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一幻城(二)

苍松

<p class="ql-block">(所有图片苍松创作)</p> <p class="ql-block">幻 城</p><p class="ql-block">文/苍松</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女人歪在沙发上玩手机。</p><p class="ql-block">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谁?是活着还是死了?你说,我,我,我,怎么办?男人突然低沉的吼着,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样子,嘴角扯了几下。整个身体的边缘晃动叠加出更多层轮廓线。</p><p class="ql-block">女人一脚踹在男人的身上,吼什么吼,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自从我们两人一同跳楼的那天就死了。就是怕死,还想活着。后悔啦?</p><p class="ql-block">女人的脸又变幻成中年妇女的样子。男人问,那我们的两个孩子呢?也死了。女人不奈烦的说。我不知道。男人又问,我是真的死了吗?女人把男人的脸搬正,让他的脸对着或医生,指着或医生说,你问医生,以后不要问我了,问他,他知道的。女人回身又去看他的手机。</p><p class="ql-block">男人两眼盯着或医生,问,我还活着的吧?</p><p class="ql-block">或医生看着他没有表情的灰白的脸,一直晃动着的身体的边缘线,叠加的模糊的轮廓,感觉他的衣服里面是空洞和单薄,像是厚纸板做的人形,没有生命的波动和气息。但是,他不能否定他是活着的。他当然是活着的,不然大白天的还有鬼不成,何况世上并没有鬼。虽然是有些异样。</p><p class="ql-block">或医生笑一笑说,你当然是活着的。他顺着就去拉住男人的手,有意识的想去验证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说明还是有一似怀疑。为什么会有一似怀疑呢?究竟是怀疑他们的真实?还是怀疑自己的真实?</p><p class="ql-block">他拉着男人的手抚摸,却没有感觉到温度。感觉像是一团棉花,或者动物的皮毛。他没有立刻松开手,试图在棉花或皮毛中寻找到骨头的感觉。可是没有。忽然他发现他只是抚摸着男人手的边缘叠加的模糊的轮廓。怪不得像棉花或者像动物的皮毛。</p><p class="ql-block">男人又问,你肯定我还活着?</p><p class="ql-block">或医生只能肯定地说,我肯定。怀疑这个干嘛。</p><p class="ql-block">男人还是盯着或医生,又问,可是,可是,我怎么感觉你的手像棉花?或者动物的皮毛?</p><p class="ql-block">啊。怎么可能。或许,我们本来就是动物嘛。或医生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和我一样的感觉呢?我可没有心理问题。当然是他的心理错觉。</p><p class="ql-block">可我还是觉得我已经死了。男人说。</p><p class="ql-block">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或医生问。</p><p class="ql-block">我有视频可以证明。男人转过头对女人说,你把那个我们跳楼的视频翻出来给医生看。</p> <p class="ql-block">或医生不解的问,跳楼还拍视频?</p><p class="ql-block">应该是对面楼或者斜对面楼的人拍的。当时几乎所有的窗口观望的人都在拍视频。我们牵着手站在十五层楼顶的边缘,绝望的心还突然生出了一些得意。一生没有这样受人关注过,有了些迟疑。有人说,好浪漫啊。有人催,到底跳不跳啊,要跳快点儿,手都累了。为了满足他们的期望,我们做着泰坦尼克号两男女的经典动作就跳了下去。</p><p class="ql-block">女人把手机递了过来,或医生犹疑的接过去,有些不相信的样子。</p><p class="ql-block">这是我们从网上一百多个视频中挑选出来的一个。从角度,光线,完整度,后期配乐都是比较完美的一个。有大片的感觉。我们经常拿出来欣赏,证明自己的死亡。男人说的平静,淡然,漠然。</p><p class="ql-block">血色残阳亮在楼顶一线的天空,像一把扬起的血剑。长方形的整栋楼像暗红色的钢板。远镜头能分辨出一男一女牵着手站在血剑下面,钢板之上。拉近一些的特写镜头还是看不清他们的长相。残阳混淆了他们的五官和表情。悲壮而凄美浪漫的音乐,夹杂一阵紧一阵的鼓点。隐约有人声感叹,太浪漫了。有人催,要跳就快点跳啊,手都累了。一男一女又拥抱在了一起。接着,双双转动身体,女人在前,张开双臂,男人在她的后面也张开双臂,紧贴着女人,握着女人的手。等待了一会儿。又有人喊,好美啊,可以跳了,太美了。他们好像听到了导演的指令一样,慢慢的倒了下去,溶进了深红的灰暗中.漫镜头中的男女偏然若飞,始终没有分开。音乐的鼓点在激烈的重锺中突然停止。视频结束。没有落入地面的镜头。想必是拍摄者剪掉了,为了画面的唯美。</p><p class="ql-block">这个视频点赞过万,转发过万,评论也七八千。</p><p class="ql-block">或医生将手机还给女人。</p><p class="ql-block">视频里的男女是他们两个吗?视频里根本没有能看清那男女面容的镜头。只能确定的是一男一女,不是小孩或者老人。但不能确定是中年还是青年。问题是,或医生到现在也没有看清当面的男女面容,是什么年龄。</p><p class="ql-block">去年封城的时间,或医生在抖音和朋友圈也看到过很多跳楼的视频。拍摄者当然都是比较远的距离。即使有跳楼者死亡的近镜头,面容也都打了马赛克。</p> <p class="ql-block">或医生还是习惯性的问道,视频里确定是你们两个?男人点着头说,当然是。却又看向女人。女人还是看着手机,说,难道不是吗?或许吧,应该是。手机挡住她整个脸。</p><p class="ql-block">那么说,你们两个现在是鬼或者魂魄在和我这个人说话?或医生说。</p><p class="ql-block">你确定你现在就真的是人吗?男人反问。女人突然”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不知是笑他们俩的对话还是笑她手机里的内容。手机没有离开她的脸。</p><p class="ql-block">或医生不置可否的一笑。想着他们是病人,而且是心理疾病,不能纠缠在这个问题上。现在也纠缠不清。</p><p class="ql-block">给我说说你们为什么要跳楼吧。或医生说。</p><p class="ql-block">男人的身体晃动了几下,边缘的叠加的轮廓依然。男人的脸像隔着一块流着许多水滴的玻璃。</p><p class="ql-block">他说,当时封城两个月了。两个月没还房贷了,本来借钱开的餐馆也无法经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封城。这些都还可以死皮奈脸的活着。主要是饿的。能吃的东西都要先给两个孩子。她从一百二十的身体,瘦成七十多。我从一百八瘦成九十多。两三天没吃了,我看着两个孩子,出现了的幻觉。想起父亲说他吃过人肉。在那个饥饿的年代,被他的父亲骗说是偷的狗肉,其实是他两岁妹妹的肉,他才活了下来。当时他父亲说是将他的妹妹送给了别人。直到他的父亲死时才说出真相.那时我非常害怕我变成父亲或者他的父亲。我家住十五层的顶楼。知道门被贴了封条,还上了锁。就想生死都要破了门去找吃的。在这个决心面前,封条和锁并不难破。可往下的楼梯却焊了钢管。只能往楼顶上爬,饿的上不起楼梯。楼顶的门可以打开。我和她在楼顶平台上找吃的或者找有没有可以下去的地方。当然什么也没有。长方形的平台像一座孤岛。其实,我们跳楼不是要死,是要跳下去找吃的,给孩子找吃的,起码不能让孩子们饿死。不可思议吧,我们跳楼是为了要生,找一条生路。本来我们已经站不起来了。可那残阳如血,好像输进了我们的身体的人血,给了我们最后的活力,牵着手走向了死亡的边缘。</p><p class="ql-block">沉默良久,男人叹口气说,没想到我一个开餐馆的居然会饿得跳楼。在突然封城的头一天,餐馆里还存有不少的粮油,猪牛羊肉,活的鸡鸭鱼虾。哈哈哈。开餐馆的时候,每天都要倒掉几大桶剩菜剩汤。哪想到。哈哈哈。二十一世纪了,物资这么丰富了,还会挨饿,还会饿死人。看不懂这个世界。男人说得激动站了起来。男人的身体晃动得厉害,边缘轮廓线像闪电。</p><p class="ql-block">或医生也站起来,伸手想抚拍他的肩膀,却又怕被触电,只在空中拍拍,示意他坐下。</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