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村印象

黄惠民

　 已过立秋，南方酷热。
　 我们驱车盘旋在延平茫荡山脉，层峦叠翠、千峰竞秀。约摸半个钟点，行至海拔约900米的山间，一座千年古村落扑入眼帘：山黛似幕，田畦如画，白墙黑瓦，掩映绿林。宝珠村如一位恬静纯美的处子，隐于深山莽林之中。

　 村落位于茫荡山西侧，古树参天，郁郁葱葱，森林覆盖率极高。正逢雨过天晴，我们漫步山中古道，便穿行在层层云雾中，阵阵凉意拂来，仿佛置身于飘渺的仙境。

　 村落有古树、廊桥、竹林、云海、梯田，有“玉带湖”“天外天”“晴雨树”“赏桂轩”，更具深厚的人文底蕴。游人纷纷慕名而来，叹为“天上落村”“福建庐山”“海西第一村”。
　 佳人自有美誉，当之无愧！

　 宝珠村是卢氏的聚居地。公元885年，河北涿州人卢珖随王审知兄弟自河南入闽，因功封“镇闽将军”，先居福州，后迁尤溪，尤溪双鲤村至今有“卢公馆”。公元945年，卢氏族人迁徙宝珠村，宝珠村遂为卢氏聚居地。迄今逾越千年，故有“先宝珠，后延平”之说。

　 清康熙三年（1665年），卢氏宗亲建造“卢氏宗祠”，乾隆五十八年（1794年）重修，2002年再次大修。

　 该村崇文重教，人文荟萃。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宝珠村就建成“南平县宝龟第一高等小学兼国民学校”，是一所公立学校，校址就在临水宫。据记载，这山村曾经拥有六座私塾！这居然发生在深山中一个偏僻的乡村，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教育奇迹！

　 卢氏族人深知文化知识对个人命运、家族延续的重要影响。我们可以想象，一个个寒窗学子怀揣“金榜题名”梦想，在林深苔滑的山道上匆匆赴考。数百年来，听惯了蛙声蝉鸣的卢氏学子不负亲人的期望，考中进士、举人达200余人，在延平府名列前茅。当地流传“文宝珠”，这是对该村崇文重教的由衷褒奖。

　 走进宝珠村，最引人注目的是古廊桥。全村共有三座廊桥，为三峰桥、凌云桥、接龙桥，造型各异，历史悠久。古代卢氏族人认为正对廊桥的黄石山为龙脉，这三座廊桥可将风水与村落相连，故视为“风水桥”。
　 村头的“接龙桥”是一座旱桥，长二十多米，竟与一位封建帝王的命运相关。

　 朱聿键是明太祖朱元璋九世孙，此人命运多舛，12岁就被祖父囚禁，父子在囚房中苟活十六年。老唐王去世，朱聿键继为唐王，封地南阳。
　 此时，朱聿键一心为报父仇，竟杖杀两位叔父，得罪不少崇祯朝臣。更有甚者，清兵入塞，直逼北京时，其上疏勤王，崇祯帝不许，竟招兵买马，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此举触碰"藩王不掌兵"的国规，崇祯帝大怒，废朱聿键为庶人，二度入狱。
　 1644年，崇祯帝在北京自缢，囚禁凤阳的朱聿键被释放，虽被清朝封为南阳王，仍一意反清复明。第二年，在福州正式称帝，改元隆武。
　 1646年(隆武二年)，清兵攻打福建。朱聿键御驾亲征，率数千兵马从福州抵达延平，难挡虎狼之师，遂逃出延平。隆武帝一路仓皇，途经宝珠村山道，逃到汀州城，次日被掳，绝食而亡，享年44岁。

　 那一天，郑成功护送隆武帝撤离延平府，一路慌乱。途经此地时，正值秋天，秋风瑟瑟，落叶飘零。村里乡绅就在此地跪迎失魂落魄的隆武帝，接龙桥由此得名。

　 凌云桥建于清代，在接龙桥和三峰桥中间，为木石结构，南北走向，长27米，梁栋上雕刻着许多精美的纹饰。

　 村尾的三峰桥，是宝珠村最长的一座桥，长30多米。据记载，该桥始建于明初，清嘉庆十八年（1813年）重建，东西走向。桥中神龛供奉北方之神真武大帝，两侧有联：“以三十六修成道德；得七十二化伏龟蛇”。

　 村落古道上有一块奇特的石头，石上有三道沟，称之“三沟石”。相传有黄石道人在宝珠村修炼，得道成仙，临别之际，在村头种一棵红豆杉，村民叫“晴雨树”；又在村尾凿一个“三沟石”。此后，宝珠村再无患洪水灾害。

　 沿小路走百余米，可见村中一幢古式瓦宅，门楣上“别驾第”三个大字特别醒目。这座古民居已有200多年的历史。

　 卢家元，字世美，号畏垒，乾隆四十四年，赴福州赶考，中举人，历任黄安、云梦、来凤、利川、遂安知县，居官勤慎清廉。朝廷委其督修黄河时，亲往筑堤，堤固不崩，节余上万银两。同僚知道卢家元清苦，劝他寄回宝珠村家中。家元言既受月俸，剩余钱财都是国家之物，遂将上万银两悉数上交国库。
　 道光年间，卢家元三上万言书，竟以位卑言高夺职问罪，谪戍乌鲁木齐。道光十三年(1833年)遇特赦，升宜昌知府。七十二高龄的卢家元向皇帝辞官，道光帝感念其勤勉功德，御笔亲题“别驾第”三字，赐与府上的门楣匾额。
　 “别驾第”三个大字，近二百年的风雨侵蚀，字迹已斑斑驳驳，在秋阳下依旧熠熠生辉。
　 常言“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可这灼灼夺目的三个大字真会让今日的官员汗颜吗？

　 “观赏云雾”是宝珠村一大特色。在朝笏山上，晨雾笼罩，树林里有忽高忽低的鸟鸣；晚风掠过，摇曳的竹林发出悦耳的婆娑声。初秋的阳光斑驳成画，凭栏远眺，可鸟瞰万米之外的富屯溪，一座莱州大桥横跨两岸，清晰在目。

　 在宝珠村观云雾，不亚于赏一场神奇变幻的魔术：忽而云雾弥漫，如烟如海；忽而云花绽放，蓝天为幕；忽而云消烟散，碧空万里……

　 叔本华说过一句话:“人就像刺猬，互相靠得太近，就会觉得刺痛；彼此离得太远，就会觉得寒冷。”
　 与大自然零距离接触，全然没有这种担心。

　 村中三日，对古村落有一些感受:其一，宝珠村有秀美的山光水色，是一处避暑胜地，这是大自然的恩赐；其二，宝珠村在祖先的庇阴下，用丰富的人文内涵吸引了络绎不绝的游人，这是承继了祖上的福报。
　 今天的宝珠村，是卢氏族人一代一代血脉的延续，道德的传承，民风的赓续……
　 或许，多少也得益于天福山上那教堂虔诚肃穆的影响……

　 通往村头接龙桥的小路上，有一株高大的紫薇树，枝繁叶茂，繁花绽放，似织似锦，常年不败。

　 且将它作为对宝珠村的祝福吧。
2023.8.21

（部分照片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