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梅时雨

云

　　梅子金黄时，江南雨连连。一到六月，雨就恋上了江南的美景，一直在长江两岸的上空踌躇徘徊，缠缠绵绵，羞羞涩涩，似白娘子在寻觅意中的许仙。一不称意，便拂袖大怒，撒泼打滚，于是，大雨倾盆，河浪滔天，蹂躏着庄稼，冲毁着堤坝，此时的江南像是被任性女子折磨的男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六月的江南，洪涝灾害时有发生。

处在江南的徽州则不然。峰峦叠障，树木茂盛，地势高低错落，人们择高而居。任你是温温柔柔还是撒泼耍赖，我用高山的宽广胸怀拥抱你，用蜿蜒小路的柔情顺着你，雨便没了脾气。雾岚在山间缠绕，伞带在幽巷漂移，粉墙黛瓦烟雨中，仿佛是一首诗，是一幅画。

而我感觉中的徽州梅时雨是另一种烟火气。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到处水雾弥漫。经年的老房子早已浸润了徽州人百年来的汗水和泪水，经潮热的空气一催逼，便生处一片片暗绿的霉斑，墙角上，屋柱上，老旧的家具上……母亲一边抱怨一边东擦擦西擦擦，还要时不时检查一下贮藏的干货有没有长霉，太阳一露脸就是各种晒晒晒。梅雨季节变成了霉雨季节。但在这恼人的天气里，徽州人可不是只有烦恼、抱怨、甚至抑郁，聪明的徽州人懂得顺势而生。村东老胡豆腐坊凌晨就亮起了灯，老胡开始磨豆腐了。等到豆浆做成长条的豆腐，便一层层码在竹条上，放进很大很大的木箱里，在潮热的空气里闷上几天，豆腐就长出一层白白的长毛，这种在外地人看来是变质，在徽州人吃来却是鲜美无比的豆腐就是毛豆腐了。黄昏时分，竹锤敲竹板的声音一声声有节奏地响起，“毛豆腐嘞……”，悠长的叫卖声一直传到很远的山对面，干活的农人想到天黑回家能就着温软的毛豆腐咪两口小酒，就浑身带着劲。母亲和隔壁的婶婶姐姐们开始泡黄豆了，黄豆煮熟后摊在竹匾里，不需要任何发酵剂，在这梅雨季节里几天就长出厚厚的有益霉菌。等梅雨季节一过，冲上凉白开，放在伏天的大太阳地里晒上七七十九天，就是又香又浓的农家黄豆酱了。

六月潮湿高温天气正是早稻抽穗灌浆的黄金时间。东一畴西一块的水田高高低低地点缀在青山绿水间。几天大雨之后，农人就会把稻田的出水口掘开，让漫漶的水流进小沟再流入江河。雨后咋晴或是细雨蒙蒙中，一农人扛着锄头穿行在微黄的稻田间，青山雾霭作了背景，这是一幅怎样宁静冲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