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0年春节,是我们下乡后过的第二个新年。上集说过由于要参加乡村年三十演出,大家都没有回黄州。在组长的领导下,我们知青点也跟村民一样办起了年来,请来村屠户杀了自养的猪,宰了鸡,队里还送来从塘里打捞的鲜鱼,在菜园里采摘了一些蔬菜。吴援朝、田冬元做了桌丰盛的年饭。席间,帅松金仍说着气话:“要在农村赶一辈子牛屁股。”刘继平发出豪言:“给我一个大的空间,我要尝试一下自己的领导才能。”我们几个像盼过年的细伢一样,光顾着吃,哪有那么多的感慨?</p><p class="ql-block"> 春节后,我们被安排到长江边修堤,每人背上棉被,大米,工具徒步十多里路来到长江边的白衣公社,住进一个小学的教室里。天未亮就去江堤边几百米处挖土,然后挑到江堤上来加高堤坝。只见,在清晨的雾气中,一个个挑着担子的人排成长长的蛇形队伍来回穿梭,堤上堤下望不到边的人流涌动,劳动号子此起彼伏,红旗迎风招展,好一派壮观的修堤场景!</p><p class="ql-block"> 一天下来,我累得腰酸背痛,晚上我们睡在教室的桌子上。帅松金在课桌里翻出一本书,一看是《十万个为什么》。他拿着书,十分感慨地跟我说:“我从小就爱看这种书,总想长大了当个科学家,没想到今天当了农民,梦想再也实现不了。”</p><p class="ql-block"> 帅的科学家没当成,我却在农村当了一回科学家。做堤完工后,大队抽我去做“920”试验。“920”是一种植物生长激素,可使秧苗长得更加快速与茁壮。此项试验是由大队团委谢书记负责,由我操作试验。场地就选在二队村民的一间空房中。试验必须在无菌环境中进行,一切准备工作均按要求完成。试验分接种期、培育期、成熟期,需24小时全天守候观察,及时处理各种情况的发生。</p> <p class="ql-block"> 有一天,隔壁一家大嫂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找到我说:“小李,听说你会治病。麻烦跟我女儿大芝看一下吧?”我看了看小女孩,面黄肌瘦,精神萎靡,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我问:“她哪里不好呢?”大嫂说:“已经好多年了,一直总叫胃痛,吃不下饭,干不了活。到公社医院、县医院都看过,总也不见好,真是急死人了。”我心里并没有底,又不想让她们失望,便安慰她们道:“好吧,我查一查资料,再跟你们讲。”</p><p class="ql-block"> 我翻遍我带来的所有资料,终于在一裁剪下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解放军某部队医院,用针炙成功将一疑难胃痛病人治愈。此病人的情况,与小女孩十分相似,也是找多家医院治疗无效。解放军某部队医院,采用针刺左足三里,右内关穴一个疗程,再用针刺右足三里,左内关穴一个疗程。一个疗程为一个星期,两个疗程后,病人便完全康复。</p><p class="ql-block"> 之后,大嫂带大芝来时,我就用此方法给她扎针治疗。两个疗程后,大芝的病情果然好转。而我的“920”试验也取得圆满的成功。</p><p class="ql-block"> 春天如约而至,村前村后,桃红栁绿,生机勃发。我接到龙书记的通知,到公社开知青交流会。许多知青点的代表在会上发言,交流他们下乡以来的成绩与经验。下面的听众唧唧喳喳,乱哄哄地没人听。轮到我上台发言,我一反他们空话大话的风格,把下乡以来有趣的经历像讲故事一样的讲了出来,整个会场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讲完后,蠃得了掌声一片。</p><p class="ql-block"> 开完会,晚上回到知青点,看到刘继平一个人在堂屋做腌菜,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照常回房休息。他就像这个家的大人,无论做什么家务,那都是应该的。而我是大人不叫,小人不到。有时家中没有菜吃,他晚上一人到湖里打捞菱角藤,回来独自一人加工成下饭的菜。他的这种任劳任怨的精神,至今仍让我感动。这次去公社开会,原本应该是他去,却不知道为什么没他什么事。</p> <p class="ql-block"> 接着又是一年的春耕夏收,个中的艰辛自不必说,这里就不再重复叙述了。</p><p class="ql-block"> 说个有趣的见闻吧。有一天休息,我看到有一对青年男女,穿着崭新的服装,女的头上插鲜花,眼睛里似乎含着泪水,男的拖着她的手匆匆地从我们门前的水渠上走过。不少村民站在旁边观望。只见村民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好奇地过去打听,原来这中间有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p><p class="ql-block"> 此事发生在六队,有个我不知名的女孩,从小大人做主与远村的亲戚家男孩订下了婚约。可女孩长大后,与本村一青年好上了。女孩无力反抗已定的婚约,男青年家境贫寒没法纽转局面。他们只能私下交往,常常在田间地头、青纱帐里秘密约会。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最终还是被人发现,让外村的那个有婚约的男孩家知道了,于是男方家长愤然决定马上成婚,为减少影响,一切从简,只派男孩一人前来强行将女孩带走了。这就是刚才我们看到的一幕。在七十年代的中国农村,婚姻自由仍是一句空话。跟兰花一样,这又是一个爱情悲剧!</p><p class="ql-block"> 五月份,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各大工厂即将来公社,面向知青招工。我们可以回城了,不用在农村干一辈子了,大家欣喜若狂,奔走相告。黑暗中我们终于看到了一线亮光,一线希望。我兴奋地用一个休息日画了一张年画《听从党召唤》,画面中一个男青年举起右手做着宣誓的样子,背景是开满草籽花的梯田,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这张画跟下乡前画的漫画大不相同,明显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村民也为我们高兴,但四队的一户村民可就高兴不起来,原来他家的儿子与武汉女知青刚刚订了婚约,女知青的父母还特地从武汉来村参加了定婚仪式,并收了彩礼。女知青实际上已住到了村民家,不再出门干活,受到全家格外的宠爱。如果女知青回城了,这桩婚事必然泡汤,急坏了这一家人。</p> <p class="ql-block"> 我队从武汉下乡的小弟一家不属于知青,不在招工范围,一家人的脸色更加的阴沉。小弟的父亲体弱多病,母亲要带年龄尚小的弟妹和操持家务,只有小弟一人每天出工干活,全家生活重担全都落到他的身上。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在武汉他只是个受父母宠爱,满街玩耍的青少年,何曾吃过这般辛苦。</p><p class="ql-block"> 一天深夜,我们正在睡觉,突然屋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们跑出去一看,是小弟家出事了。只见小弟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已不省人事。屋内充满了农药的气味。队长徐六也来了,当即叫人用竹床做了个担架,将小弟搬到担架上,刘继平与村民抬起便向公社卫生院跑去。可惜路途太远,大家模黑沿着山间小路跑了几里路到达卫生院时,小弟的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一个鲜活稚嫩的生命,就这样陨灭了。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永远逃离了农村。</p><p class="ql-block"> 1970年7月2日,吴援朝、田冬元第一批招工进厂。临行前刘继平一夜未睡,做了几锅包子,煮了粥,为她们送行,我们相互间赠送日记本以作留念。</p><p class="ql-block"> 7月8日。我与帅松金也将前往大冶冶炼厂。大芝的母亲得知消息,特地蒸了一笤箕馍馍送到知青点来,再三感谢我为大芝治好了病。</p><p class="ql-block"> 知青点就剩下刘继平和黄立勤两人了,刘继平赶紧安慰黄,并搬到黄的房间与他陪伴。几天后,黄也进厂了。此时的知青点,就剩刘继平一个光杆司令。多年后,刘继平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你们走后,我一个人孤独的在门前来回走,只有几只鸡跟着我,我往东,它们跟到东,我往西,它们跟到西。”即使在最孤独的时刻,他骨子里仍透露出百折不挠的坚强。不久后,他也离开了农村进了厂。至此,历时一年半的知青生活圆满收官。</p> <p class="ql-block">离开农村后,国庆节回黄州拍摄了这张合影</p> <p class="ql-block">帅松金</p> <p class="ql-block">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在之后的日子里,知青点的创建者帅松金最终实现了大学梦,成为清华大学硕士生,进入了国务院能源部工作。组长刘继平实现了当领导的意愿,成了黄冈地区电力配电局的局长。其他人在各行各业均已退休安享晚年。</p><p class="ql-block"> 转瞬之间,大家都老了。每年清明节大家都会从北京、武汉、黄石回到黄州聚会一次,并多次回到乡村,重温旧梦。</p> <p class="ql-block">刘继平</p> <p class="ql-block"> 2017年,我们相约又去了一趟乡村,多年未见,村庄变化太大了。我们沿着第一次下乡时的路线走了进去,王家塆昔日的土砖屋都换成了小洋楼,稻场旁的队屋和知青点屋不见了,只剩下塘边一块绿茸茸的草地。孙家塆前的坟地还是被树丛覆盖,仍保留着神秘的气息。我们曾挖防空洞的山包,现已开辟成了良田。孙家塆早已搬迁到王家塆了,剩下的几栋老屋没人居住,里面成了养鸡养鸭养猪的场所。先锋水泵站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已由新的泵站代替了它,此时它已是人老珠黄,残破不堪。山洼中的梯田,仍然保持着当年的模样,我当年睡倒在田埂上的那块田就在眼前。我们都老了,它却还是那样年轻,风䪨不减当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王丹桂队长</p> <p class="ql-block">大芝与我</p> <p class="ql-block">脚壶与我</p> <p class="ql-block">当年电泵站</p> <p class="ql-block">在当年知青点地基上合影</p> <p class="ql-block">玉华。拍摄于2017年</p> <p class="ql-block">狗儿李桂清现在市内任校长</p> <p class="ql-block">龙书记。拍摄于2009年</p> <p class="ql-block">元那。拍摄于1990年</p> <p class="ql-block">2017年拍摄的王家湾</p> <p class="ql-block">与村民依依惜别</p> <p class="ql-block"> 我们来到徐六队长家中,在堂屋的正面墙上看到了我画的那张画像。它装裱在一个精致的像框中,保存至今五十多年了。突然大门被人推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笑哈哈地撞了进来,高声说道:“唉哟哟!学生们,你们回来了!”老人就是当年的妇女队长王丹桂。我们上前赶紧扶住她,并一起照了张合影。</p><p class="ql-block"> 这时,一个村嫂走到我的面前笑着问:“你不认识我了?我小时候是你跟我扎针,治好了我的病。”我惊喜道:“你是大芝么?”看着她那壮实的身体,真不敢相信。“是的呀,我就是大芝。”她爽朗地答道。她告诉我,自从我跟她扎针治疗后,病情便真的好了,能吃饭,能干活,后嫁给了我队的脚壶做了媳妇,生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了。这时,脚壶跑了过来,我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中午大芝做了一桌饭菜,玉华,狗儿、孙保、黄国、田那、龙书记夫人、元那夫人等欢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开心又热闹。仿佛我们知青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遗憾的是村中的老人都不在了,龙书记、刘思柏队长、徐六队长、元那、水清等都已去世。</p><p class="ql-block"> 离开时,村民都来给我们送行。出了王家塆便看见那个荷塘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对岸的坡地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当年我与兰花就是在这里写的标语,如今她在哪里?她的这一生过得可好?没人能告诉我。</p><p class="ql-block"> 住事如烟,我的知青经历虽已远去,但它却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记忆。人生是在磨砺中成长的,正是有了这段经历,才让我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强。</p><p class="ql-block"> 我的知青往事就写到这里,欢迎查看2017年我做的美篇《魂牵梦萦的知青点》,那里有更多人的回忆。谢谢各位的阅读,敬请赐教。</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jhjfc4c" target="_blank">魂牵梦萦的知青点 ————黄冈路口先锋三队知青回乡记实</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