泪在悲伤中流干流尽了，这年娘的眼睛突然双目失明。

从此以后，在娘的生命里再也看不见光明，再也看不见亲人的模样，再也看不见儿青丝里添的白发。

娘在病床上曾安慰儿，说儿日后放心就好了，在娘的生命里今后再也没有了苦难，因为娘已经历尽了人世间所有的苦难。

——待续——

插图：来自网络。

文章：老几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