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是位剧作家,曾任总政话剧团团长、离休前是八一电影制片厂政委,正军职,也算是个高级军官了。可是,在我们几个孩子的眼里,他真没有军官样。小时候,看到别的军官叔叔们正儿八经,威风凛凛的,可是我父亲呢?虽然也穿着军装,挂着星星杠杠最多的军衔,却总透着诙谐、幽默,随和、忠厚。一同工作的同志称他“老傅头”;院里孩子们总围着傅伯伯听他讲笑话。在家里他从不摆家长尊严,与我们平等相处。我和姐姐曾开玩笑地说,傅铎同志,你怎么不象个军官呢? </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我们说他“不象军官”并不反感。他说,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性格,搞文艺工作靠的是以理服人,以情感人,总拿个架子,靠行政压人,可就啥也做不成了。正是因为他当官没架子,善于接近群众深入基层,挖掘生活的真谛,使他的戏剧创作朴素隽永,乡土气息浓厚,富有幽默感。也就能受到上至中央领导下至平民百姓的喜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父亲抗战初期参加革命从事文艺工作并搞戏剧创作,写过不少抗战的作品,《王秀鸾》《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首战平型关》《众志成城》等,著名戏剧家胡可评价父亲说,他是用戏剧反映这场伟大战争写的最多最精彩的一位剧作家。父亲常与我聊起周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观看他的戏剧作品的场景和小趣闻,从第一次见到总理和彭老总时的紧张状况以及后来多次与总理的接触。</p> <p class="ql-block">1955年《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演出说明书。</p> <p class="ql-block">父亲的部分作品。</p> <p class="ql-block">五十年代演出《冲破黎明前的黑暗》的剧照</p> <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的一天,周总理到人民剧场看话剧《首战平型关》。离开演还有一段时间,总理和邓大姐提前到了。父亲一听,心想,这可坏了,是谁把演出时间通知错了?父亲见到总理后就向总理表示歉意,没想到在一旁的邓大姐却说:“你道什么歉呀,总理忙得要命,没时间休息,今天来早了,正好在这休息休息。”可是总理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一走进休息室,就与父亲等剧团领导、演员聊了起来。先问剧本是谁写的?戏是谁导的?父亲向总理一一做了介绍。邓大姐望着父亲说:“挺面熟的。”总理说“我们已经看过他写的好几个戏了嘛。”</p><p class="ql-block"> 这次和总理见面,摄影记者拍下了总理和父亲及团里其他领导一起交谈的镜头。父亲抄着手,指间夹着香烟,样子看上去很是放松从容。这张有珍贵纪念意义的照片,有时也成了我和父亲开玩笑的依据:傅铎同志,你看,穿上军装也没个军官的样子……说到这,父亲不言,只是幸福地笑着……</p> <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首战平型关》演出说明书</p> <p class="ql-block">与总理交谈父亲还手夹香烟,这种和谐融洽的场景如今找不到了。</p> <p class="ql-block"> 正因为父亲不象军官,特别是到基层就更显得游刃有余。这一点不假。我在连队当兵时,就遇上过一回。</p><p class="ql-block"> 1975年,我在天津66军坦克团当战士。4月间,父亲到天津出差。公事办完,他顺便到部队去看我。警备区要派车送他去坦克团,父亲说,我去看儿子,是私事,还是自己去放松些。便自行前往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入伍前与父母合影</p> <p class="ql-block"> 那天上午,我们连正在组织政治学习。在宿舍里,我们看见一个战士赶着一辆马车从我们窗前驶过,隐约中,还看见车上有一位老军人手扶着车帮,半蹲在车上。看到这风景,班上战友们便玩笑说,哈,看呀,咱坦克团有马车来访了。远远地,只见马车停在团部办公楼的大门前。不一会儿,团值班员陪着一位老军人进了我们班的宿舍。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半蹲在马车上的那个老兵,是我父亲。一问原委才知道,父亲到东局子后,一看,哎呀这么大的营区,阳春四月,天气已经转暖,五十八九的人了,走了一段之后,感觉又热又累,正好有一辆马车路过,便向赶马车的战士打听坦克团的位置。赶马车的小战士很敏感,看这个穿着高级布料军装的老头“军姿不严”,便机智地说,老同志,您上车吧,我送您过去。父亲则凭他作家观察生活的本能,感觉到小战士对他有所防备,索性答应了小战士的要求。他半蹲在马车上,用浓浓的乡音和小战士唠了起来并向小战士“招供”说:我从北京到天津开会,顺便也干点“私事”——去坦克团看儿子,本想问问路,却让你“活捉”了。小战士听了父亲玩笑式的叙述,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是592团某连的驭手,到师部出公差正回营房,看到您穿着一身颜色、质料都不同于我们的军装(父亲穿的一种特质的卡斜纹军装。当时只在少部分军人中试穿过),又没有乘坐小车,走路慢慢腾腾,没有“首长”派头,还打听军直属坦克团的所在地,我还真以为您是……想着自己快要“立功”了呢。”父亲没有架子,善于和各样的人沟通交流,这是他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特点,不论是下部队、去工厂、到农村,由于他性格开朗,语言幽默,平易近人,所以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抓住基层同志的特点,与他们打成一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连队的兄弟们。</p> <p class="ql-block"> 首长”莅临,我们全班起立向父亲敬礼。父亲则忙着摆手,招呼大家快坐下,自己也很随意地坐在了我的床边。他对班长说:“大家都挺忙,我就不打扰你们学习了,看到孩子没缺胳膊少腿的就行了。”一句话逗得全班都笑了起来。班长说,现在正是课间休息,请首长做指示。父亲说,指示不敢当,聊天可以。于是便和我们聊了起来,父亲挨个询问全班每个人的家乡在那里,并时不时地学着战士们家乡方言,用安徽、四川、山西、山东、河北口音和他们拉家常,看到有的战士自己卷“炮筒”,便从军装口袋里掏出卷烟散给大家抽。</p><p class="ql-block"> 这时,我们班一位战士下岗回来,进门刚说了一句话,父亲就听出他是河北乐亭地区的人,于是就学着冀东地区的乡音开玩笑说,乐亭人——俗称老忐,又逗得全班大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班宿舍里传出的笑声传到了别的班的宿舍,许多战友也聚过来,和这位坐马车来的“首长”聊天,大伙向父亲介绍了连队里军事训练,政治学习、伙食标准、娱乐活动等等许多“新情况”。有的战友听说这位“老头”是我父亲,就对我说,你父亲,够哏(天津话幽默的意思)的。</p><p class="ql-block"> 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连长、指导员指示炊事班专门做饭招待父亲,父亲忙说:我到部队来看儿子,就是来队家属,在连队食堂吃大锅饭就行,专门为我开小灶,可是拿我当外人了。连长、指导员刚要解释,父亲又说,听说坦克兵的装甲灶挺不错的,我还没吃过呢。连首长对父亲这既幽默又有道理的说法无奈,便陪父亲来到饭堂前,看着列队整齐的战士唱了一支歌后,一同进饭堂与全连同志一同吃了一顿装甲灶。</p> <p class="ql-block">我与当年的技师、班长、副班长。</p> <p class="ql-block">连队的好战友</p> <p class="ql-block">好战友</p> <p class="ql-block"> 父亲完成了看孩子的“私事”,准备去看望老战友,著名作家梁斌同志。我的一位战友听说后,找到了团首长,希望能派车送一下。说话间,团首长无意中问了一句:小傅的父亲行政多少级呀?战友说:反正比咱们军长、政委的级别高。团首长感叹地道:这样的老同志,居然坐马车来,真是个普通一兵!</p><p class="ql-block"> 饭后,我陪着父亲行走在离开营区的路上。突然团里的吉普车停在我们身边,司机下车对我们说:团首长命令我来专程送你们,请上车吧。父亲推辞不过,恭敬不如从命,于是我们上了车……</p><p class="ql-block"> 父亲离休后去世前,我常与他闲聊,曾问他,你这一辈子有过艰难,有过辉煌,有过成就,有过挫折,你感觉是啥呢?他说:我是军队的一名老文艺战士,没有人民军队,就没我的今天,无论是做行政领导还在当作家,都要坚持作到为部队服务,为基层服务,既然是军人,就要保持人民军队的传统和普通一兵的本色。</p> <p class="ql-block">八十八岁时的老父亲。</p> <p class="ql-block">我和姐姐在301医院探望父亲。</p> <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全家福</p> <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四世同堂全家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