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惊梦马蹄疾，问君谁著《满江红》？

和平

《满江红•怒发冲冠》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飞工诗词，然传世不多，但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英勇悲壮振聋发聩，脍炙人口流传广泛，深为人们所喜爱。它真实充分地反映了岳飞精忠报国、一腔热血的英雄气概。

　　作为词人，岳飞两首《满江红》外加一首《小重山》，赚尽了历史的喝彩，光耀词坛。但自近代以来，始终有一种声音，认为著名的《满江红•怒发冲冠》的作者不是岳飞而是明人伪托。当然，主流声音还是认可岳飞是《满江红•怒发冲冠》的作者。

早期对《满江红•怒发冲冠》提出质疑的，是近代著名学者余嘉锡。作为治学严谨的大学者，余嘉锡在《四库提要辩证》中的《岳武穆遗文》条下提出两条怀疑的根据，大意是：

首先、如此重要之词，不见于宋人、元人之书，而凸现于明嘉靖内阁成员徐阶编撰的《岳武穆遗文》中。时间是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此时距岳飞过世已将近400余年了？该词来历不明，甚为可疑。

其次、岳飞之孙岳珂所编《金佗粹编》中的《岳王家集》并未收录过这首词。岳珂本是富于收藏、精于鉴赏之学士，他与父亲岳霖收集岳飞遗稿不遗余力，不应当发生如此重大疏漏。而此书从作序初刊，凡经31年后岳珂补充重刊，仍未收录祖父该词，这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疏漏，可以断定是明人伪托。

　　此后，当代著名词学家夏承焘于1961年发表了《岳飞（满江红）词考辨》一文，对余嘉锡的质疑作了补充。夏先生的理由是：

词中的“踏破贺兰山缺”一句颇有疑点。贺兰山位于甘肃河套之西，南宋时属西夏而并非金国之属地，岳飞北伐要直捣的金国上京黄龙府，在今吉林境内。这首词若真是出自岳飞之手，不应当在地理上乖违方位。

夏先生由此推定，该词当为明将王越将帅或幕僚，率兵抗击北方边患鞑靼族，并于贺兰山击败鞑靼族后所作。“踏破贺兰山缺”应是明朝中叶的一句抗战口号。

　　再后来，台湾学者孙述宇于1981年发表《岳飞的（满江红）？——一个文学的质疑》一文，该文从词的内容和风格上提出两点质疑：

其一、《满江红》词中，用了不少岳飞自己的事迹与典故，这实是词坛罕见和不可思议之事。

其二、《满江红》是一首激昂慷慨、英风飒飒的英雄诗，而另一首词《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却那样低沉惆怅，两者的词风与格调截然迥异，不像出自同一词人之手。对比看来，《满江红》可能是伪作。

　　然而近年来，许多学者并不认同上述说法，认为在无确证情况下，轻易认定近千年的《满江红》词为伪作不妥。对此台湾学者李安在1980年发表了《潇潇雨未歇——岳飞的（满江红）读后》一文，颇有代表性。他认为《满江红》一词恰好是岳飞的代表杰作，其理由有三：

其一、从“三十功名尘与土”之句，可知此词是岳飞三十岁左右有感而作。其三十岁时受朝廷恩宠，始掌指挥大权，身受殊荣，责任重大，感动深切乃作此词壮怀述志。

其二、岳飞自二十岁便离家从军转战南北，至三十岁时由九江奉诏入朝受命，总计其行程，足逾八千里，故得“八千里路云和月”之句。

其三、岳飞三十岁置司江州，适逢秋季多雨，当地秋雨连绵，故得“潇潇雨歇”之句。综上结论，该词正合岳飞真实情感，并合于“一一三三年（宋绍兴三年）秋季九月下旬作于九江”之时之述。

关于岳飞《满江红》词之真伪，仁智各见，莫衷一是，专家学者尚争论不休，且无定论，况尔等平民浅学者。

　　今将时间穿越回四十余年前，余就读于重师中文系，其《中国古代文学史·唐宋文学史部》师从著名学者、当代辞赋作家、中国古代韵文专家、"重庆名师"之熊笃先生。先生在讲述《满江红》时，激情飞扬，五声调式活态吟唱，气势如虹，一众弟子始得真传。

　　讲授岳飞的《满江红》词，先生无疑是认可派，其认可的理由引经据典非常充分。翻阅当年自己详尽的课堂笔记，可以看到其中端由：

第一、《金陀粹编》里没提到《满江红•怒发冲冠》，但同时也没提到岳飞另一首《满江红•遥望中原》。先生认为，这可能与岳飞同期或稍后的南宋书法家，有很多人书写过《满江红•遥望中原》有关，这能证明岳珂不再提《满江红•怒发冲冠》，是有其合理性的。况且，岳飞七绝诗《题新涂萧寺壁》，岳珂也未收入《岳王家集》。

第二、对于夏承焘说的“踏破贺兰山缺”之误，完全可理解为仅是文学上的借用手法，并不实指西北的贺兰山脉。有若辛弃疾一生也是抗金，但他的词中同样多有西北景象，比如“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等等。金朝在正北，辛弃疾在西北怎么洗胡沙呢？

第三、先生以为，岳飞所说的贺兰山，不定是西北的贺兰山，有可能是岳飞位于抗金北上，必经之地的河北磁县贺兰山，相传岳飞途经该地时，曾率宋军驻扎在此练兵。如果词中的贺兰山指的是河北贺兰山，那《满江红》作者之真伪，就完全能解释通了。

第四、在河南汤阴县的岳飞庙中，迄今还矗立着一面镌刻着《满江红》词的石碑。这面石碑是按汤阴县秀才王熙在明英宗天顺二年（1458年）所书《满江红》镌刻，比明代徐阶所编辑《岳武穆遗文》中首次出现《满江红》早了80余年。由于有了这一件实物佐证，以为《满江红》始自徐阶之后说，当不攻自破。

第五、应当说明的是，即使以后实证《满江红》非出于岳飞手笔，也仍然值得我们永远流传下去，它仍然不失是中华文学史上璀璨的词作，是一首充满爱国主义精神、慷慨激昂、热血喷张的佳作。

先生不愧是名师大家，一通论证，将岳飞《满江红》真伪之争的来龙去脉基本令人信服的说清道明，但话也不过满，在顶端留有余地，吾对先生之见地，不禁敬佩之极！

　　一首《满江红》，拳拳爱国心。这是一首气壮山河、传诵千古的名篇。表现了作者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洋溢着爱国主义激情。

近千年来，这首不朽的词作，为后世文化艺术舞台，留下多少扩展与想象空间，其书画书法作品、戏曲影视作品、声乐器乐作品层出不穷。

国家一级演奏员，二胡演奏名家，作曲家车向前先生，将《满江红》词改编为二胡独奏曲《满江红》。虽然此《满江红》非彼《满江红》，但该曲更深入地将一种强烈的民族悲屈与战争的无奈悲情隐藏其间，听来予人以幽怨、悲愤、不屈、壮烈的遗恨之感。

一琴一弓运行之间，黄沙百战、金戈铁马、鼓角争鸣、尸横遍野，战地哀怨随滔滔的琴声漂流萦绕，然民族却难之遗恨却代代难以平息。该曲一经推出，便风靡民乐界，成为好些二胡演奏家之保留曲目。

2022年，一帮乐友相聚，朋友戴先生带来一把研制多年的全金属二胡，重庆二胡演奏名家张力先生，用戴先生这把特制的全金属二胡，为朋友们倾情演奏了《满江红》二胡独奏曲。正应遗音如可赏，试奏为君听之意。

张力先生的演奏，新声含尽古今情。妙指徵幽契，繁声入杳冥，配合戴先生的这把全金属二胡，可谓珠联璧合金声玉振。低吟处宛若流水穿厅堂，高昂段堪如悲风涤人心；推弓新月白，滑指暮山青；一曲《满江红》，黄钟大吕般振聋发聩，让大家听得惊心悲魄刻骨铭心。

一曲终了，芙蓉泣露香兰笑，昆山玉碎凤凰鸣，台下爆发出一片叫好声。这或许就得益于《满江红》词的千年魅力吧。

　　注：该文部分图片选自网络，深深致敬原作者！

2023年8月21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