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第一次见一濑敬一郎是1996年12月26日。他和西村正治,鬼束忠则一起来到常德,通过政府外事办联络一批细菌战受害者家属,提出帮助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起诉日本政府的请求。第二天常德14名幸存的受害者家属签署委托书,委托日本律师起诉日本政府。说实话我是在采访他们时才知道日军侵华时在常德实施过细菌战。而那时日本学者松村高夫已经写成了《战争与恶疫》一书,披露了日军731部队在侵华期间实施过细菌战的研究证据。<br> 那年王选是以留学生的身份做随团翻译,是个颜值担当的美女。她的老家浙江义乌崇山村正是当年日军实施细菌战的地方,她的叔叔死于那场鼠疫。她是受害者家属,1997年她使命般的被推举成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起诉日本政府原告团团长。</h1> <h5><i>1996年12月一濑和王选第一次在常德与受害者代表见面。站立者左为一濑敬一郎,右为王选。</i></h5> <h5><i>1997年3月,王选陪同森正孝等在常德鸡鹅巷调查取证。</i></h5> <h5><i>1996年12月31日《常德日报》头版头条</i></h5> <h1> 细菌战受害者跨国诉讼案1995年开始调查取证,1997年8月11日东京地方法院正式受理了中国忂州、宁波、义乌、常德、江山五地180名细菌战受害者起诉的日本国家赔偿案。2002年8月27日一审宣判。2005年7月19日二审宣判。2007年5月7日三审结束。日本法院在审理中确认了731部队在侵华战争中实施细菌战的事实,并认定这是违反国际法的罪行。但按照"国家无答责"和"法律追索期限"的条款判定日本政府无需道歉赔偿。</h1> <h5><i>1998年第一次开庭前一濑在东京参与市民集会。</i></h5> <h1> 因为战争遗留问题中细菌战案是最为突出的案件,受到日本和平律师的广泛关注,日本律师协会原会长土屋公献担任了细菌战案律师团团长。一濑为主诉律师。在细菌战诉讼案持续的十多年里,一濑,王选频繁地带着律师团队,研究学者,日本和平运动参与者来中国各受害地调查取证,以应对每一次开庭审理。我们和他们的关系也从原先的陌生变得熟悉。其间他们来常德至少有20次以上,基本上是早上从东京出发晚上到达常德,第二天第三天在疫点调研,与原告交流,然后赶往其他地方或是直接回日本。没有一次安排去只要70分钟车程的张家界玩玩。那种敬业务实,严谨细致令人肃然起敬。</h1> <h5><i>1998年12月26日 细菌战诉讼案律师团团长土屋公献(前排左三)带领原告走进东京地方法院。</i></h5> <h5><i>2002年5月一濑在常德师范学院演讲,王选担任翻译。</i></h5> <h1> 作为追踪报道细菌战诉讼案的记者,我三次前往日本报道细菌战案开庭和市民声援集会。每次都在一濑家向国内发稿。因而感受到他的辛苦。他的家就是他的工作室,一幢普通的三层小楼,一楼二楼办公,三楼为他们夫妇的住房。因为我每次去都是开庭前后,工作室彻夜不眠。律师们要与原告代表交流,请来的中国留学生帮助把大量中文资料翻译成日文,以便提交法庭,一濑象陀罗一样在中间调度,从来没见一濑对谁发火,也几乎没听见他粗门大嗓地说过话,他总是在安安静静的做事或平平静静的交流。有点不解的是2002年我去他家时,我们国内都使用了宽带上网,而他们家还是老式的拔号上网。那天我回宾馆时他夫人三河女士给我塞了一个大苹果,这在日本是相当贵的礼物。</h1> <h5><i>2002年5月一濑在常德参加活动,那时还很年轻。</i></h5> <h1> 诉讼期间王选在组织原告,扩大社会宣传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她利用自己精通英语,日语,中文的优势在国际交流中放大原告的声音。她是个暴脾气,她总是用犀利的语言,急促的语速,战斗者的姿态出现在各种集会上。她曾经自嘲“论吵架没谁吵得赢我”。2002年王选被评为CCTV"感动中国"人物,成为人们心目的英雄。以至于美国历史学家哈里斯说:"如果有两个王选这样的女人,就会让日本沉没!"</h1> <h5><i>2002年5月王选在常德师范学院进行演讲</i></h5> <h5><i>2002年8月27日,细菌战案一审判决后,日本众议院议员川田悦子(右)与中国原告共同声讨日本法院的不公正判决。王选(左)担任翻译。</i></h5> <h5><i>2007年5月15日《常德日报》报眼</i></h5> <h1> 从2007年5月细菌战案三审结束至今已经16年。日本社会的和平运动已经从高潮跌入谷底。但一濑律师却一直没有停止他为中国受害者讨回公道的脚步。他2004年接手代理的重庆大轰炸受害者起诉日本府案,历经16年至到2020年才三审完结。其间他免费代理的中国乐山研读生罗成被日本警察枪杀案胜诉。2018年他在与中国对日索赔联合会会长童增的交流中得知,一批有志之士在致力于推动被侵华日军抢劫的中国文物的返还。他立即去日本博物馆,靖国神社,证实了日本从甲午战争以来,抢劫了大量中国珍贵文物,他说“这就是侵略的证据!”他没有犹豫参与其中。他在日本发起成立了帮助中国文物回家的组织。他希望通过努力让日本当局把从甲午战争开始一直到侵华战争结束从中国抢走的文物全部归还回去。这将又是一轮艰苦的工作。</h1> <h5><i>2023年8月19日,75岁高龄的一濑先生在常德倾听细菌战受害原告的声音</i></h5> <h5><i>2023年8月19日,一濑与细菌战受害原告徐万智交谈,一边全程录像,一边做好记录。王选协助翻译并参与讨论。</i></h5> <h1> 王选从进入细菌战诉讼起就一直在收集整理历史资料。2002起她完成了哈里斯《死亡工厂》的翻译,后来又与近藤昭二合作完成美国国家档案馆关于细菌战档案的整理,2007年她得知衡阳会战中日军使用过霍乱细菌武器,便开始调查收集资料,寻找证人,出版了《1944 衡阳会战亲历记》一书。2007年起她带领山东大学,聊城大学的学生进行田野调查,历经10年编著出版了一套12卷口述历史《大贼年,卫河流域战争灾难口述史》。现在她巳经是多所高校的客座研究员。</h1> <h5><i>这是2002年王选评为CCTV感动中国人物时《南方周末》记者给王选拍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一度成为王选的经典照。</i></h5> <h5><i>2023年8月18日71岁的王选再次来到常德,虽然头发花白,但精气神不减当年。</i></h5> <h1> 这次一濑来中国是参加中国文物返还联合会在大连旅顺口,辽宁海城市举行的中国文物的原址考察活动。活动结束后他转道来常德。他有7年没来常德了。我们都认为他应该是来休闲几天,见见老朋友,王选也专程从上海赶来陪他。结果在常德的5天里,他一直在约原告见面,仍然象初次采访那样一边录像,一边在在本子上做笔记。因为中间需要王选翻译,一个原告交谈至少要一两个小时。14个原告的交流花去了4天时间,还有一天时间他在文理学院细菌战罪行研究所进行交流,他说想把这些年的跨国诉讼过程写成一本书。</h1> <h5><i>2023年8月20日,一濑和王选在湖南文理学院细菌战罪行研究所进行交流</i></h5> <h5><i>一濑在湖南文理学院细菌战罪行研究所的研讨会上。</i></h5> <h1>工作,工作,一濑一直沉浸在工作中。从1995年到现在,诉讼团队中土屋先生走了,一濑的夫人三河女士走了,杨万柱书记,蒯定勋主席也走了,还有很多的原告也离开了。我作为团队的“年青人”都退休了,因为生活重心的转移我和身边的一拔人渐渐疏于过问对日索赔事宜。但一濑和王选始终沉浸其中,似乎往后余生也只打算干这一件事情。我问王选“你们不退休吗?”,王选很鄙视地看着我说:“退什么休?我又不是你们体制内的人,退休退到哪里去?!”为了表达我们对一濑王选的敬意,大家抢着请他们吃饭。8月21日终于抢到一个做东的机会,我订好餐厅,刚发出邀请信息,王选就打来电话:"你们常徳人天天安排吃肉喝酒,我受不了!你把宴席退了来陪我聊天。"只好尊命,几人各自简餐然后去见王选。</h1><h1> 不得不感慨:什么是纯粹的人,什么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濑是,王选也是。</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