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故事

弓长章

　　十来岁夏日的一天，妈妈安排我和比我大一岁的表哥，跟她去离家十多里外的地方，把她买的一立方多的木头拉回来，用于做家具。在物质、商品特别贫乏的年代，做家具要靠自己想办法，商店里是买不到的。首先要托人买木头，想办法运回家，再拉到木制品厂锯成各种规格的木板，请木匠师傅到家里来做家具。做好以后，放个一年半载，确保家具不会变形了，让油漆师傅给家具上漆。师傅到家后，给家具打磨，上底漆，再刷两三遍面漆，晾干，家具才算做好了。

吃过午饭，妈妈带着我和表哥，从水东街的家里出发，往西门走去。妈妈说，和搬运站工作的邻居老胡姐说好了，下班后她的板车借给我们，妈妈会回去把板车推过来，我们在目的地等她就行。我看着妈妈，嘀咕着说，为什么不让卖木头的人把木头运到家里来？妈妈看着我，一言不发。几十年过去了，我读懂了妈妈的眼神。

一路向西，出西门，过樟树兜下，到大路口，再走了五、六里路，到了一个叫冷水井的地方，木头的主人已经等着我们了。量尺寸，算体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数了一下，大大小小一共有十六根木头，都是两米长。老板对我们说，等一下你们把木头放到路边的河里，让水推着木头走，到大路口那里有一个水坝，你们再把木头搬上岸，用板车拉回家，这样省事多了。

我和表哥高兴了起来，这不是特别好玩的事吗？

　　木头老板借了个河里放木头的钩子给我们，简单地告诉了我们钩子的用法，便回家去了。妈妈交代了我们几句，也回去借板车了。

我和表哥把十六根木头放进了河里，哥俩分了工，我在前面，表哥在后面，不就是让木头顺着水走几里路的事吗，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走着走着，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河水浅的地方，木头搁浅了，得推着木头走。前面的木头顺着水流下去了，后面的还躺着不动。等所有的木头都通顺了，又要追前面的木头。木头到了深水区，一动不动，表哥拿着钩子，扑了上去，也忘记了自己会不会游泳，喝了好几口水，嘴唇乌紫地爬在木头上面，瑟瑟发抖。

如此反复，两三个小时过去了，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哥俩咬着牙，终于将木头顺着河水放到了大路口。妈妈在大路口的坝头上，正焦急地往上游的方向看，瘦弱的身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疲惫。看着全身湿透的哥俩，妈妈心疼得说不出话来。我强忍住泪水，告诉妈妈一切都很顺利。看着妈妈欣慰的表情，十来岁的少年，瞬间感觉长大了。

将木头搬上板车，三个人推着木头，借着月光，将木头运回了家。

　　人生的路，无论怎样的艰难曲折，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走。少年时期的一段水路，刻骨铭心，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