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哭了

杨宏刚

<p class="ql-block">  母亲今年七十四了,一辈子性格刚强,从未向困难低过头。</p><p class="ql-block"> 我家姐弟三个,打我记事起,父亲在铜川下煤矿,一年很少回家。母亲既要照管行走不便的奶奶,还要种五六亩田地,可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干,从未在外请过劳力。白天,她拉着架子车,把我们带到田头,我们在地头伞下玩耍,她在田间劳作。自然淋雨的日子很多,她总是脱下外套,把我们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拉着架子车在泥泞的路上往回赶。等回到家后,她早已淋得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一样,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满了脸庞,却总是先为我们换上干净的衣服,问我们冷不冷。有时碰到晚上浇水,自然我们也得陪母亲前去。我们坐在地头,母亲钻进玉米地查看水情。这一垄水流到了,我们便高声呼喊:“妈,东边第几行水到了!”母亲便在田地的哪一头把水改到下一垄。白天黑夜,从未看到母亲停过,也从未听到母亲说累过。</p> <p class="ql-block">  看到母亲那样辛苦,我们姐弟三人从小便帮着母亲一起劳动。春天麦地里锄草,夏天玉米地里施肥,秋天果园里摘苹果,冬天的夜晚点着煤油灯剥玉米,像拉碌碡、割麦、翻场、摞麦垛这些大人干的活,我们都能干。那时,母亲忙毕,为我们买三分钱的冰棍、大锅摊几个煎饼、铁勺里摊个鸡蛋、油锅里炸个馍片,就感到幸福无比了。母亲从未因我们参加劳动而感到难过,反而看到我们吃的样子感到很幸福。</p> <p class="ql-block">  至于穿的,几乎都是母亲亲手缝制。虽然我们穿得是手工的,但母亲的手艺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她做得布鞋,可以说最精致最舒服。白布裹的鞋底,一针一线纳得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每一个线结就像阅兵的解放军扎实有力;黑绒的鞋面平整方正,棱角分明;铺上母亲用缝纫机轧制的鞋垫,穿在脚上,那叫一个劲得棱整,一个劲得舒服。到泾阳上学时穿着它,一直到参加工作的几年都在穿。现在母亲眼睛不行了,也难做了。听我说穿皮鞋有脚气,她说包袝里还有几双鞋,让平时穿上,但我总舍不得。因为那每一双鞋都是母亲的日日夜夜。我仿佛看到了母亲把一件件旧衣服用剪刀拆开,洗净,然后在烈日下,在芦席上,用玉米麦和的浆糊,将一片一片的布头层层粘接在一起,打成背子;等干了,用鞋样一片一片地裁剪,再用白布头糊边,一层一层摞起成鞋底,然后等到农闲纳鞋底……这一切,母亲从未感到累过。</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童年几乎是在母亲的陪伴下成长,母亲坚强的性格一直刻在我们的心中。十五岁,我第一次外出泾阳求学,母亲没哭过;毕业后,我没有工作四处漂泊,母亲没哭过;这几年,我因工作很少回家,家里再难的事,母亲没哭过;一次次急匆匆地回家,一次次急匆匆地走,母亲没哭过。这一次,她却哭了,在我要回县城时。</p> <p class="ql-block">  是呀!母亲年龄大了!她多么希望孩子能陪伴在她的身边!五年前,尽管工作很忙,但我仍能回家。每天早晨把前门到后院清扫一遍,每晚把灶房的锅台擦洗一遍,周日把父母的衣服洗上一次,再给母亲洗一次头。而今都不能了。单位离家很近,却很遥远。父母年龄大了,身体也都不好,做事也很难细心。每次回来,看见门前砖缝里长出的杂草,院子里飘落的几片枯叶,房子里乱摆放的药盒,父亲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身影,而我却无能为力!我再也不能无能为力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总坐在门前等儿归来,然后高兴地呼喊着父亲出来;而今,母亲总是坐在门里,哭着不忍儿离去。</p><p class="ql-block"> 我也该回来了!为母亲洗洗头,和母亲聊聊天,看村庄的日出,听夜晚的蛐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