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安家(1)</p> <p class="ql-block">秉承八师医院“先工作,后生活”的老传统,下车后,姚所长立即带一部分人去搭建临时救护所。救护所由四顶帐篷组成,依次为接诊室、处置室、手术室、病房。帐篷支在草地上,手术室的地面由一大块汽车帆布覆盖,便于清洁消毒。李占文副所长指挥我们开始卸车,药品和贵重医疗器械抬进土屋里,其余物资按科室分类堆放在露天,盖上防雨蓬布。随即布置了岗哨,白天两小时一岗,夜间一小时一岗,干部战士统一排班,夜里女同胞两人一班,院、所领导轮流查岗。</p> <p class="ql-block">物资安顿妥当,跟随栾院长先期来踩点的代理事务长何成文招呼大家吃晚饭了。饭堂在另一排土屋,最东边是厨房,这个大饭堂后来既是食堂又是大会堂,还是俱乐部,大屋的东南角有一只轧水井——全院唯一的水源。</p><p class="ql-block">天色暗下来,忙碌了一天的官兵们在暮色中开始给自己做窝。来不及平整土地,帐篷支在凹凸不平的草地上,杂草没过脚踝,戏称:纯天然地毯!没有电,每顶帐篷发一小碗煤油,碗里放一个棉花捻,点着了就是煤油灯。第二天早上醒来,大家你笑我,我笑你,人人都是花脸猫,被头也熏的黢黑。</p><p class="ql-block">果然昨天半夜有伤员送来,医疗组连夜做了新区的第一台手术。幸亏救护所组建及时,一切有条不紊。</p> <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的军用帐篷图片没搜到,这张比较接近</p> <p class="ql-block">急需解决的问题太多了!围墙要赶紧垒吧?猪圈得马上盖吧?(八戒们还在露天圈着呢)厕所更是当务之急吧?医疗组的工作一刻也耽误不得啊!郑乃沛副院长带着供管处的人四处采购建筑材料;李副所长带一伙人卸砖运水泥拉沙子;姚所长带着医疗组展开各科室工作,修建手术室和放射科。这么一分,哪哪人手都不够。</p><p class="ql-block">当地政府和蒙古族群众,热情欢迎子弟兵的到来,工农商学各界人士络绎不绝地前来慰问。我们都要停下手里的活,认真观看各种演出。说句悄悄话,除了中旗所属的乌兰牧骑(红色文艺轻骑兵)演出比较精彩,其余都水平一般吧,尤其是四胡伴奏的好来宝(联韵),冗长而单调,关键是蒙古语一句也听不懂。小姑娘们三五成群的来看“女解放军叔叔”,有些人软磨硬泡的非要参军,赖在女兵帐篷里不肯走。我们这些『女叔叔』只好一遍遍苦口婆心地劝解:当兵必须经过地方人武部批准,我们没这个权限啊!</p> <p class="ql-block">领导一看这也太耽误事了,于是把接待和观看地方慰问演出的任务交给了医疗组。伤病员与各界群众热情互动,少先队员们把歌舞送到卧床的伤员床头,还帮他们洗脚、喂饭。这样的安排真是皆大欢喜。</p><p class="ql-block"> 好来宝</p> <p class="ql-block">科右中旗所在地白音胡硕镇当地人称黑大庙,源于清图什业图札萨克和硕亲王曾在此兴建喇嘛庙,命名白音胡硕黑迪庙,清政府赐名“遐福寺”俗称“伊和苏莫”即大庙的意思。至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镇常住人口也不到十万人。八师师部入驻中旗,突如其来的几万大军人吃马喂的供给让地方政府一下子招架不住。</p><p class="ql-block">沃洪印老兵回忆节选(微信截图)</p> <p class="ql-block">繁重的体力劳动,苦其筋骨乐其精神。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啥都不想,每个人饭量大增,四肢也健壮了许多。难得吃一次白面大馒头,女同志一顿两个打不住,临走还偷偷揣上一只预备饿了当零食。傍晚收工后洗漱完毕,拿只马扎坐在帐篷外面数星星,或是躺在床上跟旁边帐篷的男兵拉歌,没电又不想点煤油灯,就摸黑闭着眼睛使劲嚎,唱累了就睡。</p><p class="ql-block">草原的夜天很低,星很亮,与星星彻夜相伴的是帐篷医院的灯光。随着伤病员逐渐增多,医疗帐篷也增添到了十几顶,初具规模。晚上值班的医护人员查房和治疗都是提着马灯挨着帐篷巡视,我们站岗时背着枪,手里也提着一盏马灯,两盏移动的灯光像倒挂天空上划过的流星。还有一颗星会亮很久,那是院、所领导住的帐篷透出的灯光,白天首长和我们一同劳动,晚上才是他们开会碰头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麻醉医师金连成和第一批到科尔沁的部分女兵们</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科尔沁右翼中旗地处大兴安岭南麓,科尔沁沙地的北端,属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读这段文字你什么感觉?一定是不痛不痒心静如水吧?只要领教过一次你就知道什么是“大陆性季风气候”了,保证你刻骨铭心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念</span>及我们初来乍到,老天爷客气了几天,让我们享受着秋高气爽蓝天白云的贵宾待遇。见我们有点忘乎所以,于是决定给我们个下马威。</p><p class="ql-block">后半夜,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我们的帐篷是由几根粗绳连接钢纤固定在松软的草地上的,哪经得住这个考验?没到一个回合,帐篷便如风筝一般飘摇,沙石裹挟着锅碗瓢盆、茶杯毛巾等物品脱缰而去。幸亏大家反应快,迅速穿衣卷被,身体匍匐在被褥之上,尽量减少风灾损失。狂风的呼啸声、帐篷的猎猎声、沙石与物品的撞击声混响在一起,淹没了人声的嘈杂……。</p><p class="ql-block">东方欲晓,风渐渐平息。营区内到处是石块沙砾,一片狼藉。最惨的帐篷连根拔起刮出几十米远,有的向一侧倾倒着,床铺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土。我们顺着风向在草原上寻找失散的家当,纺织物品基本都无踪影了,锅碗瓢盆最远的追出一里多地。Gone with the wind(《飘》的英文书名)欸?莫名想起“乱世佳人”了。嘻嘻。当地人向我们介绍,草原季风的意思就是:一年刮两季,每季刮半年。咱女兵概括:刮刮刮,十八吹成二十八!哈哈哈,太形象啦!</p> <p class="ql-block">当地群众管这种刮起来昏天黑地飞沙走石的风叫“白毛风”,很多年以后才知道 这就是沙尘暴。每年春季才是沙尘暴的主场,这场风不过是老天爷的牛刀小试,便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丢盔卸甲。风暴及时地警醒了我们:靠如此单薄的帐篷是捱不到冬天的!</p><p class="ql-block">计划再一次改变,全体女同志投入到脱土坯的工作。陆树良副政委事先做了个小小的调查研究,并请来了师傅教我们。陆副政委说,牧民的妻子在家看着孩子一天脱三百块坯跟玩似的!因此,他给我们下达了每人每天三百块的任务:你们年轻力壮又不用带小孩,完成这个指标应该没有问题。他说。</p> <p class="ql-block">我们做土坯是为冬季帐篷内砌地火龙用,对质量要求很高,因此选择湿模坯。湿模坯斗为柳木制作,长方形四框无底。施工场地应选离水源近、高岗干燥的平地,还要事先用碌碡压平,这样脱出的坯表面光滑易干。</p><p class="ql-block">我们没有水源,也没有干燥的平地,一切因陋就简因地适宜。这片草原以前可能是沼泽地,地下水位很高,基本挖两三铁锹深就能出水。女兵们分成两组:负责平地的,先选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捡干净表面的石块,将草连根一层掀开露出沙土,然后平整土地。铲下的杂草留着和泥用,连买干草的钱都省了;挖水塘的一组先用粉笔在草地上画一个直径大约1.5米的圆,然后动手挖坑。见底部出水后,楔一周木桩,木桩外围塞上草袋子,防止水泡坑壁坍塌。继续向下挖至水能淹过一只水桶的深度,坑底再垫一只草袋过滤水质,一只临时水井便大功告成。挖出来的土正好和泥巴用。</p><p class="ql-block">群众在自家门前脱土坯(照片源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将混合着青草的泥土攒成一个土堆,中间扒一个大坑,按比例浇入刚挖的井水,新鲜的湿土省去了两天的洇沤,可以直接使用。和大泥既费力气,也要技术,泥太硬模具不好脱出,太软土坯容易变形。要像蒸馒头和面那样反复揉搓、折翻、摔打,女同志体力差,干脆穿着套鞋用脚踩至不软不硬,塑形自如。</p><p class="ql-block">这一通操作下来,午饭的军号声响了。</p><p class="ql-block"> 湿坯斗</p> <p class="ql-block">午饭后稍加休息,正式的脱土坯开始了。先将土坯斗浸湿放在平地上,将和好的掺着青草的泥装入土坯斗,用拳头将四角压实,再用抹子把表面抹平,然后将坯斗向上提起,一块土坯制作完成。做下一块前再给坯斗内框刷水,防止泥与坯粘连,脱框时损坏坯面。技术含量不算高,属于熟能生巧一类。问题来了,脱土坯弯腰坚持不了多久,一般都是蹲着操作。可自打到新区,我们住的就是支在草地上的帐篷,潮湿可想而知。虽然风暴后铲除了杂草平整了地面,加固了帐篷,还挖了排水沟,可潮湿还是潮湿。时间一长,姑娘们相继出现关节和下肢肿胀,站着蹲不下,蹲下起不来,严重影响了工作进度。第一天收工前统计,平均每人才脱了一百三十块土坯!</p> <p class="ql-block">“不着急,不着急,第一天嘛不熟练。”自我安慰。第二天中午都没敢休息,还是没超过两百。我们的施工场地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为节省时间,我们头一天提前选好地点,捡去地面的石块,备好木桩、草袋。第三天收工时清点:平均每人二百三十!姑娘们非常沮丧,一个个拖着沉重的双腿,关节肿痛得上床都困难。</p><p class="ql-block">“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可能我们连家庭妇女都不如。”咽不下这口气,我找到陆副政委,代表全体女同胞诚挚邀请领导现场指导工作。</p><p class="ql-block">陆树良副政委,浙江人,瘦瘦小小黑黑的,整天烟不离嘴。手指头被烟熏的焦黄,上嘴唇人中处呈深褐色,远看像兔唇。别看貌不出众,却有着过人之处。他一肚子的历史故事,侃起马列理论来也是绘声绘色。他做思想工作,冒似海阔天空不着边际啰里啰嗦,拉着家常就把你给说服了。别的领导是和群众打成一片,他是混在群众堆里压根挑不出来。</p><p class="ql-block">副政委来了,衔着支烟,卷起裤腿抡起铁锹就开始挖井。边干活边和姑娘们斗嘴皮子,工地的气氛好活跃。一天劳动结束,陆副政委当众宣布把我们的考核指标降为两百块。呜拉!</p> <p class="ql-block">脱土坯必须阳光明媚近期没雨,湿坯晾晒两天后,拿小刮铲将坯立起来继续晾晒直至土坯干透,然后拾坯、码垛,盖上雨布待用。</p><p class="ql-block">遇到天气不好那几天,我们就跟车到当地农牧民家收购土坯。他们制作的大多是干模脱坯,坯斗是四框有底,三联。操作程序与湿坯完全不同,称为摔坯,一次脱模完成三个,一天可以摔脱几百上千块。坯场就在家门口的手压井旁,为永久性。在北方农村,流传着“四大累活”的顺口溜:和大泥、脱大坯、扒火炕、抹墙皮。家里的男人和好大泥,洇置在那里,两天以后,女人喂饱哄睡孩子,就可以脱土坯了。这样的坯只能垒墙,不能盘炕或砌地火龙。至于湿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至多一天也就是二百五、六十的数,不可能再多了。难怪我们累死拼活也完不成三百块的任务!</p> <p class="ql-block">(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