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遇老乡

蓑笠翁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区里遇老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广东,湖南人遇到湖南人大概算是遇到老乡了。他是娄底人,我是常德人,其实相隔还远着呢,他的家乡话如果说的太快,我都有些听不懂。</p><p class="ql-block"> 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我突然想不起来了,他告诉过我,可是用不了多久就忘了。这人嘛!年纪大了,脑子真的不管用。</p><p class="ql-block"> 老乡年纪比我大2岁,身高比我矮一截,离得远点看他背影,横向竖向好像没有多大区别。别看他75岁了,身体却很壮实,啥毛病没有。前些日子,他说头有点晕,女儿把他带到医院检查,说是血压有点高,开了3个月的药吃了,头不晕了,好了,药也就不吃了。他还告诫我,药不可以吃得太多,吃多了有依赖性。</p><p class="ql-block"> 他来广东的任务也同我一样:带外孙。用他的话说:“鸡母娘引鸭儿”,不是份内事。(这里的“引”当“带”字讲,意思是帮别人带的,不应该是我的义务)。</p><p class="ql-block"> 我说:“那外孙自己的爷爷奶奶?”。</p><p class="ql-block"> “出国了,到美国去了,好几年没回来了,听说要移民美国,不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稍带点讽刺的口吻笑笑说:“好呀,到时候亲家接你到美国去玩玩,见见美国的大世面”。</p><p class="ql-block"> “不去,接我也不去,给我开工钱我也不去,我看不得美国人的那張嘴脸,看不得外国人那德性!”。</p><p class="ql-block"> 嗯!还有点中国人的骨气,我为你点赞!</p><p class="ql-block"> 我又涚:“你老姅怎么没来?她带孩子不是更细心些,耐烦些?这本来就是女人干的活呀”。</p><p class="ql-block"> “来了地呀,小外孙还只有几个月到一岁多的时候都是他在这里,我在湖南。我老姅比我能干,他一个人在家里又插田、又养猪、还种菜,什么都干,一年杀两头大肥猪,炕几百斤腊肉,自己哪能呷那么多,都是四个孩子你几块,他几块背走了地。我一个人在家就只晓得天天打牌,她说我懒,所以就把我派到这里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俩几乎天天在小区里散步,大部分时间是晚饭后。</p><p class="ql-block"> 别以为他是庄稼汉,国家大事、世界风云还知道不少。什么“四人帮”,“九、一三事件”,“俄乌冲突”等,他还能讲出个一、二、三来。我说:“你是从哪里晓得的这些事?”,他说:“看电视呀,看书呀”。</p><p class="ql-block"> 6月18这夭晚饭后,我们又不约而同的下楼走到一起,见面的第一句话他就问我:“今天弄什么好吃的呀?收到什么礼物呀?”。</p><p class="ql-block"> 我一头雾水,忙说:“干吗!现在天天都是吃好的,鸡鸭鱼肉哪天没有,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又不过年过节,那有人送礼呀”。</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父亲节呀,你的女儿女婿没表示一下?”。</p><p class="ql-block"> 我说:“这好像是外国人弄的这么个狗屁节日,我们家不兴这个,也没想起这回事。怎么?看来你今天是有收获啦”。</p><p class="ql-block"> “是的,今天早上去馆子里喝早茶,广东人的早茶花样太多了,我们娄底没有。女儿还给了1000块钱”。</p><p class="ql-block"> 我说:“那女婿呢,给了多少?”</p><p class="ql-block"> “女婿没给,去年他給了我500”。</p><p class="ql-block"> 我带着羡慕的眼神说:“好啊,这是要稳住你的心呢,你要好好干,耐烦点,莫发牢骚,别老天天吵着要回湖南,知道不!”。</p><p class="ql-block"> 他则带点怨气跟我说:“他们自己的爷爷奶奶从不照面,躲在美国享清闲,我这个做外公的做得够可以的了,你说是不是。我不明白台山人为什么对出国这么感兴趣,我就不信外国的月亮硬是比中国圆些,在自己的祖国过日子不好?硬要跑到外国做个三等公民,当奴才!”。</p><p class="ql-block"> 其实,小区里的湖南人还有好几个,与我谈得来的只有他。我俩年纪相仿,童年、少年时代的经历差不多,有些共同语言。</p><p class="ql-block"> 披着淡淡的月光,我俩走在小区的花园小道上。回忆起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吃糠咽菜的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回忆起在中学时被卷入文化大革命参加红卫兵,跟在大青年的屁股后面举起小拳头空喊斗私批修的那些陈年旧事儿;回忆起在生产队里拼着命的争工分,一个劳动日还是只有几分钱,毛吧钱,年底决算总是超支户的那些心酸记忆。</p><p class="ql-block"> 他说:他做过泥瓦匠,还挖过煤。</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队里要派两个劳力找副业。在我们那里最好的副业就是下井挖煤,虽然累点、脏点、危险点,但钱争得多点,一天可以弄到一块多,下点狠劲儿甚至能弄到两块,除了给队里交的,自己还能落下个三、五毛。因此想去的人很多。刚开始队长点名要我去,我打心底里高兴的不得了,心想:今年我就不做“超支户了”。没想到马上就有人反对说:“不能叫他去,他家成份不好,是地主,这样的好事怎么让地主家的儿子去干呢?”。结果我没去成,年底还是继续做超支户吧。</p><p class="ql-block"> 万万没想到第3天从煤矿传来消息:煤矿塌方了,死了好几个人,我们队去的那个人也就再也没回来了。好险哟!真是老天爷保佑,让我躲过一劫,要是我那次去了的话,今天哪有我陪你讲白话哟!(家乡方言,“白话”即聊天)。</p><p class="ql-block"> 我双手抱拳向他拱拱手,恭喜、恭喜,“你命里带吉星,八字中逢贵人,肯定是个大福人!”。</p><p class="ql-block"> 小区慢慢被夜色笼罩,月亮升起来啦,散步的人越来越少,有些人也许回家了,而我们好像还有说不完的话。</p><p class="ql-block"> 此后,没过几天,他突然对我说:“老革命,这个月14号我要回湖南啦。车票都买好了,我把我家的地址给你,以后,你有机会到了娄底一定来家里玩玩。农村里没什么好的招待,但是,鸡鸭鱼是自己养的,稻谷、蔬菜是自己种的,酒也是我自己酿的,绝不勾兑,地地道道的农家饭菜,我想你是不会拒绝的”。</p><p class="ql-block"> 他总是叫我老革命,听起来很舒服,心底里有点惭愧,其实,啥老革命呀!我只不过是多当了几天兵而已。</p><p class="ql-block"> 太突然了,有点不舍。我微笑着说:“怎么这么急?前几天女儿还送了一份大礼,又吵着要回去?莫不是女儿的礼太轻了? ”。</p><p class="ql-block"> “是家里的老二要盖新房子,我要回去帮帮他,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泥瓦匠,我不帮他谁帮他?”。</p><p class="ql-block"> “那你还来吗?</p><p class="ql-block"> “要等明年吧,看情况,也可能是我来,也可能是俺老妈子来,听她安排”。</p><p class="ql-block">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帮了这头帮那头,都七十五六了,帮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