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何家刚</p> <p class="ql-block"> 我奶奶生于宣统元年,没有裹过脚,是个大脚女人,六岁时就离开父母来到我们老何家给爷爷做童养媳。一辈子没上过学,箩筐大的字认不得一担,却特别的惜字。如果有报纸或有字的纸掉到地下,被人践踏,她会很惶恐,认为这是对文曲星极大不敬,会被神灵惩诫,轻者下辈子目不识丁,重者会瞎眼睛。</p><p class="ql-block"> 每逢这时,奶奶嘴里会默默念着:造孽、造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忙将掉在地上的字纸拾起,一张张清理得干干净净并叠码得整整齐齐,象神灵一样的供着。待收集到一定数量,就会用篮子装着提到德山街寺堂或马家吉河里,点上香蜡,在神灵的见证下点火焚烧,然后慢慢的将纸灰倒入河中让清水流走。</p> <p class="ql-block"> 奶奶是个家族观念超强且性格强势的人,也许是二十年的媳妇熬成婆的原故吧,对晚辈教育和管理极为严苛。奶奶一生生育子女八个,一人夭折,剩四女三男,中途幺姑又出了意外。男丁中父亲最大,三兄弟所生子女,奶奶让我们统一叫父辈为“伯伯”、“四爷”、“大幺”,而姑妈则是“大爹”、“二爹”、“三爷”、“幺爹”叫着。我们兄妹一辈子没有叫过父亲爸爸或者爹爹,不熟悉我们的人都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孩子,一大家子就这么称呼着。奶奶还把初来乍到的母亲名字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改成与父亲同一派行,父亲叫富胜,母亲富梅。那个年月,受封建礼教的影响,母亲不敢有半句反抗。</p><p class="ql-block"> 奶奶骨子里信佛,天生善良,每逢遇到逃荒要饭的路过,无论菜粥还是米饭,哪怕自己不吃,也要给他们盛上一大碗,没有饭时米缸里的米也要给他们。</p> <p class="ql-block"> 我父母受奶奶的影响,耳濡目染,非常乐善好施。小时候经常看到有讨米的、逃荒落难的住我家。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一对落难的中年夫妇,傍晚讨米来到我家,见他们饿得不行,父母给他们各盛上满满一碗饭(要知道那是我们全家第二天一天的口粮啊),又见天晚,帮他们在堂屋打地铺留宿,这一住就是二个多月,他们白天外去乞讨,夜晚住宿我家,直到饥荒过后田里有了收成才回老家种地。</p><p class="ql-block"> 父母还有许多自己舍不得用“借”出去的东西:叔叔“借”我家准备给哥哥做傢俱的木头;表伯伯“借”满满一担谷子;表姐结婚“借”母亲唯一的梳妆镜;姨父家“借”粮……,在我印象中好像都没有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父亲有多次外出发展的机会,军代表那次不说,荆江分洪的世纪工程,由于父亲有文化,跟着大表伯伯在工地上爬杆子负责安装喇叭搞宣传,工程结束后大表伯非常喜欢我父亲,要带他闯天下,奶奶知道后,结果可想而知。后来大表伯成为吉林大学教授,父亲只能回家做个农民。</p> <p class="ql-block"> 父亲虽然只读了三年私塾,却有了识文断句的基础,加上一个好读书的舅舅我的舅姥爷提供书籍,可谓是博览群书,满腹才华。我记事起就看到父亲床案头总是堆码厚厚书籍,家务事忙完后睡觉前有看书的习惯,《增广贤文》、《四书五经》、《三字经》、《教儿经》能够倒背如流,“渔鼓”、“道琴”随口拈来,邻居长者、娃娃都乐意围着听父亲说书讲故事。父亲经常教导我们兄弟要多读书,活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一生可能被愚孝埋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