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弟——三线建设的孩子

大自然的箫声

　 三线建设是个特殊的历史存在，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人大多不知道，至少是不了解。上世纪六十年代参加第一批三线建设的亲历者，还在世的都是耄耋之年，更多的人已经不在了。当年那些跟随父母一起离开家乡离开出生地，参加三线建设的孩子们大的也七十了，最小的也五十多岁了。我今年五十七岁是随父母成为第一批三线建设的亲历者见证者。

那位说了写三线就写三线建设呗，咋还净写孩子呢？自己原本布衣知识浅薄阅历有限，亦可能久居某井底，看到的天也就那么大，很难把握三线建设这样一个宏大的历史事件。不敢妄言大事，只能以成长年龄的视角和感悟写小的事情。小孩子对大的事情看不明白也不懂，更怕理解不对说错了是会歪曲了真相的，只能写亲身经历和身边发生的事情。人的本性是爱听自己喜欢对自己有利的话，不爱听对己不利的话。生活有时让人不得不说假话说违心的话，由此说真话难听到真话更难，人本性如此概莫能外。史记写嬴氏都带有偏见有目的的篡改，明史是清代统治者按对己有利的原则给写的，清史里是我们是看不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有点扯远了回归话题，简而言之本文只写真实的生活。

说三线建设首先得介绍一下三线相关的知识。 据可查询的资料显示20世纪60年代初，根据中国各地区战略位置的不同，将其分为一、二、三线。一线是沿海和边疆的省市区；二线是介于一、三线地区的省市区；三线包括京广线以西、甘肃省的乌鞘岭以东和山西省雁门关以南、贵州南岭以北的广大地区，具体包括四川省、云南省、贵州省、青海省和陕西省的全部，山西省、甘肃省、宁夏的大部分和豫西、鄂西、湘西、冀西、桂西北、粤北等地区。

在这大的背景下，做为地处一线的东北地区紧临关系恶化的苏联俄大毛子，当时东北地区是工业基地，是咱们共和国的长子，是三线建设的主力，当然是首当其冲的。三线建设包括大三线和小三线，大三线建设是中国国家战略后方基地的建设，是三线建设的主要部分，建设内容是建立以国防工业和基础工业为主体，包括交通运输、邮电通信的国家战略后方基地的建设，主要部分是燃料动力和农业、轻工业在内的国家战略后方基地。小三线建设是在战略后方地区建立以各种炮以及机枪步枪轻武器生产厂为主，包括配套的工业、交通和邮电通信的后方基地。主要为满足地方部队和民兵作战需要，为野战部队提供武器弹药。铝厂是有色金属冶炼行业，优质双零铝在当时是制造飞机专用的是战略资源，是基础工业为主体，属于大三线建设的范畴。1964年，按照国家三线建设总体布局，冶金部决定在宁夏建设大型铝冶炼企业，设计年产电解铝3.2万吨。青铜峡铝厂成为新中国电解铝工业发展初期国有八大铝厂之一。出于战备、用电、交通等各方面综合考虑，最终青铜峡铝厂厂址被确定在这片长满骆驼刺的荒滩上，与几公里外正在建设的黄河青铜峡水利枢纽工程遥遥相对。1965年5月1日，宁夏青铜峡铝厂建设项目在宁夏青铜峡卡子庙破土动工。冶金部的辽宁抚顺301铝厂整合了近一半干部职工，一分为二的整建制迁移到宁夏青铜峡，组建青铜峡304铝厂。建厂之初数百名从全国各大铝厂抽调而来的技术骨干和大学毕业生，被充实到新建的青铜峡铝厂，他们响应国家的号召到最艰苦的地方来贡献自己的青春力量。后来这些技术人员都留在了304铝厂。听父亲讲述那时气候干燥 尘土飞扬，住的是干打垒，刮沙尘暴有个工人都走迷了，风沙停了才回来。来自各地的人们克服恶劣的自然环境，战天斗地并热火朝天的开展社会主义工业建设，虽然生活艰苦环境荒芜风沙肆虐，那时候的工人阶级是国家职工是主人翁，那也是个干事情能干事的年代。

当时冶金工业部按保密要求铝厂设有工厂代号。抚顺铝厂是301厂始建于1936年，贵州铝厂是302厂始建于1958年，包头铝厂是303厂建于1958年，宁夏青铜峡铝厂是304厂始建于1965年，湖南湘乡铝厂是305厂始建于1958年，连城铝厂是306厂始建于1966年，兰州是307厂，青海是308厂，当时并称八大铝厂。304厂下设七个车间。401是电解铝车间、402是铸造车间、403是动力车间、404是机修车间、405运输车间、406是阳极车间、407是大修车间，厂机关行政人事、财务、生产、技术、工会部门齐全。通常习惯性的也把后勤保障部门称为408，另外设有厂职工医院、子弟幼儿园和学校，我们的厂子弟学校从小学初中到高中，那时学校是九年制，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的。

　 本着先生产后生活，工厂建成后开始建居民生活点，在厂子西北两个方向分成四个居民驻点。其中主要的居住地一村就分东一村、中一村和西一村。还有个最后建成的位于在中一村和二村之间的叫一点五村。统一的带有小院的L型平房一排四家。生活点建成后就挈儿携女的举家搬迁过来，听母亲说我坐上火车就哭，在北京天安门合影时的照片看就是撅着嘴不高兴，等到了这里的家，父亲已把提前托运过来的家具都摆放好了，看到炕上的木箱子就不哭了。你说我这一路上哭着得多招人烦啊？让母亲多么的无助，让火车上的人多烦啊？是为啥哭呢？小孩的哭是抗拒不了命运安排的事情的，历史的列车把这些孩子拉向了远方新的家。这里的居住地统一建设整齐划一，这些家庭就是因三线建设而远离家乡故土而来的，这些家庭的孩子就是三线建设的孩子们，他们的家庭生活孩子们的成长都是三线建设的一部分。

居住的房子就两个标准，分配房子是按家庭人口结构安排的，都是清一色男孩或女孩的居中间房子，有男孩又有女孩的住两边稍微大一点的房子。居民驻地很是热闹，邻居大多都是一起由抚顺铝厂迁来的，有的父辈就是发小一起撒尿和过泥的，到了宁夏儿孙辈的又在一起和尿泥。抚顺来的多是中层干部和工人，家里孩子多，不但有祁老五李老六张小七还有何老八，当然了三孩的家庭居多。而大领导和工程师家庭书籍多家具多孩子少，最多的是三个。我家前面周工家和右后排张工是南方来的都是两个孩子，这在当时是很稀奇的。刚来的时候多数是两孩，老三们大都是来到宁夏后出生的。厂里的职工除了抚顺301铝厂过来的，还有少许其它地方的铝厂来的。以东北话为主的社区里还能听到天津话上海话山东话，也有湖南贵州福建河北包头方言，天南海北的生活习俗和语言文化的交融在一起，习惯了听和说东北口音的孩子们爱学天津话，很嗨的感觉那叫一个哏啊。湖南话发音太难学不来，包头话不敢学。学了包头的叔叔脾气大追着打人骂人呢。还是天津叔叔阿姨们好，幽默大度敞亮自带喜感，还纠正你的发音呢。总之语言交融加上孩子们在学校的课堂教育，形成以东北话为基调的普通话，放之四海而皆准。三线的孩子在厂里长大，没有当地人的家乡概念都把厂当做家，孩子说话和大人一样都称：厂里、咱厂。既是代词也是名词，可作主语可作宾语还能做壮语，说起来一点也不违和，听着也很亲切。

　 从厂北大门向北至火车站方向是中央大道，用现在的话就是迎宾大道了。延着中央大道两边建成的是各种公共区域，广场商店医院银行邮局职工食堂阅览室活动中心以及还有后来建的电影院。广场中央是高大的领袖雕像，面向南目视着厂区和黄河、贺兰山，全身都是用汉白玉制做的，基座用金刚石砌就。雕像后面是一面巨大的墙，正面标语口号记不准了好像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墙体背面是清平乐·六盘山，特具风格的字体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小小的我辈孩童们每次路过不敢高声需仰视才见，极具震撼力！从广场沿着大马路向南一公里就是工厂大门，一进大门右边是机关办公室，广播室就在那里，手表还是稀罕物贵重物品，广播就像军号一样的存在，号令一出动若风发，号令全厂所有人的作息时间，清晨广播开始奏响了东方红，你就得起床啦！若是还不起床那是要迟到的，下午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结束还没走到广场的，上学也就迟到了。上班的大人们身着蓝色或灰色工装骑着自行车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汇集到中心转盘后向南，与身背书包向西去上学的孩子们呈现垂直的两道人流。转盘路十字交叉的上下班和上学放学的人流，时经十几二十分钟，号令统一方向一致那场面是很壮观的。机关的南边二层楼是技术科化验室西边是机修车间，东边马路对面是运输车间。沿着马路继续向前，右手西边是动力车间和阳极车间，左手东边是大修车间和铸造车间。再向前走就到了电解车间，初期建设的电解车间分两个，一车间东西向、二车间南北向，电解车间的厂房都很长很长，很少有人走到尽头，我走过一次到了最南端的电解车间尽头。那时的厂子弟都去厂里洗澡，每个车间都有自己的洗澡堂。走在厂区里可以看到许多印记，阳极车间有一幅巨大的领袖画像，远在几公里外的学校都可以看得见。厂房车间的外墙上有很多标语口号，这些标语与大街上的是不一样的，大街上标语是是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这类正向的，厂区里用喷绘上的字迹端端正正的，都是鼓足干劲 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这类生产建设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用红色白色油漆写的当年武斗时的标语，上访有理革命无罪的口号算是温和的，更有那种打倒张三李四王麻醉、火烧某某某、油炸谁谁谁这样看得害怕的标语。听厂里人说武斗很恐怖，讲述发生的事情及过程血淋淋的，那时候红卫兵总指挥造反司令就分配我们厂，当时发生武斗的印迹可从被煤烟和尘土覆盖的字迹可以感受到。

那时候的父母都忙于工作和生计顾不上孩子的，整天的抓革命促生产，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白天工作有时晚上还得学习呢。基本上孩子们都是自己摸索着长大的，哥哥姐姐带弟弟妹妹大的带小的一起长大。成长的日子里撒丫子狂颠疯玩，玩的游戏健身简单质朴。女孩们游戏是过家家跳绳，男孩的游戏都是以比团队协作比力量比速度比耐力和技巧。受电影影响各村之间的孩子们也发生战斗，一点五村紧邻在我们东一村北面，孩子们用湿软的黄泥土包成手雷投向对方，他们人少经常是落败的一方。大带小的生活模式，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在没有读书习惯没有文化熏陶思想枯萎的年代，小的受大的影响也做了一些荒唐事。我们在广场附近在邻居大孩子的授意下骂过一个阿姨：张某大破X！张阿姨向我们过来，我们很害怕！但是张阿姨却没有打骂我们，只是质问是谁教的骂人？教育我们不要说脏话不能骂人！张阿姨肤色白皙头发整齐衣着得体，在我小孩子的眼里都是个漂亮女人！定是内心猥琐龌龊的人编排了张阿姨的坏话，话又传到年幼无知的孩童耳朵里，我们在大孩子的教说下伤害了张阿姨！这里向张阿姨致以深深的歉意，希望当年被我们这些无知孩童伤害的青铜峡铝厂的张阿姨能够看到感知到。在那个天真无知而荒唐甚至野蛮的年代小孩子们打死了许多蜥蜴癞蛤蟆蜻蜓，这里也包括无知的我。自己还捞了许多水渠里的小鱼却没能养活。后来从读书中得到启发和开悟，好似开辟鸿蒙混沌初开，懂得了道理和规矩，辨明了是非曲直和善恶美丑，感悟美好的事物。我自己在内心里审判了自己，生活也用失败和挫折惩戒了我，对大自然有了敬畏之心。

爱给别人起外号是那时普遍的现象，几乎所有的人都有外号。爱给别人起外号的人大多是高年级痞子混混或是狗头军师，往往起外号的混子和狗头军师还比较有才。这外号一旦叫起来就几乎改不了了，如果不离开那个圈就伴你一生，不知道这外号是按照特征特质起的呢还是这江湖人称拐带能力太强，有人被起了外号还就朝着外号模样发展且越来越像。我一个同学被起外号为老傅头，喊着叫着几年后居然走路低着头弯着腰还背个手，十来岁的越发的像个老头了。耗子被叫的牙越来越长还拧着，小眼睛还总是滴哩溜的，被外号叫的活灵活现的，长大以后还是獐头鼠目的耗子模样，一眼就看到那特征显著的大耗子牙。耗子因为长得像也就罢了，虽让自己个长得像呢。可有的人就有些冤枉了，被起了外号不服气不接受，连家长都出动了联合镇压，都没管住还是被叫起来了，其本尊虽意不平，几年后却也只能被迫接受。小辫是男生住在二村的孩子，是家里老嘎哒有好几个姐没哥。不知因为啥梳个小辫挺老长的，看样子从出生就没剪过是气死毛留下编成了小辫子。因为辫子的缘故小辫上学时候就一直戴上帽子，小辫同学是三班的。一班大多是领导及老师的孩子爱学习不打架，二班工人家庭的孩子特点是团结外班不敢欺负，三班大都是农业户的厂子弟和火车站石油库这些附近外单位的孩子。下课时候小辫被同学欺负帽子给抢走了，大家争相摸小辫的辫子，还有人揪住辫子不放，人多拥挤在一起就摔倒了，三班的坏怂骑在小辫的身上揪辫子笑得面目可憎。我在教室门口目睹了一切，很难过很同情小辫，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一哄而散，小辫哭着跑回家三天没来上学。后来小辫剪了辫子才来上学，帽子虽然开始摘掉了辫子也剪掉了，可小辫的这个外号却被一直叫着。那时的孩子真皮实抗打击能力强，没有抑郁没有双相。

说起那时候的孩子人皮实，不得不说一下咱厂三线工人教育孩子的最后一招，也是终极大招——削！男常用法器一般都是木头棒子一米来长，女用不二法器是苕埽疙瘩，一般来说男子单打或女子单打，少有男女混双打的，都专往大腿屁股上削。我们东一村里常有大孩子叫他老爹掂着棍子撵着屁股追，那家伙玩命的跑，撵上了是真的削啊！跑掉了等他爸的气消了这顿揍也可能就躲过了，也就挨顿骂了事。要是被撵上了就一顿削，一般下手轻不了。有时妈来了也不好使阻止不了，弟妹们就偷着给爷爷奶奶传信，他爸的他爸来了好使！就是一顿喝斥方止，如他爸还不住手的话他爸的拐杖就整他爸头上了。家里没有爷奶的就得靠邻居了，弟妹们求邻居的叔们姨们，高邻出面也好使呢，几句话劝开或三俩的就给拉开了。棍棒地上一丢，弟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拿跑了或扔或烧了，他爸们也就坡下驴。挨揍这位呢在邻居孩们们关注下，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啥事木有，很少有哭的甚至还有偷着笑的，大概率是犯的事大惩戒被中断，感觉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吃饭前假装认个错不影响吃喝。该咋咋滴爱咋咋滴，过几天还咋咋滴。有个江湖人称滚刀肉的那位就是这类的代表人物。也有事情比较严重的，父押子至僻静处按倒猛削狠锤的，我们东一村东区后排的张大个子在邻居孩子们的注视下，就被张叔押送到南边水渠后面修理了一顿，孩子们都大气不敢喘远远的看着，张大个回来喵悄的老实了三年多。毕业知青下乡回家都老实的，你还别说这顿削可见效了。这五零六零七零年代的三线孩子真的一点都不娇气，真真的耐实、心大、扛揍。社会的课父亲们就提前给上了，因为苦难不许人崩溃，受点委屈自己能化解会提前转向，心理素质钢钢滴。遇到事情了，都有狐朋狗友猫三狗四的发小结伴，给帮衬打掩护和和稀泥，帮腔作势三人成虎狐假虎威的。中区后排一家因真人真事故隐去姓氏名讳，是湖南过来的二婚家庭，老大是前妻所生农村长大之后接来厂里，家中老二老三年幼。这老大因年纪大了也不与村里小孩子玩，显著特征是小个子，大长头发和浓重的湖南口音，不仅跑步速度快而且还耐力好，身体素质钢钢滴！在东一村是比较独立特行的。学校运动会上凡径赛皆冠，这位哥在运动会上个人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加上4*100、4*400接力都是冠军，有一次学校破例让他报名超过四个比赛项目的限制，又增报了长跑项目。有意让参加1500米结果也是第一，你说气人不？就问列位服不服吧？！这一日家中传出激烈的吵架声，摔盆砸碗的，子跣足夺门而逃，父持棍随出，父子追逐于村巷。子奔跑如风发飘似鬃，父体力不支耐力有限，眼看着子越跑越快不见踪影……村里几个湖南老乡过来把父劝回家。这位飞毛腿哥从此不再回家，经人联系安排在厂灌渠渠首水库，和一个湖南老乡住在一起。这里是我厂农场林区灌溉系统的起点，常年要有人值班。这飞毛哥（不方便说名字权且就叫飞毛哥吧）于是垦地、种菜、种土豆、种玉米、养鸡、养鸭、养鱼，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放学后自己做饭，开始了独立自主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得不佩服湖南人厉害，生存能力强。我那时和家人生气了数度离家出走，走到体力极限，躺在草地上看看蓝天白云就回家了，主要还是没有飞毛哥的气概走不出心里的那个结界。飞毛哥毕业后被部队看中了光荣入伍，从此渺无音讯。飞毛哥他爸也绝口不提这位儿子，和媳妇专心抚养小孩子。一日斗志昂扬的高音喇叭响起，一彪人马遮天压地滚滚而来，惊起飞鸟无数，鸡鸭鹅狗猫纷纷逃遁。列队而至的是无产阶级专政来了，卡着腰的是白冠、白衣、蓝裤、大盖帽上是国徽，腰间都別着五四手枪。蓝帽蓝衣蓝裤是预备役也叫民兵，民兵冠顶着红五星身背着冲锋枪。十几个人被搂肩卡背五花大绑着游街示众来了，飞毛哥他爸豁然在列，脖子上挂着大牌子上写着：盗窃犯！同游的还有各种犯，由于具体情节记不清了，本着真实的要求不敢妄言。

　　当时的宁夏也算是苦寒之地了，一年就刮一场风，从元旦刮到十二月底，来年再刮下一场。建厂初期刮过沙尘暴铺天遮日盖地，比二师兄来了猛多了还持久，防风固沙对于企业的生存起到重要作用甚至是关乎存亡的大事。厂里开始在方圆一百多公里的划拨地范围搞绿化，建成大规模的灌溉渠防风林带。童年时光里不得不讲述一下我们自己的农场，起初是防风固沙需要植树种草，通过黄灌区的唐徕渠将黄河水引入自己的水库，修建了极具规模的水渠灌溉系统，水库方圆近二十米深度不知。干线水渠长都有五六公里，上宽五米深两米多的梯形，支线渠就不可计数了，灌溉系统泵闸阀齐全。买来了联合农用机械设备开田造地，那时候国家目标是1980年实现农业机械化，我们1974年就实现了，那时候国有大企业有财力有底气，工人阶级也有力量，硬是在戈壁荒漠靠植树造林阻退了风沙。农场的人员由农业户口的职工家属组成，她们大多是山东淄博铝厂和河南郑州铝厂过来的。抚顺过来的家属基本上都是城镇户口，这部分家属则在幼儿园职工食堂上班。农场主要种植水稻小麦玉米，还有西红柿辣椒黄瓜豆角茄子，这些家属是真的能吃苦耐劳，战天斗地改造农田，庄稼涨势喜人连年丰收，种的小麦我们吃到了，收获的大米谁都没有见到，从库房不知拉哪里去了。宁夏大米大名鼎鼎，新米煮熟了有一层油清香扑鼻，我可以干吃不用菜，是真正意义的干饭。宁夏青铜峡的大米自古以来都是贡品，那是统治阶级用的。渠佰纵横井田棋盘与防风林带组合成立体的防风体系，初具小江南的风景。水渠里的鱼还是飞毛哥在水库里放的鱼苗长大了繁育的后代，孩子们在水渠里捞获鱼儿无数。防风林带经年累月穿天杨已成长为参天大树，沙枣树槐树榆树枝繁叶茂，有许许多多的各种鸟栖息在林区里叽叽喳喳的。林区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沙枣花槐花香飘四溢，树上结的沙枣很好吃的。沙枣是宁夏特产，以青铜峡叶盛农场产量为最多，果大肉厚沙甜，有小孩子拉肚子了吃了可治腹泻，果核都用来做门帘子。孩子们暑假时节探索着周围世界，南部贺兰山脉东部的黄河、唐徕渠都是探索的重点，贺兰山脉延绵到青铜峡峡口收口，贺兰山和黄河在此交汇，河水奔腾不息至青铜峡水坝止息。当年的青铜峡黄河大桥位于大坝的下游，中间是有铁轨的后来铺成柏油路面是机动车道，两旁人行步道可是用木板铺就的，木板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杂乱的组合起来。我走在桥面上低头就能从木板缝看到遄流奔腾的河水心惊胆颤，生怕自己的脚从缝隙掉下去，更怕木板给踩断了。没车的时候就走在机动车道上，有车来了赶紧的又回到木板的人行道上，每次过黄河大桥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体验，其实木板结实着呢，啥危险也没有的。著名的百零八塔就位于黄河西岸边，那里也是孩子们经常活动的地点，通常是从家里结伴出发第一站是烽火台，烽火台很高大只有大哥哥们可以爬上去，我们十二岁后才爬上去的。然后进入贺兰山，贺兰山里有很多洞穴，我们进入过一个洞穴探险，探索过程是刺激而危险的。后有大孩子准备了绳索手电筒木棒二次探险欲穷极洞底，终因准备不足而放弃，据说洞穴深处有一处垂直地段无法下探，洞内有人用火和动物的印迹。贺兰山里大雁老鹰山鸡野鸭各种鸟类，还有野鹿野兔野蜂刺猬獾子蜥蜴出没，遍地开花的是著名的马兰花，童谣云：“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雨后马兰花开出浅紫色的花在戈壁中很艳丽，我第一次见到马兰开花就被惊艳到了，我就知道马兰花是戈壁上的精灵。此外贺兰山里山外生长着发菜甘草各类的野果紫蘑菇。村里一个发小的哥哥在贺兰山里抓回来的小野鸡，虽然只有乒乓球那么点儿可爬高能力奇强速度极快。沿着贺兰山向东向黄河方向就来到了著名的百零八塔，这里是活动的终点。我们东一村南面的农田水地形成了一大片的沼泽地，有一种小江南的感觉。秋季有很多的野鸭子飞到水潭里，山里的老鹰也在空中盘旋。寒来暑往季节分明的朔方春秋两季大雁迁徙是很壮观的，我们这里天很蓝空灵纯净，晚霞的余晖云彩都镶着金边，雨后的彩虹是那么清晰完整，仰望天空排成队列的雁们，雁叫声声令人神往，心里有一种感动和向往。

春季放风筝夏天水渠游泳秋天摘沙枣冬季滑冰打老牛，那时的孩子动手能力强风筝冰车大多都是自己制作的，我的冰车是父亲给制做的。年纪小小孩子就滑长双刀的冰车，大孩子滑短单刀的叫做单腿驴，自由度大可转很小的弯。东一村南边有个很大的冰场，我厂的农场开出了大片大片的农田，入冬前灌冬水结成冰，是个很大很大的天然冰场，那里是孩子们的乐园可以滑一整天，在贫穷年代是没有冰鞋的，全是冰车和单腿驴。下午冰面滑残了，大孩子用滑冰钎子在中间的冰面凿出一个大洞，冰面下的水涌出来第二天就有结成新的光滑的冰面。我其它玩具大多都是大哥动手做成的，家兄自己用竹片子做骨架，用面粉打成浆糊把结实的牛皮纸糊成六角风筝。用吊绳找到重心，调节三根拉绳的长短系成活扣套一个竹棍，接到缠绕在线轱辘上的尼龙绳，用纸带子做尾巴，我们的风筝就做好了。到了房东外面的大空地上，大哥抓一把土朝空中一扬，让我站在上风口方向手持风筝高高的举起，他拽着拉线迎着风奔跑，我们的风筝随风而起，根据风筝飞行的姿态大哥再调整尾巴的长短，风筝起来又一头栽下是头重了把尾巴加长平衡，风筝飘忽不定就减短尾巴长度。调整完毕风筝飘然升起扶摇直上，一直上升稳稳的漂浮在上空，我们的风筝试放成功就准备去北山丘放飞了。东一村北边一点五村西边有群山丘，那里水塔水渠也是距离居民点最近的山丘，有骆驼草马兰花蒿草蜥蜴蚂蚱刺猬獾子。背风处还有沙滩沙堆，夏天躺在那里看着蔚蓝天洁白云，光脚走在沙子上可舒服了。山丘坡底是一片开阔地也是个风口，春秋两季真是个放风筝的好地方，大哥带着我到了那里，爬上山丘顶往下一看那场面很是壮观，于是做好准备一番操作，我们的风筝高高的飘起稳稳的漂浮在空中，几十个各式各样造型迥异的风筝在空中摇曳生姿。大哥放飞的风筝是我童年刻在记忆的幸福，那时大哥是我崇拜偶像，看着大哥制作的全过程，间或递个剪刀刷子拽住绳子就好像自己也参与了制作过程，这扶摇升起的风筝带给我的是自信、自豪与快乐！升起的是我幼小心灵对生活对未来的希望和梦想。大哥给我做成打木嘎，就是用木棍两端削尖木板一端做个把手，玩的时候手握木把手敲一下木嘎的尖让嘎跳起来，然后用木板打击木嘎可以飞的很远。我的冰车坏了都是大哥给加固修复好的。于是别人有的我也有，每当回忆起童年往事，我对家兄心存感激。

　　六七十年代的朔方生活艰苦，冬季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最重要的就是储生活用煤了。每年入冬前厂里派车到煤矿给各家各户拉煤，男孩子们和家长一起用铁锹和筛子把煤筛选出来，把碎煤做成煤饼，这是体力透支的考验。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要有独立空间和学习的地方，厂里统一盖的L型三间房都不够住了，困难厂里无力解决，家家户户都在院子空地盖房，盖房子全都是强体力活，父辈身体力行的影响和教育，培育了孩子们不怕苦不怕难攻坚啃硬艰苦奋斗的品质！这种精神弥足珍贵，长大以后的自己克服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和挑战时，由衷的感谢父辈的培养教育，感谢自己少年时代的努力。人生的道路上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有了这碗酒垫底，生活中的苦与难都不能压垮。有了这碗酒垫底，就有了越挫越勇越是艰难越向前的无畏气概。

到了七十年代中期中苏关系恶化，准备本着备战备荒为人民的精神，按照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指示，厂里积极响应挖地道，我厂的地道极具规模，防空洞工程历时一年，施工质量高。主干通道全是钢骨架支撑着再用钢筋水泥混凝土浇筑的，支线小通道也是钢筋骨架与砖混结合再用水泥墙面砌就的，主要的通道干线卡车都可以开进，水电通讯通风排水各种设施齐全，物资储备库据说可保障半年的库容，当然涉及战略防御功能的我们就看不到也不懂说不清了。全厂各处地下相通，工厂各车间学校医院各居住村均连成网。按照防空办公室要求，学习组织过几次演习，防空警报响起，我们由学校的入口进入防空洞，……进入后的情况因不能泄密就不描述了，总之不敢乱走动，如果没有方向指示还真的是出不来。

从七十年代开始兰州军区每年都在我厂军事演习，在包兰铁路以西和一点五村灌溉渠以北设无人区。我们这里靠近演习区提供保障支持，是我们心中的一件大事。一列列军车装甲坦克不便从主干道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从四村那边土路荒地入驻营地，白天后续演习地面部队陆续抵达，长长的军卡拉着轻型装备驶来，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初期参演部队在演习区住帐篷，到了九十年代夏季演习时学校就是军营，军人们就住在教室。1972年的那次演习组织了疏散，三年级以上的孩子都疏散到农村，年纪小的留在家中，大约五天后疏散的孩子们回来了。大哥给我们带回来了没见过的饽饽，和家里的馒头不一样，是掺了玉米面的也好吃呢。有一年解放军战士演习受了伤在厂医院救治，东一村的孩子们凑了一百个鸡蛋，当凑了九十六颗时大家都在期盼时，平时只埋头学习不与村里孩子交往的大哥过来了，手里拿着四颗鸡蛋，正好凑够了一百颗鸡蛋！大家一阵欢呼，有的说是我捐的，有的说是大哥，因为我捐的两颗鸡蛋已经登记上了。我亲眼看到头顶的飞机空中做战术飞行，以及战斗机挂弹追击朝着靶机开火。一些演习的记忆这里就不描述了，尽管时过多年，但公民保密意识还是要有的。孩子们捡来的子弹壳成了珍宝，互相比较各自的收藏。

在那个年代我们的厂子弟学校基础建设就很好，学校从小学到高中是九年全日制的，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严格按照教育部的教学大纲执行的。老师也是随三线建设而来的，有从技术干部上转岗过来的，还有北师大和中南大学毕业的。各学科教学水平参差不齐理科强文科弱。教数理化的老师很厉害，有老师上课就带两根粉笔！讲课深入浅出口诀朗朗，我家三个孩子化学那都是钢钢滴。而音体美不行，学校只有一架钢琴，足篮排球也很少，英语教学就更差！三线的厂子弟学校学生大都是偏科型的，好的老师都是教数理化的，文科类不行或很差。教育资源与湖北山东河南这些教育强的大省差的大远了那时有个说法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孩子们学理科的占大多数，就从事第一产业。说到学习对家兄我是自愧不如怎么努力都撵不上的赶脚，学习方面他一骑绝尘我辈难望其项背。他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同学心中的学霸、邻居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善于解答别人都做不出的难题，对我来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需顶礼膜拜，不服不行！

在上小学的时候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情，就是为了节约用水，全校就给只有一个水龙头，下课后渴了，学生们都在水管龙头上喝水，那时人淳朴水很甜，喝水时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来谁也不嫌弃谁，也有讲究人喝水前用手擦一下水龙头。水是黄河岸浅表层水清澈甘洌水质非常好，比现在所有的饮料都好喝解渴还健康。1976年的某一天生活用水变了，接进桶里的水像牛奶一样，静置一会儿以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清，可是水不好喝。大人们说不让取用浅层地表水了，全部都改成引用黄河水，在水里加了很多净化处理剂，我们再也喝不到那个清凉甘洌的水了。小孩子也不知道水里是什么超标了吗？是不是含氟了？总之水就是变得不好喝了，再也看不到学生下课到水龙头上直接喝水了。

学校每年六一儿童节开夏季运动会，运动会组织的是很正规，按体育部的运动会标准议程执行，有仪仗队运动员代表队鼓乐队红旗队花环花篮队，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田赛径赛场地标准项目齐全。当国家有重大事项发布，组织游行庆祝活动。按照教学大纲还有劳动课，组织过捡电解石、清理自己农场的水渠和插秧拾麦穗捡玉米、给石油管道局打磨输油管道。组织春游植树活动，一直都有栽树的好传统，表现好的优秀学生去烈士陵园扫墓。

1973年黄帅日记后成为反潮流小英雄，学校按照上级要求开展了学习黄帅的活动。这活动开展的也不知道咋回事咋个开展法，老师学生都丈二和尚。总不能把哪位老师也整出来那啥吧！都是一个厂的，家家都是夫妻孩子一大家子的，整谁啊？！学校为了完成任务让和黄帅一个年纪的挑一个班出来给黄帅写封信表表决心，这就把我大哥他们班选出来了，由几个学习好表现好老师喜欢的学生执笔写信，老师校长审核把关后，信寄往北京去了。没成想收到反潮流小英雄的回信，回信的内容和语气很革命，鼓励同学们反潮流向封建传统教育宣战。一看就是革命的笔杆子给写的。大家还是不知所云不知所以，学校召开全校师生大会，由学生代表宣读回信，领导宣读报社社论，摘抄了报纸上的口号贴在校园内的墙上，每个班级都在报纸上抄写一份学习黄帅回信的体会和决心书，满篇都是看不懂的扯蛋话。校园里就差厕所四周了，到处都营造出浓厚的反封建教育思想的氛围。另外又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组织了几次校外劳动，那家伙所到之处人头攒动红旗招展声势浩大的。

那一年学校来了工宣队，厂里根据上级要求在学校医院派驻工宣队。工宣队是“文革”期间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简称。中共中央发出通知：各地要仿照北京的办法，组成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分期分批进入各学校，把大中城市的大、中、小学管起来。工宣队一行都统一蓝衣蓝帽臂戴袖标表，一住进学校就马上召开全校师生大会，宣读成立工宣队的通知，宣读《人民日报》的文章《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文中引述毛泽东的指示：“工人宣传队要在学校中长期留下去，参加学校中全部斗、批、改任务，并且永远领导学校。”据可查资料显示此后9年间，中国大、中城市的学校均由工宣队、军宣队领导。工宣队要求所有人每天提前一个小时必须到校，跑早操喊口号，口号喊得那是震天响，还联系了附近青铜峡镇的驻军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组织师生进厂参观和到农场劳动清理水渠插秧拾麦穗收玉米插秧……还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抓现行反革命反盗窃运动，每个人发一大张大白纸都要写大字报，我的大字报是家兄给写的。号召全体揭发盗窃行为，我班一同学（隐去姓名）把他父亲在厂里偷的做阳极用的焦煤，抱了一大块搬到学校，该同学带着雷锋帽流着冻得快要过河的大鼻滴，推开门抱着煤块进教室的一瞬间，震惊了所有人。运动还抓获家住三村的一个初二学生（隐去姓名）本是小偷小摸，经审讯交代了曾偷供销社的桃酥蛋糕水果糖尼龙袜子，还偷看手抄本淫秽小说，偷听过敌台，以盗窃罪被判了几年，后提前释放在厂里干临时工，山东老家农村说个媳妇早早的结婚了。在学校北墙上惊现打到领袖的小字，据说惊动了地方公安，录脚印查笔迹，查无所获后不了了之。运动使得人人自危，人防人人怕人。一时间风声鹤唳，做过坏事的都生怕自己做的那些坏事被别人举报，焉知那被抓判刑的那个学生不是被他身边的知其底细的人告发的？甚至害怕说过的反动话会被别人告发，墙上胡乱写过字再被怀疑了。1977年11月底，中共中央转发教育部党组的请示报告，工宣队随即全部撤出学校。

各类运动都是一阵风似的，轰轰烈烈稀里糊涂的开始，草民们都不知所然随风倒，再糊里糊涂喵悄的结束。都是一个厂的职工家属和孩子，都低头不见抬头见靠厂里生活吃饭，武斗之后凡运动都高举轻放，再说吧那时候的人淳朴单纯还胆小，都害怕的都不敢乱说乱动，都老实不敢越雷池一步，也都整不明白这些运动是要干啥呢。实在交代不过去了，就老办法整几个盗窃的应付了事，谁让你盗窃偷厂里东西来着。飞毛哥他爸和三村的那位学生就是碰运动的枪口上了。工厂还是以生产为主，电解槽子除了维修是不能停的，停了铝水冷凝固了就是大事故，全厂上上下下包括小孩子都知道是要处理人的甚至是要被专政的，大当然完成任务那是必须滴。学校还是要回归教学的，完成教学大纲要求是学校的本职工作。其实 我厂的子弟学校一直都是注重教学的，没有一些人所说的什么读书无用交白卷关荣。工厂还是需要有知识的工人的，工厂还是有技术的人威信高，搞机修的你得看得懂图纸吧！我父亲就在厂里办的七二一工人夜大学习过，代数立体几何三角函数机械制图材料力学金属铸造好几门课程，我父认认真真的学习，还通过考试毕业呢。家长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好，知识分子与工人相结合被压制，但工人们心里是不希望孩子长大靠体力劳动生活。学校不抓学习的话就不好约束管教厂子弟，这群野马放任自流撒丫尥蹶子的谁受得了呢。学校每学期都表彰学习好的优等生，大哥的奖状就很多，孩子学习好家长脸上有光，爸妈就以大哥为傲。1977年恢复高考后努力学习考大学是当时唯一的出路，考不上就成为待业青年。1979年大哥考上了大学，母亲买了瓜子花生糖给每位带过课的老师一人一份表示感谢，连小学时候的体育老师都有，那一年大哥十六岁。

　　七十年代经济低迷，各企业只是保持着生产能力运行，无法扩大生产规模，无力解决子女就业问题。厂子弟毕业只有当兵和下乡两条路。入伍的名额是青铜峡县武装部按领导的指示分配的，能轮到国企业的机会很少，这名额不是文化程度和身体素质决定的，而是由领导们运作平衡后决定的。前面说到工人家庭出身的飞毛腿哥能入伍参军，靠的是绝对的身体素质，堪称神行太保的速度与耐力的优势，加上命里有贵人相助！那个运动会上凡径皆冠的风之子，总是4*100和4*400接力赛的最后一棒，在欢呼声中冲刺率先撞线的湖南肖哥，理掉了标志性的长头发上身披大红花光荣入伍，我想这个传奇的三线孩子青铜峡铝厂子弟的杰出代表人物，在部队里一定会是出类拔萃的，在解放军的队伍里会被选拔为特战队员，就不知道理掉了大长头发的飞毛哥还能跑那么的快么？有选上入伍当解放军的，因名额非常少真是难得！喜报送到家，子女入伍光荣，广场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有厂领导讲话并给入伍的厂子弟双肩身披上大红花，鼓乐队仪仗队锣鼓震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厂武装部用小车送青铜峡报到集合。每逢过节厂武装部必到军属家慰问，在部队有立功的，厂部工会和武装部锣鼓喧天的把喜报送到家。其他的孩子们一批批上山下乡成为知青，欢送场面虽不比欢送入伍的规格高，但场面大人多，那也是锣鼓喧天红旗招展，虽没有鞭炮齐鸣但人山人海啊。车辚辚 马萧萧，行人挎包搁在腰。爹娘弟妹走相送，尘埃不见黄河桥。这些从未离家没离开过父母的孩子们都胸戴小红花，行李被褥打成方块，宽绳绑扎结实双肩背着，饭盒脸盆用网兜兜着提在手里，排着队列爬上解放敞篷卡车，站列在插满彩旗的车马槽旁，一列列的大卡车整装待发。母亲们依依不舍的嘱咐着，也有担心自己孩子体质弱，怕受不住吃不了苦而抹着眼泪的。下乡都是在青铜峡境内的人民公社，离家也并不是很远。还有先期下乡的厂子弟大哥大姐代表们回厂迎接，这给母亲们以莫大的安慰，孩子们长大到了该离家的时候了，又没有其它出路，除独生子女下乡是必须的，也就出发那天离别有风萧萧兮的伤感。这伙子们成群结伙横着走惯了，全是一起长大的厂子弟都是发小和同学，不论走到哪都抱团都不是受气的主。青铜峡是黄河灌溉区农业发达，粮食产量高农副水产品丰富，公社和农民都富裕，知情们去了既饿不着冻不着也不会吃苦受罪的。这有一回几个知青竟然赶着大队的马车回来了，耀武扬威的很神气！回家的知青互相交流各自的情况，小孩子听了很好奇。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直到1978年终止，下乡知青也全部返厂先做临时工等机会逐渐转正。此后每年中学毕业走向社会的待业青年越来越多，成了没有出路没有约束的一群体。他们乌泱乌泱的在大马路上、电影院前游荡，留长头发穿喇叭裤戴蛤墨镜，整天的成群结伙游手好闲，抢军帽打架斗殴。原本就有矛盾的人不期而遇到了一起，你瞅我不顺眼我瞧你更来气，于是：你瞅啥？你瞅啥！我瞅你咋滴！！一场战斗不可避免……待业青年们结伙成团，各团伙头目之间往往打小或上学时有仇，打斗时有发生，势均力敌的往往互有胜负。过后就能暂时安稳一段时间各自不扰。然后战败的一方痛定思痛，在武器装备上升级强化战斗力。有在厂里加工匕首三角刮刀等各种刀具的，更有甚者不知从什么地方居然都搞到军刺，还有在厂里加工的火統钢珠枪。武装起来的各团伙更加嚣张了。兰州待业青年欲挑战宁夏，准备打到铝厂返回兰州。宁夏这边一时间风声鹤唳，都纷纷准备迎战。我厂家长都纷纷约束自家的顽劣们不让出门时，害怕发生械斗招来横祸。终于传来兰州娃在宁夏马家滩石油镇兵败山倒已撤兵。长庆油田也是三线建设由玉门油田转战而来，由吴忠向东有九公里地球物理勘探处、十八公里农工商联合处、马家滩钻井工程处、大水坑采油厂、马坊采油四大队。九公里号称情场，十八公里是农场，马家滩号称杀场，大水坑是赌场，四大队是战场。据后来我到马家滩工作后，听说兰州娃到了以后，三三一组见戴黄军帽的青少年就开打，马家滩是长庆油田第三钻井工程处和炼油厂以及石油技校所在地，大街上技校生爱三五成群的乱逛。兰州娃手持军刺当街砍人，由于事发突然，马家滩等闲之人纷纷逃遁，技校顽劣少年抱头鼠窜，兰州娃挥刀压上一路追杀。途中消防中队与技校娃合伙飘一阵砖头就走，也就是稍做抵抗即迅速向技校撤退。早有腿快的回技校报讯，迅即集结了大批顽少，手持木棍铁锹及抽油杆短节，均是长家伙什儿。兰州娃手持军刺汹汹而来，技校顽少埋伏在校园四周，一场恶战已不可免。兰州娃被引入校园，校领导发现后欲阻拦。就在樊书记挺身而出之际，双方已恶战在一处。混乱中老樊也被打倒在地。一顽少见状喊出：给樊大哥报仇啊的口号。埋伏四周的技校生一拥而上将兰州娃围住群殴，兰州娃背靠着背尽量保持阵型不乱努力的向大门口撤。技校学生大喊堵住大门别让跑了，远处支援而来的均已赶来，将冲突现场围的像铁通一般。兰州娃已无继续打斗的意志，战队队形已乱逐渐被分割成几块，没有了整体的作战力。部分小组被打倒血流满地，其余分散向北逾墙向戈壁荒滩逃出。兰州顽少劳师以远，武器方面也吃了亏，军刺虽然锋利可砍可刺但是长度不够。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军刺在近身格斗强，铁锹镐头抽油杆短节在拉开距离时搏斗好使。加上孤军深入战线过长，在消息无法保密，已无实施突袭的突然性，打斗行程路线已走漏风声。兰州娃终因寡不敌众血染当街，兵败杀场马家滩。兰州娃战败逃回甘肃就没有来青铝厂，这样外战外患就解除了。已做好战斗准备的铝厂各门派也松了一口气，用不着团结协作一致对外了，那内斗还得继续。因为相互之间还是看不惯，没打服还没分出胜负高下，小时候旧仇未报，长大以后又添新恨的。树林里山坡后各团伙模拟演练群殴战法，练兵演练活动结束后就有可能群殴了。同是一个厂的子弟也有原则，就是一致对外不能让外面的流氓小青年到厂里打人。厂内的都没有大的仇恨，内部打斗时都没用火枪钢珠枪这些火器，限于匕首军刺铁锹镐头这些冷兵器。有一次几个厂子弟打架，一个因团伙人单势孤被对方用镐头把头盖骨敲了个洞，真人真事故隐去姓名。送医院抢救请来了宁夏最好的医生做手术，术前家属签字时被告知，手术部位头骨上粘连了神经，手术风险很大。术后三种可能：失明、失能、康复，几率各占三分之一。张父手拿钢笔大哭不能下手，张母夺过钢笔一把推开丈夫，唰唰唰的签了名说：听天由命，马上手术！手术做完头部放了个据说是什么材料的脑壳，康复后仍然活蹦乱跳的。一时间全厂人叹曰：好险！命大！造化！

1981年我上高一的时候，一天第二节课下课，大家从教室出去做课间操。我是干什么都不积极的那类，大家都出去了我还在座位上看书大脑中把课上老师讲的内容捋一遍。外面手扶拖拉机声夹杂混乱的脚步声，教室外嘈杂感觉乱纷纷的，出去的同学也没有排队做课间操。一会传来打斗声惨叫声。我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不听不闻不问的，没人做操就不出去了继续埋头看书在书上笔记本做标注标记。等第三节课时同学们神色慌张的进来还议论纷纷的，好像是班里一个同学被人捅伤了。老师进来说大家在教室不要出去上自习课，老师们有事要办。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就问同桌女同学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同桌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我说：发生这么大事你没看到吗？我说我在教室做笔记来着没有出去。同桌说：你真是个书呆子！咱们初中一班的XX和三班的XXX带着二十几个大都是咱们初中小学同学，开着三辆手扶拖拉机闯入学校，都手持匕首三角刮刀。几个人把XXX打伤了，头上身上腿上都受伤了。后来知道一部分老师们是去医院，一部分是去了厂机关上访了，被打的同学头上身上三处受伤在医院抢救，下午学校恢复正常上课。受伤的同学出院后，回山东老家养伤，高中毕业才回来参加高考。打人的三个是原初中同学，待业后在厂里干临时工，事情发生后陆续被送去了少管所。1983年大逮捕铝厂子弟有一大批被抓严判，我有几位被提前少管的同学反而因祸得福躲过了严打，他们少管回来了，严打被抓的那些判的重啊，还在里面呢。

正是：顽劣恶少挥刀，图穷匕见互博。

江湖杀声四起，卷起腥风血雨。

往事不堪回首，再见已是传说。

青丝已然白发，不再纵马长枪。

恩怨情仇终了 ，风雨归于年轮。

岁月对酒当歌，黄河逝水东去。

　　1979年按照“军民结合，平战结合”原则，对三线地区国防工业进行调整。三线建设历经3个五年计划时期，涵盖13个省、自治区，共投入2,050余亿元资金，几百万人力，安排了数千个建设项目，初步改变了中国内地基础工业薄弱，交通落后，资源开发水平低下的工业布局不合理状况。到20世纪70年代末，共形成固定资产原值1,400亿元，约占当时全国的1/3。三线建设举全国之力完善了咱们自家的工业体系，战略上的大纵深使外敌深旋恐惧，不敢轻举妄动，和平带来的发展机遇，坚实的筑牢了可持续发展的根基，核工业做为三线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两弹一星让我们有了镇国利器，促成世界三极制衡之势的形成，震慑了贪婪好战的大毛子，亡我之心不死却也没敢大规模战争。打残了的小日子七十年也没敢修宪，虽然一直在妄想大形势却不许。三线建设对国家的经济发展和工业体系完善有着深远意义，三线建设的孩子们在父辈们的影响下都具备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精神，他们中的佼佼者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成为时代的中流砥柱和各行各业的精英，其他大都成长为共和国第二代产业工人，他们有知识有文化守纪律是一代优质的产业工人。三线建设的孩子们大都心智成熟能当大任，他们努力奋斗为这时代贡献，没有辜负时代的寄托。三线人老了两地离愁都想回老家叶落归根，可耄耋之年可有几人能做到，只有整天的思啊想啊和孩子唠叨，我们不忍听不敢想。或说那里黄土都是大自然，可人是有情感的有精神世界的，大西北的老三线人年轻时战天斗地都大无畏了，他们老了开始思乡，工作了一辈子的工厂所在地儿孙满堂，而老家的故乡是他们出生的地方，有他们童年记忆，有他们的亲人。他们曾经也是孩子也是儿子也是女儿，思念与乡愁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表露，归乡回家是他们最后的愿望。然他们在故乡头顶无一片瓦脚下无立足之地，是真正的无产者，纵然身体尚可归乡但故乡已无处安身。三线建设既是工业发展建设史也是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三线人的使命决定了他们的生命轨迹。这里向参加三线建设的父辈致敬！为三线建设的孩子们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