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了

茶园

父亲病了文/浮生若茶2022年4月17日，父亲走了。看着父亲的遗体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我很悲痛，但欲哭无泪。妹妹说，父亲是夜里一点多过世的。当时，妹妹陪着她闺女小珂去厕所，等她俩回来时，却发现父亲有些不对劲。小珂是护士，伸手在试探，已经探不到鼻息。“妈，我外爷走了。”小珂说着，叹了口气。“爹，您醒醒！”妹妹听了，扑在父亲身边，带着哭腔连声呼唤。“妈，您别哭了，我外爷真的走了。”小珂在医院里，见惯了生老病死，知道她外爷这种病已经走到了尽头。“唉！乖，这半夜三更的，咋办？”妹妹很无助地看着小珂。“把我大妗子喊起来吧！”小珂说。小珂也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不知道该咋办。“咱爹不在了，屋子里就我和小珂。我实在没办法，就去拍她的门。她起来说让我给你们打电话，要你们赶紧回来。”妹妹哭着说。我知道妹妹说的是大弟媳妇，也不多说，只问了句:“她呢？”“她说让我给你们打电话，说完又回去睡觉了。”妹妹哭着说。“嗯。”我答应了一声，不再吭声。父亲是我们姊妹们的，和别人无关。从2019年父亲得了癌症，直到去世，我都从来没想着让别人去伺候他。父亲病了三年，住院化疗共有五十多次，一直是我和妹妹、小弟轮流在医院护理。这期间，妹妹在医院护理得最多。我和小弟因为单位请不下来假，只能利用假期和周末去替换妹妹。我是家里的长女，肩上的担子不轻。父亲有小弟和妹妹在医院照顾，我很感激。尤其是妹妹，只要父亲住院，忙不过来，她就放下家里的生意不做，直奔医院。妹妹说:“爹是咱自己的老人，应该的。你和小弟不也是一有时间就赶紧到医院照顾咱爹吗？”我微笑着，却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年，恰逢三年疫情。封城、封小区、防疫，使得我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我惦记着父亲。每次和妹妹、小弟通话询问父亲的病情，心里都很沉重。对于病人，只能鼓励。刚去医院检查时，医生说，淋巴癌治疗，可以延缓，有三到五年的希望。我们对父亲隐瞒着病情，只说能够治愈。可是，实际上，这种病，是不治之症，不能根除。给父亲以生的希望，哪怕一点点也好。父亲年纪大了，经受不起任何打击。意志不能垮，否则，一切治疗都无从谈起。可是，治病需要钱。尤其是有很好疗效的自费的进口药。“这药，太贵了。这个疗程看完，我不再来了。”每次，父亲看着输液瓶里的美罗华和多美素，都是既满怀希望又有些心疼钱。是啊，那么小的两瓶自费药，两万，每个疗程都要用。父亲只是个普通的铁路工人，有些承受不了呢。对于护理父亲，我和妹妹、小弟，都毫无怨言。只是，担心父亲手里的钱不够。父亲对我和妹妹、小弟都很信任。不管我们谁去护理，他都让我们保管他的工资卡和存折。可是，我们都不看他的存折，也不知道他存了多少钱。几个疗程下来，十几万没了。我看着费用这么高，担心父亲的钱不够，就和妹妹商量着我们姊妹几个给父亲出钱。“咱们先别拿钱，看看咱爹有多少钱。如果钱不够，咱们再拿。”妹妹说。“行！”我答应了。我和妹妹一起，看了父亲的存折，见上边还有十几万，稍微放宽了心。“这钱，还能顶一段时间。”对化疗，我和妹妹都不太懂。我们以为父亲这病化疗十几个疗程就可以了，却不料一直没完没了地化疗个不停。“不化疗会咋样？”我们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不化疗？可以吗？父亲身上的肿瘤长得很快，到了时间，不去医院，就会满身疙瘩。有时候，父亲疼得睡不着、吃不下。可是，化疗呢？消除了身上的肿瘤，却弄得满嘴的溃疡。“化疗太伤人。”父亲在大弟家住了几天，回来对我们说着不想去治疗了。“爹，是药三分毒。每次化疗后，你是不是觉得身上的疙瘩少了很多？”我们希望父亲继续治疗。可是，父亲觉得治疗太花钱。“医院是不是在骗钱？我爹以前去医院看病，医生想让住院，就把病说得很严重。我们才不听医生的话。后来，和医生吵了一架，回家不治了。”我想起大弟媳妇给我说过的话，心里有些犯疑。小病可以那样，父亲这是大病，不治疗咋办？难道硬等着往最后一步走？治疗，必须治疗！我和妹妹、小弟商量之后，做出了决定。父亲经过我们劝说，也答应继续化疗。父亲的病，持续了三年。这三年中，除了住院，他基本上是几个儿女家来回的住。也没轮流，父亲想去谁家住就去谁家住。“我不论去谁家，都给他们生活费。我每月三千多退休金，给他们两千，我留一千多。”刚开始时，父亲是这样说的。“不用给。如果您想给，就给我大弟和小弟家，我和妹妹不要。”我对父亲说，“还有，两千太多了，您还要看病。”我知道父亲这病看下来，绝对要花很多钱。所以，不主张他把钱给儿女们。“看病我准备得有钱。还有，我的几个孙子孙女们都长大了，我也给他们准备些结婚的钱。”父亲笑着说。“多少？”我问。“每人五千。”父亲说。“太多了，一千就够。”我说。我的意思是，父亲的钱，给出去容易，等他需要时再要回来难。可是，父亲态度很坚决。“我知道，你就是不想给我凑钱。”见我阻挡，父亲开始有些不高兴，给我扣了个大帽子。“爹，您想咋样咋样，我不管了。”我被他气哭了。唉！他都病成了这样，还不知道，却一心想着给孙子孙女攒钱。“你不用觉得委屈。我当爷的，不给他们准备，成了啥？还有，孙子买房，我还要给。”“好。”我脾气不好，见父亲这样，只好答应着，不再说话了。这是父亲刚查出癌症做完手术时说的。后来，他眼看着每次化疗花的费用逐渐增多，不再说给钱的事了。我以为他还要坚持他的想法，可是，他慢慢地放下了。不过，父亲放下的是给我们每家的生活费，给孙子孙女的钱，他并没减少。父亲都病成了这样，他爱咋样咋样吧。大病害不起，因为治疗的费用太高，尤其是自费药。尽管父亲每月还有三千多的退休金，但还是入不敷出。期间，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商量着，暂时每家先给一万五，让父亲继续化疗。因为，不敢给他太多的钱，怕他把钱再花在别处。这可是父亲的救命钱，凑起来不容易。虽然我们都主张让父亲积极治疗，但如果没钱，也是个大问题。还有，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也不是都很有钱的，如果把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钱乱用在别处，再凑钱就不容易了。家庭如社会，管理起来也得考虑得合理、周全。父亲的病一天不如一天。2021年4月，我把父亲接到我这里住，又带他去了中医院看了专家门诊，抓了中药，配了膏药。父亲满怀信心地服用、贴用，虽说没有西药见效快，但也没有了副作用。我以为中药起作用了，心里轻松了不少。六月份，父亲又去洛阳一五零医院化疗。妹妹说，父亲身上又长出了很多疙瘩。我知道中药见效太慢，不再用中医。至此，中药暂停。“还是用美罗华吧。医生又给开了口服的化疗药，是进口的。父亲年龄大，每天只能吃常人的三分之一药量。每天算下来，200块钱一片。”妹妹说。父亲看病，需要的是经常性的医药费用。所以，每个治疗方案的采用，每种昂贵药物的使用，小弟和妹妹都会和我商量。“用吧，只要起作用。”我答应着，心里已经做好了把我工资用给父亲看病的打算。实在不行，卖一套房子也可以，只要能把父亲的病看好。因为，前不久，我听说有个小伙在这个医院住院，癌细胞已经清零。“妹，咱爹咋样？”“弟，咱爹咋样？”父亲回去后，无论他住在谁家住，我都会隔三差五地询问。“姐，咱爹吃了新开的药，疙瘩消了不少。”我听了，心里轻松了不少。2021年的十一月，我退休。学校缺老师，要我继续留任。我想着父亲的病有好转，就答应了学校领导。可是，过年的时候，妹妹给我电话，说父亲身上的疙瘩很多、很大，连路都走不动了。“不是说这种口服的化疗药很有效吗？”我有些奇怪。“姐，咱爹吃这种药也不起啥作用。他怕咱们担心，才说有效。”妹妹说，“我和小弟无论咋劝说，咱爹就是不去医院。”妹妹给我打电话说起父亲的病情时，忧心忡忡。“嗯，先别急，我辞职马上回去。”我安慰妹妹。我是这样想:等我一辞职，就立刻回去照顾父亲。可是，我从年前辞到年后，迟迟不见领导的回话。后来，我才听说学校里想聘请有经验的老师，可是不容易。因此，辞职从年前一直延续到年后。正月十五，我接到了通知，领导答应了。我立刻动身，回去就把父亲接到我洛阳的房子里了。因为小弟家的楼层高，父亲上下楼不方便。第二天，妹妹和妹夫冒着大雪开车把父亲送进了医院。这次，医生给父亲又用了新方案，化疗后肿块消除了很多。但住院期间，医生说，父亲血液感染，得了败血病。期间，还抢救了一次。我私下里问主治医生，啥时间再去医院化疗。医生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想来就来，去去心病吧。我知道父亲这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就哄着父亲说，这病治疗得差不多了，回家养着就可以。父亲很开心，跟着我回到了我洛阳的房子里。可能是有儿女们陪伴的缘故，父亲心情好多了。每天吃过饭，让我搀扶着在院子里走走。闲暇时，还坐在客厅的窗户前抄写药方。我知道父亲的时日不多了，但父亲不清楚。“我咋整天没劲呢？我这病有些不对劲啊。”父亲走不动时，就会疑惑。“爹，您这病才好，身子虚，得慢慢养。”我哄着父亲，可是，却听见他夜里不时地叹息。人老了，顾虑就多。我知道，父亲是在担忧，大弟咋还不接他回老家住？叶落归根。人老了，还是惦念着老家，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回去，住哪里呢？是回老宅？还是回去到大弟家住？父亲一直想回老宅，我也想。可是，老宅多年不住人，坍塌得不成样，水电也不方便。况且，大弟家在村子里，父亲回去不去住大弟家，对大弟来说影响也不好。思忖再三，我觉得还是去大弟家住。于是，我天天做父亲的思想工作，说我和妹妹都在他身边照顾，让他不要有太多的顾虑。父亲答应了。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连路都走不动了。眼看着父亲的时日不多了，我很焦急。夜深人静时，我常常蹲在小区外边的马路边落泪。如果父亲老在我家，那可咋办？不是说我不让父亲老在我家，而是传统习惯让我有了很多担忧。在老辈子的习惯里，人到最后的日子，不在老家老去，会走得很心不安的。还有，如果不老在自己或儿子家，那是属于外丧。外丧，是很不吉利的。父亲的病，实在挨不住了。我把大弟喊来，说了接父亲去他家住的事。大弟很爽快，他也希望父亲去住。可是，我有顾虑。因为，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家。我让大弟和他媳妇商量好，不想因为父亲的缘故而让他们两口子闹得不愉快，也不想因为我们去伺候父亲由于没事先说通而弄得兄弟姊妹之间不和睦。大弟答应着，说没事。大弟是实在人。他的话，我是相信的。我是家里的长女，也是大弟的长姐，有些话，小弟和妹妹不方便说，我必须说出来。父亲病了三年，大弟对父亲的病情知之甚少。对于他的有些不到之处，我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但是，我没想到，大弟很在意我的这些带着责备的话。在我让他接父亲去他家时，他没说啥。在我去他家伺候父亲到去世前的两周内，他没说啥。可是，父亲刚去世，在灵前，他却很恼火地质问我，空间里说的不孝之人是说谁呢？他把我问得有些发懵，不知道他指的什么。因为，我发空间都是根据所看文章内容而做的评论，并不针对谁。我没想到他会这样。不过，后来也就想明白了。大弟的态度，让我很失望。我伏在父亲的灵前，悲声大放。我哭，哭父亲，也哭我自己。十二年前，母亲去世时，唯独放心不下我。因为，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母亲担心她去世后我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闺女。可是，父亲待我一如既往的好。父亲曾经对我说:“我把我的钱都交给你保管。我知道，这样，你会受很大委屈，可是，我信任你。”父亲生病，我和医生商量着定治疗方案。父亲说:“你脾气不好，但你办事顾全大局，很理智。”父亲对我寄予厚望，对我评价很高。生病后，对我也有了依赖之心。在父亲的心目中，我就是他贴心贴肺的小棉袄。父亲待我很好，母亲不在了，每次我回去，父亲都到车站接我。他知道我从小体弱多病，每次，他都要我注意身体。忘不了，我小时候他背着我去看电影《卖花姑娘》；忘不了，下雨天他背着我走十几里地给我看病；忘不了我上寄宿学校时他每周都风雨无阻地给我送干粮；忘不了，为了给我治病，他每年都去上沟村里给我买土蜂蜜……而今，父亲去了，那个疼我爱我的人也没了。以后，我再回来，谁还会对我翘首期盼？谁还会再牵挂着我冷暖疾苦？我伏在父亲灵前，撕心裂肺地哭，娘家的情怀也在泪水中湿透了、淹没了。父亲是在他去世后的当天上午下葬的。安葬了父亲，我被闺女接去，住在了闺女家。在老家给父亲做了头七、三七、五七，然后回来。后来，我闺女说，是女婿让她去接我的。因为，那时，我天天坐在涧河边哭，女婿怕我想不开。我哪里会呢？父亲去了，愿天堂没有疾病，一切安好！ 2023.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