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曲靖“二爨碑”兼谒“大觉寺”

书中鱼

曲靖爨文化是中原文明与云南民族文化相互交融而成之瑰宝，与昆明晋宁“古滇文化”和大理“南诏文化”等共同构建了云南独特的文化风貌。“二爨”是书法人心中珪璋圣物，其对研究云南爨文化及历史、文学、书法等之重要文物与佐证，故也是三立书社诸君游学此行之目的地。 第一站我们到曲靖第一中学访“小爨”即爨宝字碑。 《爨宝字碑》供奉于曲一中碑亭，进入碑苑首先印入眼中的不是爨宝字碑而是《三十七部会盟碑》，字迹涣漫，只有碑首几行题跋清晰可见。当我第一个推开亭门那一刻，胸中便激荡起伏万千，印入眼帘的就是那方圣碑静默地立于玻璃护罩之中，隔罩相望，即近在咫尺又仿佛相隔千里。此碑高1.83米，宽0.68米，厚0.21米，石质为沙石，当为极品沙石，石质细润，呈黑紫色，石材细腻爽利，故书丹与刻工俱佳。爨宝子年老而形小，故称“小爨”，其实他比大爨年长53岁。 　《爨宝子碑》，立于东晋义熙元年（碑文称“大享四年”，即405年），碑文共13行，行30字，碑下部有题名13行，每行4字，亦可谓为东方“十三行诗”，王献之所遗《洛神赋十三行》均为十三行，实属为一种巧合。碑文正面左下角刻有咸丰二年（1852）七月曲靖知府邓尓恒小隶书跋文，记述此碑出土及移碑至城内武侯祠中之经过。 《爨宝子碑》于清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在云南南宁（今曲靖）出土，而无人识宝，曾被一乡民用做压豆腐的石板。清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曲靖知府邓尔恒偶然发现豆腐上有字迹，书风与众不同，遂派人找到卖豆腐之人，将碑石运回府中，先请人精拓了数十张，然后以其小隶书题跋雕刻于上，又拓了一批，后置于城中武侯祠内。 民国时期《爨宝子碑》又经历了战火，云南军阀混战中，珍藏于武侯祠之《爨宝子碑》竟被撬去筑工事。后幸被城中以拓售碑帖为生的寒士张士元冒着猛烈的炮火将其运回家中，此圣碑方得以保存。 1937年，原中华民国教育厅拨款委托原曲靖中学校长谢琅书在校园内建造了“爨碑亭”，将东晋《爨宝子碑》与《段氏与三十七部会盟碑》并置于一亭之中。 1961年3月4日，国务院公布曲靖市第一中学陈列的两块碑刻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扩大保护范围，并建造了庭院式的双亭碑苑，至此《爨宝子碑》得以安身永垂。 　　细品《爨宝子碑》，实为中原文化与云南爨文化融合之结晶。 其行文以《诗经》及骈赋文四字行文，用ang入韵。 受儒家思想浸润，文中有“携手颜张”，颜为颜回，张为子张，皆孔子弟子。 亦受《周易》及老庄道家思想熏染。文中“鸿渐羽仪”则引自《易.渐》，“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文有“至人无己，江湖相忘”，乃化用《庄子逍遥游》中“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及《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此文尤如王羲之《兰亭集序》饮酒而书，古朴而灵动，庄重而飞扬，不激不厉，风规自远，有韵舞动，有神腕下，无法皆法，大道自然，不着雕饰，自然天成，特立独行，卓然不群…… 然书丹者为谁，应是爨地之高士，既写《爨宝子》实也抒本人之心之志也！虽无属名，亦恐或在十三行官名之中，书风不失东由晋隶变楷之风貌，而又有爨民族之天真浪漫，古朴淳厚之风。故此中之妙不可言，耐人回味无穷。 　　第二站原本欲访《爨龙颜碑》，而因之前又偶遇陆良“大觉寺”，故实为第三站。其虽然晚《爨宝子碑》53年，然因其碑大字多，故称大爨。《爨龙颜碑》全称《宋故龙骧将军护镇蛮校尉宁州刺史邛都县侯爨使君之碑》。 此碑刻于南朝宋代大明二年（公元458年），碑文由爨道庆撰写。现存于云南陆良县彩色沙林西面3千米之薛官堡斗阁寺内。该碑石质为沙石，层岩较多，然石质不如《爨宝子碑》坚硬细腻。上碑宽1.35米，下端宽1.46米。碑高3.38米，宽1.46米，厚0.24米，较之《爨宝子碑》高出1.55米，宽出0.78米，厚出3厘米。 碑额上部浮雕青龙、白虎和朱雀，其下有一穿洞，与汉碑同而魏晋时期鲜有，洞直径为0.17米。洞左右各有日纹和月纹，日中刻骏鸟（三足鸟），月中刻蟾蜍，直径各为0.16米。寓意为爨龙颜永生于阴阳之间，得日月之护佑。 　《爨龙颜碑》不单形制巨伟，且两面刻字。碑阳24行，行45字，该碑记载了爨氏的由来、家族世系、爨姓家族从河南入滇的过程以墓主的生平政绩等。碑阴文字3列，上列15行，中列17行，下列16行，行3至10字不等，刻立碑之同僚、掾属官职、姓名等。碑末有清阮元、邱均恩、杨佩三人之题跋。全碑阴阳两面共计1000余字。 　　“君讳龙颜，字仕德，建宁同乐县人。其先世本高阳颛顼之玄胄，才子祝融之渺胤也。清源流而不滞，深根固而不倾。”爨龙颜，为曲靖陆良人，祖上荣耀之极，涉及古代传说中少昊、颛顼、后至楚令尹子文、汉之两班，难免有牵强高攀之嫌。 “夏后之盛，敷陈五教，勋隆九土。纯化布于千古，仁功播于万祀。故乃耀辉西岳，霸王郢楚，子文铭德于春秋，斑朗绍纵于季叶。阳九运否，蝉蜕河东，逍遥中原。班彪删定《汉记》，班固述修《道训》”。然爨龙颜之祖上是从中原而迁至云南是可以下定论的。 爨龙颜“举义熙十年秀才，除郎中、相国西镇，迁南蛮府行参军，除试守建宁太守”，步步为营，后至朝廷为官，“肃清边嵎”，战功显著，又“迁本号龙骧将军、护镇蛮校尉、宁州刺史、邛都县候”，可见其胆试才干卓著超群，亦可窥见云南当时基础官员踏实干练之风。 　　碑文为爨所写，文体严谨完备，共分文、颂、记三部分。引经据典，如《周易》，如：“束帛戋戋，礼聘交会”，出自《易.贲》“贲于丘园，束帛戋戋”；文风古雅，以四六句为主，用ong等韵交错，抑扬顿挫，朗朗上口。 文为府长史建宁郡人爨道庆所作，碑铭文词典雅，颇具六朝风味。治碑为“匠碑，府主薄益州杜苌子”，愚以为，匠碑包括负责督办选石、采石及运石，及之后书丹及刻碑所有环节及过程，而书丹最为重要，非一般人所能为之，碑文极有可能是杜苌子所书，此有待后来寻找更多线索及更充分之证据。 《爨龙颜碑》书风，具有明显的逆锋起笔，中锋行笔，藏锋收笔的运笔特征。用笔的圆润雄强，源于篆法，起笔虽有方圆之分，但笔画均极为厚重。结字上俯仰揖让，疏密相间，在结构上姿态奇逸，舒敛自如。用笔结字较《爨宝子碑》厚重沉着，然无《爨宝子碑》之简静飘逸。 康有为评曰：“下画如昆刀刻玉，但见浑美；布势如精工画人，各有意度。当为隶、楷极则”（《广艺舟双楫·宝南》）。“铁石纵横体势奇，相斯笔法孰传之？汉经以后音尘绝，惟有《龙颜》第一碑。” 清代阮元评曰：“此碑文体书法皆汉晋正传，求之北地亦不可多得，乃云南第一石。”清代文人桂馥亦评曰：“正法兼用隶法，饶有朴拙之趣。” 　　在去陆良访大爨之前，杨兄东升一早发现酒店附近有一寺名“大觉”，寺中有古塔甚奇。于是我与万琳相约共访。 寺内最显眼之处为“千佛塔”，其为密檐式砖塔，因塔上塑有大小佛逾千而得名。昆明大德寺双塔亦为密檐实心方塔，共十三层，塔身每层四面均有佛龛，两昆明大德寺双塔则因后期被水泥覆盖，基本见不到佛龛和佛像，较之而大觉寺“千佛塔”为六边形，佛龛更多且保存更为完整。因佛塔砖石早于元“大觉寺”砖石，初步判断为宋元时期佛塔。据传古鲁昌城（今曲靖陆良县城）建在一片“荷叶”上，年年水患地震不断，于是建塔镇之。塔高十八余米，呈六角形，由塔基、塔座、塔身、塔顶四部分组成。 塔分七级，第一段设六台佛龛共348尊佛，第二级设佛龛280尊，第三、四级各设佛龛240尊，第五至七级每级设佛龛四台，各有佛龛168尊，一至七级塔身连同身塔基共设佛龛1616尊。千佛宝塔历经千年，佛龛受到不同程度破坏，1985重修佛塔时已将各佛龛佛像一一补足，陆良县博物馆内有馆藏千佛塔佛像陈列。 塔顶有三对金鸡口含哨子，遇风吹动，便有金鸡啼鸣，声传数里。 　　大觉寺内除千佛塔外，还是陆良县文管所及陆良博物馆所在地。其馆藏甚丰，陆良在远古时期为海洋，后出土各类珊瑚及贝类化石，新石器时代石斧等，各类青铜器，馆藏中还有爨文化另一块名碑《祥光残碑》。 另在展厅中有幸得观清代圣旨（双语，汉文和满文），得见明清各类墓志铭，有陈荣昌先生书于安宁鸣矣河墨波楼之四条屏。余曾见过两张陈荣昌先生落款于安宁鸣矣呵墨波楼之作品，一为在省图一展，有落款：“用九先生丁巳三月困叟书于明夷邨舍”，乃临黄庭坚之《松风格》，一即在曲靖陆良博物馆展出之四条屏，落款为：丁巳十秋前一日书于明夷邨舍之墨波楼鹭洲先生雅属困叟。袁嘉谷及赵藩先生墨迹，其他名人字画、笔筒等各类器物及匾额等，大饱眼福，美不胜收，收获甚丰，实不虚此行也。 　　翠羽主人云，人生最高逸之事莫过于携友访碑，人生最雅致之事莫过于与友写壶画壶，人生最畅快之事莫过于与君对饮高歌，而此三乐余此行兼而得之，夫复何求，岂不快哉，是以记之。 癸卯七月初六 煜民记于翠羽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