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父母之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字经》有言:“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偶然还读得一小学生考场所写文言文:“孩子之美,源父源母。父母之教,最为重……”可见教子之责,家庭父母不可推卸,我不由得想到了入学前后父母对自己的几次教育,不,应该是几次教训,可谓刻骨铭心,时时警醒着自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凡有过农村经历的人都知道,农家的活儿是永远做不完的。六七十年代,为了挣工分,为了活命,我的父辈们整日“脸朝黄土背朝天,一背太阳一背雨”,为一家老小的生计努力奔波着,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然而他们就是孩子将来生存的一面镜子,甚至一笔财富。那年月,孩子读书学习之事,父母皆盼出人头地,却又无暇顾及,且他们自己饱受了时代及家庭影响,文化水平有限,对孩子知识上的帮扶更是力不从心,但是对于孩子品行之事绝不含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从小就是家里出了名的“好吃狗”,每次听见院坝外高树上喜鹊的叫声,或是看见家里有蜘蛛从高处掉落,就相信大人们常说的吉言:“门前喜鹊叫,好事要来到;家中蜘蛛掉,必有贵客到。”交了好运或是客人来了,家里想方设法都得吃点嘎嘎(吃肉)。我还特别喜欢大人过生日,疼爱我的长辈常拿我的“名言”逗我:“大人过生吃嘎,小孩过生挨打。”之前真不明白小孩过生为什么不吃肉,哪知那时买肉得要肉票,即便后来家中杀了一头年猪,也必须得卖一半给国家,因此一年里只有家中办大事才能打一回“牙祭”,小孩过生不算个事儿。</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我好不容易记住了自己的生日(那时兴旧历,后来自己对照日历改成了新历),在家人面前念念叨叨求关注,还不依不饶缠着母亲要吃肉。那年月肚子都填不饱,家庭情况也特殊,父母整日忙碌,哪有功夫去准备肉,连每天炒菜用的一点猪油都是有计划的。家人好说歹说我都听不进,母亲终于气急败坏,随手拾起家伙差点把我的屁股打开了花,于是我有感而发,就诞生了那句伟大的生日名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实母亲“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她看到我可怜的馋样儿也深感内疚,我也渐渐知道她心中的无奈与酸苦。十九岁的她嫁入我家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她怕我们从小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更怕我们不懂得用努力去创造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那天,家里破天荒煮了一个鸡蛋作为给我的生日礼物(家里平时是舍不得吃鸡蛋的,鸡蛋卖了是用来买盐的),后来我每年过生日至少都能吃上一个鸡蛋或咸鸭蛋,直到小学毕业。当我知道孩子生日是母亲受难之日的那天起,已不再奢求生日那天吃些什么了,反而会想起母亲来,或是为母亲备点小礼物,努力尽点孝心。</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看并非如此,贪玩本就是孩子的天性,与贫富没有关系。入学之后,我对学校是喜欢的,每天去得早,也走得晚,或许是我离家近的缘故,也许是我长得憨厚老实,老师便给了我一份美差——让我保管教室的钥匙当守门员,我没有让老师失望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就在一年级的第二学期,我清楚记得那天风和日丽,小鸟啁啾,流水潺潺,是一个充满青草味的春日。大人们早早就出门忙农活了,我也准备匆匆赶往学校开门。刚走到院坝,就遇到了邻居黄家两兄弟背着书包出现在我眼前,今天终于可以同他们结伴而行了,他们都是我从小到大的伙伴,平时我到学校早,大家难得一起上学。还没走出院坝,上四年级的邻家大哥就提议今天不想去上学,想到山林里去玩半天,可以采映山红(杜鹃花)吃,顺便看看有没有蘑菇。山林里的确有很多耍事,他俩都不想上学,我也鬼使神差地跟他们去了,根本没有顾及不去上学的后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在树林里采到了火红的映山红,攒成一串串拿在手里,那酸甜的味道很是生津止渴。至于蘑菇,暂时没有看到踪影,倒是看见不少来回穿梭的黑蚂蚁。听说蚂蚁是靠触角辨别方向和寻找食物的,在院坝里玩过不少黄蚂蚁,还没挑战过树林里个头大的黑蚂蚁,我灵机一动,干脆就来检验蚂蚁触角的作用吧。我们各自随手捉住一只蚂蚁,左手捏住它的胸背,任它六条腿乱舞,右手迅疾拔掉头部的两条触角。当把它们再次放在地上时,发现蚂蚁失去触角后像迷失了方向,老是在原地打转,并且张牙舞爪的,样子凶得很,遇到同伴就是一阵疯狂的撕咬。唉,没有触角的蚂蚁肯定死路一条,大家心里隐隐升起怜悯之情,决定为它们三小只举行一场葬礼。我们用树叶把它们包裹起来,用泥土堆砌坟墓,用野花当作花圈,愿它们的灵魂永远守护好这片山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觉间到了午饭时分,我们绕道走上放学回家之路,担心家长看出破绽,还在田间捧起水浇在头上脸上,表示天热走出了汗。哪知还未走到家门口,母亲已经准备好了竹棍,正凶神恶煞地迎接我的到来,邻家父母也是如此。这次可不是先礼后兵,院子里先后响起了一阵阵哀嚎与求饶声,邻家兄弟也难逃一劫,但我们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告的密。母亲把我拖进屋里,表明了她的态度,逃学是学生的耻辱,特别是穷人家的孩子,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穷,现在我们能够上学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母亲也念过几年书,虽文化不高,但言之凿凿,姐姐已经夭折,我和哥哥是这个家庭的希望,也是她心中的希望,她实在伤不起呀!从那以后,除了偶尔生病请假外,我上学再也没有缺席过,以致后来在工作中也是如此。母亲对孩子的爱就是这么直截了当,敞亮质朴,至刚至柔,丝毫不掺杂半点虚伪。</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回乡务农的父亲总显得闷闷不乐,每天劳动之余,便与爷爷一起抽两口闷烟(自家种的叶子烟),喝两口闷酒(自家烤制的红苕酒),也常把他的心事挥洒在笔墨纸砚上,或是用自制的二胡拉几下凄婉的小曲,直到他被请到学校代课成了工分老师后才精神焕发。入学之后,我很是羡慕父亲的拼读能力,他能把长句长段的拼音很快拼写出来,空闲之时,也常拿出拼音报让我练习。每次和他一起走亲访友,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他的嘴里总有讲不完的笑话与故事。以致到了三年级开始学写日记,他也不厌其烦指导我寻找写作素材,让我从小对语文学科有了偏爱,也导致我数学学习出现了偏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总认为父亲比母亲更爱我,平时教育我时都是“响鼓不用重锤”,可有一次却出乎意料。那应该是三年级的事了,我因被一道数学题困在了教室,迟迟不能放学回家,心里火急火燎的,如同猫抓一般。我见后座的女同学也没有完成,中午的剩饭还搁在抽屉里(课桌没有挡板),烦躁的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灰恶作剧般地放进女同学的饭盅里,女同学竟号啕大哭起来,我知道闯祸了,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女同学。正在我无所适从之际,只见父亲从门外直奔而来,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我知道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抵挡父亲心中的怒火,我是老师的孩子,谁叫我让他颜面扫地呢?只听“咚”的一声,父亲弯曲的手指已经重重敲响了我的脑门,随即冒起两个大包,这正是人们常说的“一个磕攥两个包,十天半月都不消”(方言“磕攥”,即指将手指弯曲攥起,用凸出的指关节敲人的脑袋)。我独自流着眼泪,但没有哭出声来,直到做对了数学题才晕头转向地回了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待晚饭后父亲消了气,在我脑门上涂抹了清凉油,长叹一声说:“你怎么能欺负女同学呢?法律都规定要保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这也是一个男子汉的责任与担当。还是请你在学校老老实实读书吧,不要随便给父母惹麻烦!”父亲的话语不多,但语重心长,我听懂了“不要随便给父母惹麻烦”的深意,这句话包含了这些年父辈心里承受的多少痛苦与委屈,弱小的自己是无法去对抗麻烦的,就像一个国家贫穷落后了就得挨打一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岁月嬗递,光阴荏苒,日子虽然过得普普通通,父母之爱却在我内心深处不断酝酿升华,他们的生活经历于我而言就是一部活教材,即便看似家丑,也无需遮掩。大山的孩子要走出大山,要去看更多更广阔的世界,唯有好好读书学习,不求光宗耀祖,但愿不负父辈重托,用知识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许你发现自己依然渺小,可今天的你与昨天相比,一定多了不一样的精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