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68年4月16日中午,我在家中刚刚吃完中饭,突然窗外传来两声爆炸声,紧接着一阵枪响。母亲面色紧张地跟我说:“外面太乱,别去上学了。”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心想着母亲的话,上学?自1966年文革的开始,正准备参加的高考被叫停了,全校完全停止了正常上课,不谙世亊的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所谓革命浪潮裹挟着参加各种活动,大字报、大游行、大批斗充持在校园,这里已不再是教书育人的场所,在“文攻武卫”号召下,校会议室装满大量枪支弹药,许多学生都是全副武装,学校俨然成了军事重地。</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下着小雨,我照常上学去,街上行人比往日少了许多,路旁的大字报栏上的纸张被水淋湿,在风中颤抖。电线杆上的喇叭正播放着高亢与刺耳的歌曲。到了十字街往右拐不远处便是学校大门,此时异常安静,街上无一人影。突然一块牌子挡在路中央,上面写着吓人的三个大字“警戒线”。校门旁的院墙上,不知何时开了许多射击孔,黑洞洞的里面似有人影或枪支晃动。我怯怯地进了校门,看见直通校内的共青道上血迹斑斑,在雨水的冲刷下,血水在路边的水沟中流淌。</p><p class="ql-block"> 一问同学才知道,昨天,校外一组织的几十人排着队冲进了学校,他们高喊着“踏平新黄中,镇压反革命!”的口号,激怒了刚刚吃完饭的同学,大家一顿猛揍,火力全开,死伤一片。这就是震惊中央的“416”武斗事件。</p> <p class="ql-block">学校大门,门内是条笔直的共青道。</p> <p class="ql-block">学校的教室。</p> <p class="ql-block"> 由于害怕对方报复,学校大多数家在外地的师生纷纷逃离,而我家往城内,恐有不恻,便找到与我邻居的同学帅松金,在学校教学楼中找了间空屋住了下来。原本学校有师生近两千人,现在只剩下百十号人,学生食堂关门了,教师食堂还在开放。我们得以苟活不成问题。</p><p class="ql-block"> 谁知危险虽没有逼近学校,自己却差点主动将生命送给了死神。一段时间,对方的报复行动没有发生,自我澎胀的校革委决定组织小分队走出学校,到对方占据的大街上刷标语示威。我糊里糊涂跟在荷枪实弹的同学后面,走出了校门。刚到十字街拐角处,正碰上我班的两位女生罗新华和梁梦陵,一把将我拦住,“你跟着他们跑个什么?不要命了!”硬是把我拉回了学校。不一会儿,大街上传来了急促地枪声,听逃回的同学讲,他们刚在县医院对面墙上刷标语,就被对方包围,刷标语的同学因被火力封锁,无法逃脱,已被对方抓走。时至今日,每当想起这件事,都十分后怕。真的谢谢两位女同学的救命之恩。</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与帅松金就待在学校,蜗居在那间小屋,心中充满了无奈。我与帅是儿时的伙伴,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班同学。他成绩优异,一直担任班里的学习委员或班长。他本就比我大一岁,我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小弟,对他可说是唯命事从。</p><p class="ql-block"> 一天, 我们在校园内闲转,看见校图书室大门虽然紧锁,但有一扇窗户上的两根铁栏杆被弯成了一个圆形的洞口。帅命我爬进去看看,我没费力就钻了进去,随即他使把劲也来钻了进来。里面一排排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籍,地上也散落着不少被人踩蹋过的纸张和书页,墙角处的地上正坐着几个学生,见我们进来,只是瞟了我们一眼,仍照旧埋头看书。看到眼前几十万册的图书,我们欣喜若狂,仿佛找到了芝麻开门的宝藏。当即各自找寻喜爱的图书,也坐在地上翻看。他喜欢科普方面的知识,我爱看古诗词和小说。临走时,还不忘带上几本回到小屋看。从此,有了各类书籍的陪伴,日子过得很是逍遥。</p> <p class="ql-block">带着红卫兵袖章的同学们在一起合影。</p> <p class="ql-block">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通知上缴全部的武器弹药,校园内顿时枪声大着,同学们抢在交枪前过把枪瘾,胡乱地朝天射击。我俩虽没枪,但也有两颗手榴弹。帅对我说:“我还没有扔过手榴弹,今晚试一试怎么样?”我有些害怕,他骂道:“狗屁的用!不用你扔,我炸给你看。”我知道他是个实践性很强的人,从小自制军舰、手枪、望远镜等等,我只好乖乖听从。当晚深夜漆黑一片,我们带上手榴弹来到校礼堂边通往校外的侧门,本打算去长江边上扔,却发现门已上锁。我们发现院墙不高,可以看见院外有一水塘,附近没有村庄。他说:“这里也可以,直接扔到塘里就行了。”说着便拿出手榴弹打开了后盖,露出拉环。我一看吓得慌忙跑开,躲进十米开外的一个墙角。刹时间,两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水花四溅。我转头看去,不见他的人影,过一会,他从院墙边走了过来,得意地冲着我招手。仿佛在说这是他试验的原子弹爆炸成功了!</p><p class="ql-block"> 9月份新的学期开始了,“复课闹革命”的信息在校园内传开,帅把课本都整理好,带进了小屋,他激动地对我说:“别傻里巴叽的贪玩,马上要恢复高考了。你准备报考什么专业?”我说:“想报考美术学院,又不知道怎么考。不行的话,我想报考建筑设计专业。”他轻蔑地一笑说道:“我要当科学家!”语音铿锵有力,眼神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盼。</p><p class="ql-block"> 很快解放军和工人宣传队开进了学校,离校的师生陆续返回。在秋日的阳光下,共青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映射着金灿灿的光芒,一度空空荡荡的校区又出现了人头攒动的景象。各班的同学都回到自己的教室,整天由解放军战士和工宣队工人带领大家进行操练和文件的学习,却没有复课的迹象。</p><p class="ql-block"> 正在大家迷惑不解之时,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全校传开:年底前,在校学生全部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此通知一出,如晴天霹雳,全校一片哗然。</p> <p class="ql-block">全班与工宣队合影</p> <p class="ql-block"> 天气惭惭转冷,凛冽的寒风中树叶随处飘零。工宣队正在各班传达下乡文件,要求同学们自由组队上报,由他们安排下乡具体地点。</p><p class="ql-block"> 还是在那间小屋,帅松金开始了我们知青点的策划与组建。他面无表情地跟我讲:“这次下乡,你我肯定要在一起,最好再找两个女生。你去通知一下郑国华和罗新华,叫她们参加我们知青点。”接到圣旨,我立马通知了住在我家附近的罗新华,并要她转告郑国华。晚上我在小屋中画了一张漫画。画中一个篷头垢面的老人躺在由几个砖头支撑的床上,被子上画满了补丁。我拿给他看时说:“这就是我的将来。”他看后苦笑了一下,我随即将画撕了。</p><p class="ql-block"> 我从小生活在城镇,对下乡的确很是恐怖。加之身体瘦弱,心脏不好。读小学时在龙王山勤工俭学时,在山上晕倒。我便想能否到医院开个证明,可否逃脱下乡或照顾分个离城区近一点的地方?一天上午,没吃早饭,顶着寒风一口气从学校跑到人民医院,这段距离足有几千米,期望出现心慌晕厥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了医院。在内科,一位女医生听了我的心跳,非常吃惊。我告诉她自己从小一直心脏不好,曾经多次发生心慌晕倒。我胆怯地问她能否开个证明?聪明的医生知道了我的来意,非常爽快地写下了几个大字“窦性心动过速”,并拿去盖上了医院的公章。我急忙将证明交给了工宣队,并提出了我的小小的要求。工宣队负责人明确告诉我,下乡是必须的,至于下放地点再作考虑。</p><p class="ql-block"> 12月份的一天,学校公布了下乡各小组插队地点和出发日期。我们小组被分配到离城区10公里的路口公社先锋大队三小队。名单中增加了一个同学刘继平。我虽跟刘不熟,但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和帅在校得以安全保障,有他一份功劳。他出生高干家庭,父母都是老革命。他行动敏捷,办事干练,看见他总有一种在电影“敌后武工队”中似曾相识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知青小组下乡合影</p><p class="ql-block">前排右起为吴援朝,黄立勤,刘继平,田冬元,</p><p class="ql-block">后排右起为帅松金,李良友。</p> <p class="ql-block">后因两位女生因特殊原因不能参加,帅立即又联系了初中一男两女三个同学参加小组,他们是黄立勤、吴援朝和田冬元。</p><p class="ql-block"> 黄立勤多年前是帅的同屋,同屋是指两家分别住在同一套民宅中的意思。当年的黄州老房子多是一进几重带天井的大宅子,通常会住许多家。他们两家都是是干部家庭,解放初同时从外地迁来黄州,两家源远流长,胜似亲人。黄立勤比我小两岁,但长得很壮实,是个敦厚的小伙子。</p><p class="ql-block"> 吴援朝与黄同屋,是黄将吴介绍来的。吴小时候也曾与我同屋,彼此十分熟悉。她小时候乖巧可爱,如今怎样还没见着。吴的母亲出生于富贵之家,长得颇有点像宋美龄。可惜吴的父亲英年早逝,如今她与哥哥跟着母亲相依为命。</p><p class="ql-block"> 田冬元是吴的好友,她的父亲是黄州有名的“田八级”。在那个年代,八级钳工是普通工人望尘莫及的高度。虽然她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学,但我们从未谋面,心中满是期待。</p><p class="ql-block"> 现在就等着一声令下,到广阔天地共同演绎精彩的人生了。</p><p class="ql-block"> 请看下集:《我的知青往事(二)》</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4v8cggat" target="_blank">我的知青往事(二)</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