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花痴

丛中笑

去年夏天，搬至新居，后面是一片蜿蜒的小山坡，从后窗看过去，有树，有竹，有藤，有草，蓊蓊郁郁，偶见树丛中禽鸟翻飞，鸣声啾啾，暗自为自己庆幸，在喧闹繁华的大都市，能觅得这样一个清幽的居住环境，真是福气。

或许是“书非借不能读也”的心理，既然是自家的后园，想什么时候去享受都可以，故而还真是一次都没进去过。眼见得秋风渐起，山色由青转黄，由黄转赭，几乎所有的树木在一夜之间褪去繁叶，光秃秃的枝丫直指青天；鸟儿到是不少，却似乎一律失了声；不待见的寒风，在树林中肆意地咆哮穿梭，而望眼欲穿的雪却躲着藏着，偶尔露一下脸，不肯多停留一会儿。山，荒了寂了；心，灰了冷了。

整个一冬天，一切不顺，心情糟透了，偶尔扫视一下窗外，荒山枯叶，毫无情致；金龙闹春，本应热闹，可今年的春节却是出奇地冷，没有回老家，也没有出去玩。天天从夫子庙走，流光溢彩的灯会，熙熙攘攘的人流，丝毫不能划开心头的寒流，借用朱自清先生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立春了，可春天迟迟不来，等着等着，却等来了哥哥的噩耗……“心，痛得无法感受，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迹”，哥哥像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没有任何征兆，倏忽一下不见了。黑夜，只剩下无边的黑夜……

清明，正赶上哥哥的“六七”，娘家一片狼藉，死者长已矣，他人亦已歌，该吵的吵，该闹的闹，心中五味杂陈，只有暗自流泪。那天清晨，我在厨房中忙活，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让我心头一颤，我抬眼一看，呀，曙色中，后山上晨雾氤氲，所有的树木一下子换上了新装，嫩嫩的绿，纤纤的绿，婉约而又招摇，啊，春天，你终于来了，我居然再次泪水阑干……

水，不烧了；饭，不吃了。我赶紧下楼，还有三十分钟上班，后山上走一遭！太阳出来了，雾气还没有消散，染成了金红色的轻纱，在树林中随意慢摇轻绕，神秘而曼妙。鸟儿你唱我和，此起彼伏，热情洋溢地招呼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曲径通幽，我向深处走去，任清凉的绿意洗涮我那锈迹斑斑的心房……

那边，一片迷迷蒙蒙的红色在涌动，我快步走过去，一下子惊呆了，原来，这里已然成了花海，这么美丽的景色，居然不动声色地隐藏在树林的深处！

所有的树都缀满了花朵，肆意地，欣欣然地，神采奕奕地绽放着：桃花是“二八”俏佳人，有的深红，有的粉红，朵朵娇艳；玉兰是气质美女子，紫色的高贵，白色的素雅，枝枝精神；樱花烂漫如李白的诗，一树一树，张扬而灵动，美艳绝伦；梨花纯情似清照的词，一簇一簇，婉约含蓄，清丽动人；红艳的海棠不甘寂寞，从树根开到了树梢，开成了喜庆的大花轿；鹅黄的迎春情意绵绵，从枝稍开到枝丫，形成了倾泻的瀑布。真真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美不胜收！我如蝶儿般在花丛中徜徉，看看这一朵，摸摸那一枝，闻闻那一树，恨不得把所有的鲜花揽入怀抱，心中溢满着欣喜和怜爱。

天完全放晴了，金色的阳光给所有的花儿缀上了美丽炫目的花边，空气中流淌着

淡淡的花香，一阵春风拂过，花枝颤动，洒落了一地的花瓣雨。地面上，鲜嫩的绿草顶着露珠，，向四面八方蔓延着，展现着最原始最旺盛的生命力。草丛中散杂着各种各样的野花，蓝色的二月兰，白色的荠菜花，紫红的四叶草，青青的蒲公英，羞羞答答，星星点点。更有那些说不出名字的小花，这里几株，那里一簇，随意点染，那份柔情，那份自信，怎能让我不感动？美了美了，醉了醉了，小沈阳的这首歌，此刻最能传达我的心情。我满心的欣喜，满怀的激动，累积了一冬天的寒冰一下子消融得无影无踪。

古代有几个著名的花痴，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林逋爱梅，我不如他们高雅，但我也算一个花痴，只要是花，不管她是高贵的还是世俗的，不管她是圣洁的还是谦卑的，都是我的至爱。因为，她们在严寒中坚守，在寂寞中期待，不仅是大自然的美丽使者，更是人类灵魂的化妆师！我为（wèi）花痴，我为（wéi）花痴，从此，天天去后山看花，我知道，紫荆花快开了，蔷薇花快开了，杜鹃花快开了；以后，还有洁白栀子花，神秘的彼岸花，芳香袭人的桂花，烂漫天真的野菊，即使大雪纷飞的严冬，还有凌寒怒放的红梅！

后记：此文写于2012年，情景至今犹记，但文章没有收存。今有朋友林红的大哥——80多岁的耄耋老人，把当年的聊天记录翻出来，这篇文章居然赫然在目，并且加了批注，不由感慨万千：天下美文何其多，哪一篇不是从心底里抽出来的？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