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  丧

小楫轻舟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最小国稳定，千万家大国就稳定。家也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父母乃第一任老师。家庭又如剧场，邻居即是观众。高台教化润物无声，观众颔首，奉为圭臬。骨肉相残，夫妇反目，观众哂笑。春秋无义战，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俺曾见不止是一个“吵巴人家”[1] 父母、兄弟、婆媳关系紧张，吵架为常态，拉帮结派动武甚至流血不以为羞。如此之家庭不出忤逆都难，这样的国家不出暴徒才怪。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曾亲眼目睹一闹丧[2]人家，杨老汉与老伴光儿子就生了七八个，在加上两个女儿可谓是个泱泱大家，那年88岁的杨老汉末日到了，躺在了床板上的他还在念叨着他二儿子。在他眼里其余的都是小事，要是没人给他打幡无脸去见他的列祖列宗。按理说杨老汉这把年纪寿终正寝算是“喜丧”，丧事办的一定很热闹才是! 是的，非常热闹，热闹的场面已经在路上了！

　　在农村丧仪礼俗中讲究的是长子长孙，出殡之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一切大小事情均离不开长子长孙，他们是这个家族的灵魂。比如打幡、送路、坟地动土等等。由于杨老汉他早先将大儿子过继给大爷了，所以今天这事二儿子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这家的“灵魂”人物，也就是本故事的主角——杨二郎。杨老汉最后指望着临终能见上二儿子一面，有句话要嘱咐嘱咐他，可实在支撑不到这一刻了，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带着永远的遗憾走了。更让人气愤的是杨大郎打发人一拨接一拨地去给杨二郎报丧送信，可就是左等也不来，右等更不来，这下把他哥几个气坏了，再加上平时的积怨已深，个个怒火胸中烧，此时已离杨老汉归天快过去两个时辰了，急得大家团团转。有的说:“在一个小镇住又不是离着山南海北？”，也有的说:“哪有比死了亲爹还重要的事吗？”，“妈了个X的!”，一场战争阴云正笼罩在他家上空，火药味顿时弥漫在各个角落……

突然杨二郎来了，刚进门口还没等哭爹，杨大郎一声令下“打——!”，哥几个如猛虎下山一般将杨二郎按倒在堂屋的锅台上，只听见“噼里啪啦”、耳光、脖溜、冲天炮、鸡飞狗叫、骂声哭声交织在一起，比电影里日本鬼子兵进村烧、杀、抢的场面还热闹。这时再看杨二郎已经被他哥几个彻底地“KO”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头朝北与他爹死尸的头挨着，形成一个90度直角型，弄得来吊纸[3]的人们非常尴尬，不知道这家到底死了谁？是先哭杨老汉对呢？还是后哭杨二哥对呢？后来在街坊四邻的劝导下，一家人暂时达成“和解”，放下恩怨，团结一致向钱看，出殡!

　　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的是杨二郎，只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五官已经“挪位”了，好像一条腿在昨天的“boxing”中也受伤了，只见他穿着孝袍子，戴着孝帽子，一瘸一拐，颤颤哒哒举着他爹的招魂幡向前走，没有人去搀扶他，因为他已经跟兄弟们出了“五服”了，其狼狈相就像《西游记》里被妖魔独角兕打败的猴哥。杨老汉就这样在满堂儿女合奏的“交响乐”中去了极乐世界。丧事最后还有一道程序——吹灯，是放在死者贡桌前的那盏灯（煤油灯），这项任务需要死者的儿媳们来完成。老例说，出殡后谁先吹灭了灯，谁以后就会发家致富有好日子过。几个儿媳一听顿时都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争先恐后地往贡桌前面跑，都想着抢先去吹灭这盏灯。杨二郎的媳妇长的身高马大，一米八二，200来斤，两膀子一晃据说有千斤之力。说时迟，那时快，上前左右一划拉就把这几个妯娌娘儿们都扒拉到身后去了，然后“噗!”的一口气就把灯吹灭了，并且还洋洋得意地说了一句: “老天爷有眼啊！”

站在一边的杨大郎听到后，气愤地抽出了皮腰带，在家中身高最高的他（1米61）对着七狼八虎弟兄们又喊了一声:“打——”，顿时，第二场战争又开始了……

[1]、吵巴人家，兴济方言，是指没有家

规缺乏教化的人家。

[2]、闹丧，本地方言，是指在发丧出殡

时一家人起内讧，打架斗殴。

[3]、吊纸，吊唁。

小楫轻舟

2023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