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流

颜国林

那一天，春光明媚。我应邀到本藉某校作“浴血南疆”的传统教育报告。围绕着我们42军125师375团，尤其是我们二连在对越作战中的人和事，我在主席台上心潮澎湃地讲，台下的人在认认真真地听。概因故事情节关乎共和国尊严，关乎国家主权和子弟兵们为之血洒疆场，聚精会神的他们时而面带笑容，时而泪花闪闪。 “为严惩侵略者，我营一连班长雷应川，带领全班战士冲进敌人的营指挥所去‘擒贼擒王’，就在全班战士大部伤亡，自已的双腿也被炸断的情况下，他硬是爬过去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 话到这时，台下好一阵啜泣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却在会场门口时隐时现，正是这个人，直到报告会结束，当我走出会场，他还目标明确地朝我走来了。这是一位中年男子，步履矫健，目光如柱，看上去很是精神。我问他：“刚才是你一直在门口徘徊吧？”他点点头说：“是的，这种报告会很难得，我也想听听。”我又问：“那你为何不进来听呢？站在门口多累呀。”他说：“我不好意思进来，也怕不让进。不过，我在外面听得也很清楚，也很受感动。”我接着又问：“那你现在找我，是有事吗？”他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说到这，他朝停在大门口小车一指，“你作完报告就会回去吧？我想开车送送你。”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 ″战争进入尾声，跟我一起由福建守备1师第3团抽调来作战的副班长何国谋，在战场上刚刚还高兴地告诉我，打完仗他就回家结婚，他说他的女友在家等了他5年。可就在撤军前夜，他在执行最后一次战斗任务中壮烈牺牲了。就这样，一夜间婚礼变葬礼……” ——植根少年，播种希望 由于报告会结束后还有其他议程，我一下子走不了。于是我先是向他表示感谢，接着，出于对他的感激，我还特意补了一句：“中午相关单位有安排。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那里吃中饭吧，不碍事的，我们一见如故，我会说你就是我朋友。”可能我的话有些唐突，他一听，竟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走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有不甘地想把他叫住，可这时，事务局的宁主任叫我去和与会代表合影，我见他们已经排好队在等，不好耽搁，只得先照完相再说。而当我把这一切完成停当，再举目四望，发现那位中年男子早巳不见踪影了。不知怎么，我有些惆然若失……是的，他的出现让我颇感意外，我为之激动了许久，也想了许多。“我想为你做点什么”，这是他对我说的话。这话让我想起当年我们完成对越战的历史使命，撤军回国到达水口关前，祖国人民载歌载舞地夹道欢迎我们凯旋而归时的情景。那场面之感人，想必所有作战老兵都会终身难忘吧！当时，我们一身征尘，满脸污垢，沾着血渍和泥浆的军装破烂不堪。一到达边境驻地，边民们早把热水都烧好了，让我们洗澡、更衣。接下来，为了让我们住好，他们把最好的房子腾给我们；为了让我们吃好，本来就贫困的边民不惜把水库里的水放干，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鲜鱼打捞出来精心烹制好，送上我们的餐桌；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慰问信，也如雪片般地飞进了军营，信中“向新时代最可的人学习、致敬”等肺腑之言，滋润着每一位作战官兵的心田；还有中央慰问团、地方慰问团纷至沓来，让作战官兵置身于歌舞相伴、花团锦簇之中…… 当年，水口关，凯旋门前，我军夺取对越作战全面胜利后，祖国同胞载歌载舞夹道欢迎作战官兵凯旋归国，场面之壮观，场景之感人，至今历历在目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正是祖国同胞对外同仇敌忾，对内团结一心，并对参与保家卫国的子弟兵，心怀崇敬和感恩之情的生动体现么？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变革，战后几十年来，个人利益至上的价值取向不断刷新着人们的观念。随之而来的是信仰迷茫，道德滑坡。曾经奋勇疆场的老兵，逐渐被遗忘、被边缘化了。这也就难免让那些作战老兵，多少有些不解和抱怨了。我本人，就有过这种不堪的经历。”不就是当过几天兵，打过几天仗吗？那算什么呀？“上世纪九十年代，在我工作过的金融行业里，一位自恃掌管诸多营业机构、几百号员工，可以动动嘴叫谁上位就上位，并且动动笔就可以为有求于他的人，批下成百上千万元贷款的“重要人物”，摇晃着他的肥头大耳，公然地，很是不屑地这样说。（据说该人物后来退休于南昌，老来无人问津，至于能否经受住反腐风浪，那就看他的造化了。）可以想象，在这种人的治下，有信仰、有抱负的人就是一种灾难。于是，接下来的2019年，又一件扎心的事公然发生了。缘起我的诉求信。因为年届退休，一向低调的我，围绕自己的“老有所养”问题，不得不写了封诉求信给总行，如实讲明我的情况，希望得到重视。本来，中国银行总行党委出于对卫国老兵的关心，给予了高度重视，但诉求信批转下来后，竟遇一位三观不正的省行一把手张某人的刁难，以至更下一级的吉安中行呢，新来的一把手李某人及手下的喽罗们，心领神会地先是“鸡蛋里挑骨头”般地找理由顶着不办，接着采取下三滥的手段一拖再拖，直至拖到我退休则不了了之。当我问其缘由，那位人事部主管王某起，与我争辩说，”你们当过兵说是为国有过贡献，我们没当过兵的不也是为国作贡献吗？”这里不说别的，须知：当兵的拿的是津贴费，他们在血火战场上舍命报国，而你坐在四季如春的办公室里，拿的是比别人高得多的工资，也佩说你们的贡献跟当兵的相同？但就是这么荒谬的言论，他都能说出口，你又能怎样？何况你已经退休了。这恐怕不是边缘化的问题，简直就是对这一代人的蔑视了。我说的张某三观不正，实因他“涉嫌重大违纪违法”后来被双规调查，等待他的是法纪政纪的严惩。就不知当时吉安中行一贯秉持“老爷说的准没错”的李某人和更小一级的王某人等，作何感想？说你们同流合污不过份吧？看来，总给那一代人过不去的人，其立场往往反动。只是肥头大耳的大人物倒下去了，但尖嘴猴腮的小人物犹在，见风使舵的本事会让这种人活得像泥鳅。这是后话。可以肯定的地说，当年，那些当兵的无返顾地冲向战场，不是为了今后能得到什么，因为谁也不会拿生命去赌明天。实乃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是民族大义驱动的结果。发生在战场上的悲壮场景，和伫立在中越边境那一座座烈士墓碑，已经对此作了最好的诠释。既如此，那么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这种舍身报国的民族精神，是不是应当得到肯定和尊崇呢？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也是社会各界必须面对和回答的问题。 我“攻坚英雄连”连长、全国一级战斗英雄黄纪石(右1)、指导员王建志(右2)，率全连幸存的官兵在龙州烈士陵园祭拜英烈 我很高兴我们本藉退役军人事务局，为贯彻中央关于“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指示精神，弘扬正气，组建了“军魂”宣讲团，让我能有这么几次机会，向孩子们、也向社会各界忆当年、讲传统。当然，当年的我虽然参过军、打过仗，但是论贡献，比起牺牲的烈士自己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我很希望当年这一代人所表现出的民族大义得以传承，希望曾经的“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人”的口号，能够再次在祖国大地上叫响，以至于成为我们这个社会的主流。让阳光和正气压制腐败，驱散阴霾；让全党全民团结一心，共创未来。于是，我欣然应邀走上主席台。很高兴，当我将我们375团的官兵在战场上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地杀敌报国，为之攻复和、战哥新、袭班占、清剿顽敌，经历生死28天；当我将我们二连官兵在战斗中前仆后继地六战六捷，为之获得中央军委授予“攻坚英雄连”荣誉称号，在报告会上一一道来时，不仅赢来现场掌声，还意外地感染到场外的热心公民……可见，既使在世风日下的当今，只要导向正确，是能够唤醒良知，唤醒正义，唤醒阳光和希望的！ 为庆祝对越作战胜利40周年，“攻坚英雄连”幸存的官兵重返边境，看望阔别几十年的边民，再现军民一家亲 “这种报告会很难得，我听了很感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当时，这位中年男子说的这番话，如同一股久违了的暖流，再次注入我的心田。这既是某种民意的体现，更是当年亿万军民疑聚力的再现哪！这也难怪让我激动，让我浮想联翩了……当晚，我回到自己的老家花园村息憩。置身田园，处处蛙声阵阵，禾苗飘香。突然，一只萤火虫划过，它闪着亮光扑腾、转圈、扎向远方。正是围绕着这束亮光，我迈开脚步在追遂、在寻觅，在期盼、在向往…… 下雨了，雨伞说:你不为别人遮风挡雨，谁会把你举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