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 杨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七夕节快到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家喻户晓，这个远古时期的美丽传说，打动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深处。今天，我来讲一个上世纪的不为人知的现代版牛郎织女的故事哦！</p><p class="ql-block"> 1958年秋，我国的导弹卫星发射基地开始神秘组建了，地址就选在了内蒙古的额济纳旗，这里是一望无垠的茫茫大戈壁，远离人烟，常年少雨，此地最适合搞军事科技工程，一批批风华正茂的优秀青年从全国各地被选拔进入了基地，我的妈妈就是其中的一个。那时，妈妈是一个刚满20岁的小姑娘，她活泼大方，单纯又乐观。基地场区正在艰苦的大规模修建中，他们单位天天投入各种劳动，又苦又累，却没人退缩抱怨，帽徽领章间闪耀的是军人的豪迈、青春的激情，处处飞扬出的是姑娘小伙们阳光的笑声。那时房子和道路还在修建中，没有食堂，大家都在露天里吃饭，有时一阵风过，手里的饭碗就被老天爷洒了佐料——沙子，各人把沙尘拨掉，继续吃饭。在火热的集体中，每个人都洋溢着为国防科技事业甘愿奉献的骄傲感。</p><p class="ql-block"> 在此过程中，妈妈一直与内地的恋人在鸿雁传书着，她的恋人是一个白面书生，后来成了我的爸爸。爸爸当年是抗美援朝战场上的军医，战争结束回国后，爸爸经过一番寒窗苦读，顺利考入了第四军医大学，在学校里爸爸刻苦学习钻研，是成绩优秀的班干部，毕业时，爸爸被分配到了长春市，但是为了追随心爱的姑娘，他毫不犹豫的打申请要去大西北发射基地。爸爸处理完工作关系转移后，就背上简单的行囊出发了，坐火车来到兰州后才知晓，恋人的通信地址虽然写的是：兰州市27支局……，其实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七百公里外的巴丹吉林沙漠的边缘，哈哈，那个年代为了保密，咱基地的通讯地址都是兰州市27支局某信箱某号。白面书生几经辗转，终于来到了这个遥远的神秘军营，一对相爱的情侣终于见面了，在战友们热情迎接和羡慕的眼神中，他俩难抑激动和欢喜，安顿下来互诉相思后，姑娘心怀忐忑的问道：＂这里条件很艰苦啊，你决定来这里，不会后悔吗？＂，小伙儿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坚定的说：＂有你在身边，我决不后悔！＂就这样，一对有志青年在军营里建立了爱巢，在戈壁滩上安家落户了！</p><p class="ql-block"> 爸爸成了解放军513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单位和小家都在基地的首府十号，妈妈是某部的技术人员，负责导弹卫星的弹上测试任务，她的单位在大漠深处的小点号——七号。周一至周六女方在七号上班居住，周六傍晚回家来，周日是小两口的团聚日，周一早上，她就又乘班车回单位去了。夫妻俩聚少离多，称得上是牛郎织女的生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终于有了爱的结晶，妈妈在爸爸的医院里生下了小家庭的第一个孩子——长女我，转眼一百天的哺乳期即将结束，妈妈要回七号上班了，夫妻俩可犯难了，这小婴儿怎么办呢？于是，夫妻俩休假回到东北，把我托付给了姥爷姥姥，由二老照顾哺养小婴儿，夫妻俩就回基地去了。两年后，又生了我的妹妹，这次爸妈把妹妹带给了姥姥，让姥姥哺养，把我带回了基地。</p><p class="ql-block"> 彼时，基地已经有了幼儿园，但有个规定，从内地来的孩子不能直接入园，必须等待一两个月后，确定身体健康没问题，才能上幼儿园。这一下爸妈又犯难了，夫妻两地分居，每周只见面一天，工作又都很忙，这三四岁的小丫谁来带？哈哈，万事难不倒爸爸，从第二天起，我就成了咱医院的编外人员，天天跟着爸爸去上班了。基地的513医院是个非常经典奇特的大楼，由当时苏联专家设计的一座王字形大气建筑，爸爸他们外科就在二楼的中部。叔叔阿姨们都很喜欢我，让我唱歌我就唱，让我跳舞我也跳，医护人员开会学习的时候，我就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玩玩具，等爸爸走动的时候，比如医生查房、治疗、去一楼急诊室，上三楼手术室，爸爸不让我牵他的手，而是让我拉着他的白大褂的后下摆，跟着爸爸在楼上楼下穿梭着，天天去上班，医院的大楼我都走熟了，医生护士们都开玩笑，说我是＂杨医生的小尾巴＂。有时爸爸要去做手术，就把我托付给一位护士阿姨照看，等几个小时的大手术做完，天都黑了，爸爸谢过护士赶紧带我回家，再辛辛苦苦的做饭、收拾家务……爸爸真是不容易啊！</p><p class="ql-block"> 等到隔离期一满，我就进了幼儿园。那年代大人们工作都很忙，晚上还要经常开会学习，所以孩子们全部是全托，每周只有星期天能一家团圆。在幼儿园里，我没有留下什么美好记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别的小朋友很快就入眠了，我躺在小床上望着漆黑的屋子，怎么也睡不着，想念爸爸妈妈……有时，外面的马路上会有一辆辆汽车经过，一次次映亮了墙上的窗帘，都能给我一丝丝的慰籍。我无数次的在心里盘算着，拟定着逃跑计划，怎样假借上厕所躲过老师的眼睛，怎样快速开门溜出去，出了幼儿园走怎样的路线，见到爸爸后是怎样的开心情景……唉，可惜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几岁小孩，千思万想的逃跑计划一次也没敢实施。由此可见，父母因工作原因变成了牛郎织女，幼小的孩子得不到父母爱的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无依啊！学龄前儿童，千万不要上全托幼儿园啊！</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0年4月24日，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在长征一号火箭的搭载下，圆满发射成功，我的母亲有幸经历了这个重大的科技项目。在发射的前夕，妈妈和同事们对火箭卫星的内部进行了最后一次参数测试，确定各项指标正常，安全无误，然后合上盖子安装完毕，拔下了上面的一把钥匙。随着巨大的火焰喷涌澎湃，火箭呼啸着飞上天空，东方红一号卫星顺利进入了轨道，从此在太空遨游，而这把钥匙，也就从此留在了妈妈身边，成了妈妈一生珍藏的宝物，成了妈妈军旅生涯的骄傲见证！</p><p class="ql-block"> 转年妈妈又生下了第三个孩子——我的弟弟，休完产假后，妈妈把我和弟弟带去了她的单位驻地——七号，那个夏天我正放暑假，妈妈让七岁半的我照看四个月龄的弟弟，她要上班了。那时的七号我记得很清楚，营区中心是测试站的办公大楼，楼的后面隔条马路，是平房大食堂，西边有一座三层宿舍长楼，妈妈就住在二楼南面的一间屋子。这房间很小，一张大床抵着直角的两面墙，旁边是木箱和书桌，地上有小电炉、小奶锅和一些杂物，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家。每天军营的上班号一吹响，妈妈就赶紧去上班了，等到工间操的音乐响起，她就回来给婴儿喂奶，接着又去上班，下班后，中饭和晚饭都是从食堂打回来，我俩在宿舍一起吃。妈妈不在的时候，我负责给弟弟换尿布、喂水、抱他玩、哄睡觉，妈妈还教会了我独自去食堂打饭，我成了她的小帮手。妈妈白天工作，晚上还要洗尿布洗衣服，收拾屋子，缝缝补补，每逢星期天我们就回到十号的家，与爸爸团聚，日子过的紧张有序，也挺开心的。</p><p class="ql-block"> 记不清哪一年了，那时我在七号与妈妈小住，有一天，妈妈说带我去爬山。七号的北面有连绵起伏的山脉，我们来到宿舍楼后面的一座山脚下，开始攀爬，戈壁滩上的山都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山虽然不高，可是对我这个小女孩来说，觉得很陡很吃力，每一脚下去，石头沙砾就在脚下打滑促溜，妈妈拉着我的手，时不时的喊着加油，我们终于登上了山顶。稍事休息，妈妈带我又向另一个更高的山脊登去，爬着爬着，我实在累了，不想迈步了，妈妈说：‘’今天爬山是为了一件事啊，今天能看到龙，加油吧！‘’我不明白龙是啥？来不及思考，妈妈已经拉着我奋力前進了，我们终于呼哧呼哧的爬到高高的山上，看看周围，已经有零零星星的人也爬上来了。我们坐下来边休息边等待，那个年代，传统文化的东西根本学不到，小学课本里也没有龙啊，我一脸茫然的问妈妈：‘’龙是什么呀？什么样的？‘’妈妈说：‘’天上一会儿就有龙飞过来了，你等着看吧‘’！</p><p class="ql-block">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果然，天空中传来了轰鸣声，从远处出现了一个亮点，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只见亮点变成了一个喷着火的东西，也越来越大，妈妈激动的叫着我的小名，说：‘’快看啊，龙来啦！龙来了！‘’山上所有的人都仰头望着天空，跟踪着飞行的那一团火光，越来越近了，这是一个象是白色粗铅笔样的东西，尾部喷涌着火焰，从我们的极高空前方掠过，越飞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发出了欢笑声，三三两两的开始下山。妈妈带着我也慢慢下山走着，妈妈一脸的轻松愉悦，而我却满腹狐疑，凭我的直觉，这绝不是龙，那到底这是什么呢？妈妈像闷葫芦一样就是不说，我的心里埋下了迷团。</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迷团一直未解，一直深深的埋着……后来，当我也穿上了军装，也成为国防科技岗位的一员，当我经历了几次火箭卫星发射任务之后，哈哈，我恍然大悟了，终于知道妈妈所说的龙是啥了！说实话，虽然在指控站经历了数次发射任务，但是每次发射，我们都是坐在机房里严阵以待，随时观察着设备运行情况，哪能亲自去看火箭升空腾飞的实景呢？童年这一次爬山看龙，是真真切切的看着了，妈妈大概是出于保密的原因吧，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告诉，真是守口如瓶啊！</p><p class="ql-block"> 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的恩赐，感谢造物主的安排，令我有值得骄傲的父母，令我投胎在神奇的东风航天城，让我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纯真童年，让我有一段青春璀璨的军旅生涯，我将永远怀念和珍藏这一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东风基地的孩子们迎来了一个最美好欢乐的童年。那时候，有一两个孩子的家庭是少数，多数都是三、四个孩子，没有补习班，没有什么玩具，没有电子游戏动画片，但是，孩子们的玩乐却是最丰富多彩、最接地气、最开心的。放学后你看吧，篮球场上、小路上、楼栋周围，孩子们扎堆尽情玩耍着，老鹰抓小鸡、摸瞎子、藏猫猫，打沙包、几亩地、攻城，女孩们爱玩跳皮筋跳房子跳绳、编花篮，男孩们玩打仗游戏、滚铁环、打弹弓、撇三角、斗鸡，还有各种安静的小游戏，折树枝做哨子吹、弹子弹、耍嘎喇、挑棍儿、翻绳儿、东南西北、纸叠衣服裤子、翘糖纸等等，孩子们叽叽喳喳玩的不亦乐乎，阵阵的欢笑声萦绕着家属楼群，幸福的日子洒满阳光……</p><p class="ql-block"> 基地的物资供应是相当富足的，每到夏天，一车一车的拉来西瓜哈密瓜白兰瓜，各单位通知分瓜，大人孩子都熙熙攘攘的来到场地，欢天喜地的往家抱瓜、用绳子编织的大网兜抬瓜，一片热闹繁忙的场景。秋天拉来苹果鸭梨桔子，分分分，入冬拉来大白菜大葱、红白萝卜、土豆苤蓝等等，分分分，各家都有菜窖，放入菜窖，一冬一春吃无忧。那时，每家有一个供应本，去买供应东西不用带钱，递上本子售货员一记账，就买回来了冷冻猪肉、黄花鱼带鱼、牛羊肉。逢年过节副食商店很火爆，大人孩子们排起了大长队，有时能排队两三个小时，能买到马肉驴肉、对虾、猪蹄子猪肝心肠、糖果瓜子等等。我们513医院有锅炉房，公家供应开水，每家不用烧水，提着八磅或五磅的暖壶去打开水回来。医院还在后马路对面的草甸子养了奶牛，本院子弟们放学后，拿着搪瓷缸子玻璃瓶子来到牛奶坊，牛儿们还在吃草呢，我们已经排队等待了，饲养员开始赶牛，老牛们一头一头慢悠悠的走进大房，我们在旁边看着饲养员挤奶，挤满一桶桶奶，叔叔开始给我们打奶，各人打个一磅两磅牛奶，给上几角钱，开开心心的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医院大门前方是家属区，正前面是一个篮球场和小树林，周围有几栋宿舍楼，东西两条平行的路旁，各有一个干部食堂和战士食堂，我们经常去干部食堂买豆腐买饼干糕点。那时我家住在东边那一列四栋楼的第一栋，每个小单元住两家人，我家是一个套间，两家共用厨房厕所。其时我和妹妹正上小学，弟弟上幼儿园，妈妈在七号工作，每周只回来一天，爸爸独自带我们三个孩子很辛苦，外科医生的工作很忙，还要操持家里的一日三餐、冷暖穿衣、家居打扫、孩子教育等琐事。爸爸早年离家投军时，是一个没做过家务的文弱书生，现在却逐渐磨练成了理家的好手，他遗传了祖母的能吃苦、特勤快、爱干净的品质，也遗传了祖父严肃、严格的特点，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条，把我们管的老老实实。爸爸炒的菜很好吃，他摸索着做出的家乡菜粉蒸肉，在单位里美誉传出，有一段时间，经常有叔叔阿姨来我家，品尝取经，他们对粉蒸肉是赞不绝口，对带好三个娃的爸爸很佩服！那个年代，大人们晚上经常要去单位开会学习，爸爸走的时候，就把我们三个锁在家里了，我们做完作业后实在憋不住了，壮起胆子打开窗户，翻窗户一跳，就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估摸着爸爸快回来了，就赶紧翻窗进家，爸爸回来一开门，看到三个孩子乖乖的趴在桌上看书，就太平无事哦。有时爸爸回到楼前，看到我们正在孩子堆里疯玩，顿时大怒，气急败坏的把我们叫回家，好家伙，一顿挨训挨打是逃不掉的。</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夏天，我们楼前的一棵高树上，居然结出了小小的果子，有红有紫挺好看的。吃饭的时候，我们告诉了爸爸，饭后收拾完，爸爸说：走，去看看是啥？我们来到树下，爸爸仰头一看说：这是桑树，果子叫桑椹。不料想，爸爸竟然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他在上面摘，我们捧着双手在下面接，果子一颗一颗掉下来，爸爸跳下树，我们一起品尝起来，红的甜中带酸，越是紫黑的果子越香甜，我们吃着笑着，三个孩子看到爸爸竟然这么和蔼可亲，觉得好幸福啊！后来，不知是谁给了我们一些蚕宝宝，养在一个小盒子里，桑树叶子正好派上用场，养了好一阵子呢。那时候，咱戈壁滩上的孩子经常吃的果子是沙枣，场区路边有杨树榆树沙枣树，春天的时候，放学路上我喜欢撸一串榆钱儿，吃起来又脆又甜又清香。五六月份沙枣花开，小城弥漫着甜丝丝的馥郁香气，等到秋天沙枣熟了，每个孩子兜里都装着沙枣，玩的时候，时不时掏几颗沙枣出来吃，有的家长和大男孩还专门去沙枣林打沙枣，从那里摘回的果子个大黄红色，甜肉沙软，不涩口，人们喜欢彼此赠送分享。</p><p class="ql-block"> 每到礼拜六的晚饭后，爸爸总是骑车带我们姐弟仨去接妈妈，自行车的横梁上，前面小竹椅坐弟弟，妹妹挤坐在弟弟后面，我坐自行车后座，爸爸脚一蹬车子就骑开了，来到第二招待所门前下车，在那里等待。不一会，七号的班车就开来了，我们象三只欢快的小鸟奔向妈妈，妈妈高兴的拥抱我们，然后，一家人说着笑着慢慢走回家。周一清晨妈妈又走了，我们放学回来心里空落落的，妈妈呀妈妈，什么时候你能回到十号不再分离，一家人过上团团圆圆、幸福快乐的日子呢？</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