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08年10月,我亲爱的老父亲在成都仙逝。为遵从父母亲的遗愿(将抚恤金给予山西老家的哥哥们),我和姐姐以及侄儿杨欣于2008年11月,踏上了回老家的路程。</p><p class="ql-block"> 此次回老家,除了将父亲的抚恤金及一些物品带回老家外,我们还有一个愿望,就是要到山西忻州车道坡村,去看看母亲的老家,寻访当年姥姥住过的小山村,期望能在故乡找到已逝亲人的点点滴滴。</p><p class="ql-block"> 在一位老家亲戚的热心帮助下,我们坐上一辆小车,朝着心中盼望已久的“老家”驶去。出了县城,走过乡村公路,汽车在狭窄陡峭的山道中颠簸着前行,走了很长的路也见不着一个人影,四周全是秋天的枯树、黄草,让人感到这黄土高坡的苍凉。</p> <p class="ql-block">终于,车在一个较为开阔的坡地上停了下来,坡上有几处窑洞,几位老人在那里坐着闲谈,一个中年男人在喂驴。</p> <p class="ql-block">我们快步迎上前去询问那几位老人,是否知道姥姥、妈妈、表舅们的名字,在短暂的回神之后,终于有一个大娘在她的记忆深处,唤起了对“纯文”、“纯熙”(我的表舅)的印像,从我们急切的询问中,老人知道了我们是王家的后人,非常热情的为我们引路,去寻找那早已荒废了王家故地。一听说有了老家故地的下落,我们立即精神大振,兴奋的跟着大娘朝村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渴望从这故道中找出姥姥当年在这里的点点滴滴的印记,哪怕是一棵大树,一块石碾能够见证也好。 </p> <p class="ql-block">山道崎岖、漫长,脚下黄土尘扬,路边的坡地还时不时呈现出一个个深深的洞,里面依稀可见填埋着荒草,大娘说,这些洞是夏天雨水从山坡上冲刷下来形成的。走在路上,远远看见坡边上有一棵粗壮的盘根错节的大树,我想,这棵树的树龄大约有几十年了,当年姥姥走出这黄土高坡时,她记忆中有没有这棵树?但愿有,也许当年这是一棵小树苗,但它却见证了姥姥从这里走出小山村去太原求学,从它身边迈过的坚实的脚步。</p> <p class="ql-block"> 在上上下下的爬坡行进中,来到了一座荒凉的窑洞前,窑洞的木门窗早已破败,上面布着一些蜘蛛网,窑洞前的荒草有一人多高,只有一棵高高的梨树还有些生机的伫立在那里,这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我的三表舅(一个文史专家、山西蒙山大佛的发现者……)被红卫兵遣送回老家劳动改造时住的窑洞。而我们苦苦想要寻找的姥姥曾经住过的窑洞却早已倒塌,带路的大娘只是指着一片断壁残垣,用手臂比划着告诉我们,“这就是当年你姥姥住过的大院,这里曾是一片好大的地方啊,有前院后院,几进门,窑洞可大了…………”,如今,我们只有惆怅地站在这里,脑海里想像着一百年前这里树木葱茏,一排整齐漂亮的窑洞门前挂满鲜红的干辣椒,院坝里晒着金黄的玉米,姥姥在窑洞前玩耍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故居出来,大娘又热情的带着我们去拜望姥姥家的墓地。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们没有想到,姥姥家的墓地还存在。翻过一座小山坡,远远地就看见了祖先长眠的地方。王家的墓地在一个高高向阳的坡上,周围视野开阔,占地约两亩,这是曾外祖父为他的爷爷、父亲建造的家族墓地,从墓地的规模可以想象出当年曾外祖父的实力,一大片墓地有序的排列,伫立着几个高高的华表。</p> <p class="ql-block"> 但是现在华表的顶已被盗贼劫走,树木凌乱,四处荒草丛生,萧瑟凄凉有如废墟。一些封顶的坟墓巳开裂,露出块块墓砖,一些墓碑已经残颓倾斜,而曾外祖父为他父亲修造的墓却在草丛的掩盖下基本完好,气派的墓碑还巍然不动的伫立在那里,拨开草丛,上面镌刻的文字在百年风雨的侵蚀下,仍清晰可辨,碑文是闫锡山撰写的,从碑文中,我们知道了高曾祖父的生平,看到了闫锡山对高曾祖父的尊敬,也了解到了在辛亥革命时期闫锡山和曾外祖父曾经志同道合……</p> <p class="ql-block"> 我们久久地徘徊在墓地,仔细地搜索着一点点故人的痕迹,在这里又找到了老舅舅及其他亲人的墓,从墓志铭上,仿佛看到了亲人们当年风华正茂的身影,追思亲人的浓浓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如今,故人已去,山川依旧,站在墓地的高坡上,举目眺望,山高天远,忽然想起了唐朝文学家、散文家和思想家柳宗元的诗: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p> <p class="ql-block">这是老舅的墓碑,墓碑上可依稀辩认岀:国立山西大学校文科学生王挺……</p> <p class="ql-block"> 从墓地归来,走到村里时,小路上站着好多乡亲,他们听说王建屏(我的曾外祖父)的后人回来了,都跑出来围着我们,争先恐后的述说着他们所知道的曾外祖父和姥姥、老舅舅的生平点滴,那亲切的乡音、和蔼慈祥的笑容,让人心里暖融融地。我们仔细的倾听着老人们讲述的每一件往事,唯恐失去了点滴的细节,总想从老人们的故事里,完整我们印象中亲人的形象。当我们要离开乡村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对家乡父老的亲热和感激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翻腾腰包,将钱和身上所有可以送的物品都塞到了老人们的手中,而淳朴的乡亲们却不肯接收,只是拉着我们的手,不停的叮嘱我们以后常回来看看。</p><p class="ql-block"> 怀着对家乡难离的心情和对乡亲们的感激,我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车道坡村,故乡的山坡、房屋在身后渐渐远去,车快到村口时,我们下来又回头眺望了一眼这难忘的故土,远远的,只见老乡们还站在山坡上目送着我们,墓地的华表也仍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高高的山坡上……</p> <p class="ql-block">离开故乡时,与家乡的父老乡亲合影。</p> <p class="ql-block">后记:十几年前,我从车道坡村回来后写下了这篇《情牵故乡》。前几日看到姐姐转发的老家亲人拍摄的照片,车道坡当年荒草丛生的王家先祖墓地,现在国家还耕政策下,山上已复种了庄稼,先人的墓碑如今伫立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这让我在欣喜之余心生感慨:一百多年前,我的曾外祖父二十多岁时,就追随孙中山,投身于推翻帝制的辛亥革命中,成为山西省最早的同盟会会员,以后在终南山岀家,在五台山受戒并创立了山西省佛教协会,为太原双塔寺住持,活到八十多岁圆寂后遗骨埋于塔下。我的姥姥在二十岁当她还是一个姑娘时,独自走出了这偏僻的小山村到省城太原去求学,以后在太原教书并皈依了佛教。抗日战争时期从战火纷飞的山西逃难到了成都,八十九岁去世后,骨灰撒在了乐山大佛足下的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三江汇流之处。曾外祖父和姥姥当年离开故乡后都再没回去过,但从姥姥的口中,我却听到了许多老家的故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车道坡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地名,是无比遥远但又特别亲切的故乡!抚今追昔我不由感叹:遥远的车道坡啊,回不去的故乡,却是游子心中永远魂牵梦绕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