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许多童年往事,记忆大多模糊。但有些片段甚至细节的纹理,却深潜岁月,如昨清晰。有时,它还会探个头、冒个泡,窥伺一眼今天的市井烟火、人情世故……</p> <p class="ql-block"> 老屋顶上的植物,便是记忆深海的一尾鱼。似乎离去遥远,却也从未绝交。我读的小学,在新校舍未盖好前,临时安置在县城靠着河堤的北辛店居民区。</p> <p class="ql-block"> 校院狭小,孩子们活动不开。又因外围空间所限,校门斜斜地开在东南角,学校西墙就在河堤边。河堤有些空间,又有趣味,所以,去河堤上放风,是不二选择。</p> <p class="ql-block"> 出校门右折往河沿跑,撞怀几座破旧的老屋。青砖的老墙剥蚀、风化,墙跟残存砖灰色。可是,牵我目光的却是鱼鳞样密布瓦块的屋顶。屋顶甚至檐口,错落着一种特别的植物,是在别处从未见到的。</p> <p class="ql-block"> 它在瓦块间,挤出瓦缝,小巧玲的大不过珑馒头,株形对称,模样俊俏。凸显肉质的叶,厚墩墩的,色或若翠玉或若玛瑙。使我察觉难得的美好。</p> <p class="ql-block"> 任烈日似刀,酷寒若剑、漫漫干旱,它固守。秋季开学,惦记让我留心细察,竟见它们开出美丽的粉红色小花!可是,我竟不知它叫啥。也不知问老师或家长请教。只会人小鬼大瞎想。</p> <p class="ql-block"> 现在有了手机“识植物”,分分钟让我确准它之学名——“瓦松”。一种长在长江中下游及北方一些地区,野外山坡石砾及老房瓦缝中或墙头上的植物。</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瓦松酷似现在花店的“多肉”。我决绝地摇头。多肉豢养盆景。瓦松凌空舞,自生自灭自处,靠一撮灰土沉积物,便可昂扬诠释生命的憧憬。活成了玉翠玛瑙宫廷剧步摇;也活成特殊年代,童年之我心中的光谱。</p> <p class="ql-block"> 咣当,咣当,半截三角铁撞击破钟后。小伙伴一个呼啦,跑到河堤上,纷纷趴到不足一米高的城墙堤防一体的矮垛缺口处——看河。河叫卫河——隋唐大运河之一段,现为“世界文化遗产“。</p> <p class="ql-block"> 砰砰砰,推开清波犁翻白浪,驶来一艘船。船尾,一个年轻人隔着澹澹的河流、隔着沙土砾石宽宽的河滩 ,隔着两三丈高的护城墙,朝露着肩膀脑袋的小孩儿,使劲地挥手,开心地大声吆喝着。</p> <p class="ql-block"> 像跟久别重逢的亲人、熟人打招呼。其实压根不相识。我们也咧嘴,傻傻笑着不晓得如何应对,当然不是害怕。长大后,偶尔想起那船工,他太孤单了?或者极端社牛?</p> <p class="ql-block"> 不对,当下社牛目的性强,而他尽情挥洒给陌生儿童的热情,能得到什么?如今,渐趋明了:激情澎湃的年代,人们单纯、豁达,生存压力小,少有戒备和烦恼,快乐、信任、友好遍地跑。</p> <p class="ql-block"> 蜿蜒的怀忆堤岸上,还有孟春香,或许都是转校生,我俩好上了。她告诉我秘密,嘱我不外说:她爸是J市煤矿一把手。被拉走改造了。妈得了病,她和姐姐跟妈妈,被下放回老家……</p> <p class="ql-block"> 她的打扮,和同学们差不多朴素。白白的大脸盘、头发遮去了一半。曾主动借给我一本《永路和他的小叫驴》读物,讲的抗日小英雄。于我,可能这就是童年友谊超越一般的标志吧。</p> <p class="ql-block"> 某课间,她会越过所有人,喊着我名字,拉我跟她去喝水。她说亲戚家就在河堤上很近,跑步很快就能回。两人结着伴,沿河堤向南,跑进一个木门虚掩的小院。</p> <p class="ql-block"> 吱拗进东屋,黑黢黢的。她喊姑奶,来喝水。一个看不到面目的老妇人,从昏暗的床铺上发出沙哑声,算应答?借着窗洞微弱的漏光,拿葫芦瓢舀了缸中水,不管冷不冷,咕咚咕咚几口,尔后跑开。</p> <p class="ql-block"> 老奶奶系病榻吗?后来怎样了?一概不晓。反是春香次年逢喜瑞。她爸爸复职,她换了新衣,剪整齐头发,一下变得很漂亮。随后,她离开道口。我的一段童年友谊寿终正寝了。</p> <p class="ql-block"> 或许她走得过于唐突,太出乎意料了,或许总想着那本抗日少年的读物,也或者记挂黑屋里无人陪护的老人家,多年后,春香还像一盘旧磁带,在我心海的某处,静默地沉潜着。</p> <p class="ql-block"> 在我无所事事的时候,在我回望故乡的时候,曾数次萌生寻找到她的冲动。终究忍了。我想,以她的父亲,以她的长相。她早该归入成功人士队列了罢!当拥有令人艳羡的一切,丈夫和孩子大抵也都很出色……</p> <p class="ql-block"> 一旦真找到,她会记得童年故乡的河岸、黑黢黢的东屋、抗日小英雄之类的旧事吗?万一她在纷繁复杂的世界,很是适应了环境。健忘了那一段灰暗却亦纯真透明的童年。我之寻找,将搁置于何处?而她,还能回到我的心海深处原有的位置吗? </p> <p class="ql-block"> 我站在故乡的河岸,迎面似曾相识的河上风,若有所思……我不愿,亦或许不敢去想象。</p> <p class="ql-block">(网图,版权者可随时要求撤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