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证：崇祯皇帝召过百龄御内对弈之谜

過祖榮

续修于清嘉庆十八年（1813）的《锡山过氏宗譜》记载：

“前怀宗朝嘗召对弈御内”

“前”，因为修譜的时候已经是清朝，因此称明朝为前。

“怀宗”，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检曾经的庙号。

“嘗”，这里应该是副词——曾经。

“召”，就是召唤、召见之意。

“对弈御内”，就是在皇宫御内去下围棋。



除了上述资料之外，目前还未发现其他佐证资料可以证实此事。

那么过百龄是否有、并且是否能应崇祯之召，到御内与皇帝对弈呢？就成为了未解之谜。

要考证，就要先说说过百龄其人：

过百龄是无锡过氏河东派第十五世裔孙。

父贵中，字道立，号龙湖。

世居无锡北乡八士桥，乃当地名人雅士，也是围棋善手。

子四：尧年；禹年；文年；彭年。

网传过百龄生卒（明万历十五年1587～清康熙元年1662），虽然宗譜没有具体详细记载，但是，汇聚的多方面资料来看，对过百龄生、卒时间和年龄的推测，是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过百龄自幼接受良好教育，但并未过早接触到围棋，直至11岁时才与围棋相遇。



“其十一岁时，见人弈，则知虚、实、先、后、进击、退守之法。曰：是无难也。与人弈，弈辄胜。”

（摘自附件一《过百龄传》）

活脱脱是一个天才棋童！自幼童开始观人下棋，已懂虚实先后、进击退守之棋理。自觉不难，与别人下棋，果然每次一举即胜。

过百龄的聪明和围棋天赋自幼就显现，“少儿棋王”美名很快蜚声无锡城乡。

当时有位名叫叶向高（见附件二）的大官，因公来到无锡。他好下围棋，有国手授二子的水平，要找一些棋力强的对手同他对局。

过百龄就被推荐出来。叶向高见是一个儿童，十分奇怪，原以为过百龄不是他的对手，不料一交手连败三局。

在比赛过程中，有人悄悄对过百龄说：“同你下棋的是位学台大官，你得暗中让他一些，不能全赢了。”过百龄年纪虽小，却已很懂道理，回答说：“下棋不能这样敷衍人家，因为他是大官就去讨好，是很可耻的。假如他真是好官，会同孩子过不去吗？”

叶向高见过百龄棋艺高超，人品端正，十分器重，提出带他一起到北京去，过百龄因年龄过小，还要读书，才没有去。

根据推算，过百龄与叶向高首次相遇对弈的时间，应该是叶向高被排挤出北京后复出，1607年从其家乡福建福清沿运河到北京升任礼部尚书，途经无锡的时候。

这个时候过百龄大约是二十不到的一个少年毛头小伙子。

过百龄名扬江南，北京的公卿们也都慕名来聘。

在北京声望最高的前辈国手林符卿，瞧不起年幼的过百龄。有一天，林符卿当着公卿们的面，向过百龄挑战说：“你来北京后，我还没有同你交过手，今天我愿意跟你对局，让大家高兴一番。” 公卿们非常高兴，并拿出银子来作为优胜者的奖赏。过百龄一再推辞。林符卿以为他怕输，不敢对局，便更加趾高气扬，逼着他非下不可。过百龄只得答应。结果林符卿连输三局，闹了个脸红耳赤。公卿们对过百龄倍加赏识。

于是，过百龄名扬天下。四方名手都来向他挑战，他一一应战，每战必胜。



“开关延敌，莫敢仰视。因是数十年，天下之弈者以无锡过百龄为宗。”

（摘自附件一《过百龄传》）

其中说到过百龄首次在北京棋名大噪的前后，正是明朝政治上十分黑暗时代，天启皇帝朱由校整天喜欢干木匠活而不理朝政，宦官魏忠贤打压正直的朝廷官员。过百龄寄居的本主也被下狱。



当是时，居停主某锦衣者，以事系狱，或谓百龄曰：“君为锦衣客，须谨避，不然，祸将及。”百龄毅然曰：“锦衣遇我厚，今有难而去之，不义。且吾与之交，未尝干以私，祸必不及。”时同客锦衣者悉被系，百龄竟免。

（摘自附件一《过百龄传》）

过百龄看到熹宗天启年间，阉党横行，残酷迫害东林党的政治非常黑暗。

并且，在对过百龄有知遇之恩的首辅、东林党领袖叶向高老人家早已经告老回乡，还在崇祯即位的当年（1627）去世。

过百龄因为当时是天下不平的多事之秋，愤而离开北京回乡归隐锡山了。

已天下多故，百龄不欲久留，遂归隐锡山。日与一二酒徒狂啸纵饮，不屑与人弈，独征逐角戏以为乐。

（摘自附件一《过百龄传》）

考证就需要再说说崇祯皇帝：

朱由检 字德约，明朝第十六位皇帝（1627年－1644年在位），明光宗朱常洛第五子，明熹宗朱由校异母弟，年号崇祯，通称“崇祯帝”。

天启二年（1622年），朱由检受封信王。五年后，熹宗无嗣而崩，朱由检奉遗诏继承皇位，改元崇祯。

他即位之初，就铲除了权宦魏忠贤及其党羽（阉党），勤于政事，厉行节俭，力图实现明王朝的“中兴”。

他任用袁崇焕对付割据辽东的后金政权，后金不但没有削弱，还于崇祯二年（1629年）冬攻入塞内，包围北京，虽然撤离，但此后五次入塞劫掠，并陆续攻克山海关外的大凌河、松山、锦州等明军据点。

明朝陕西和河南等地连年天灾，引发明末农民起义，明廷剿抚失宜，导致其中的李自成、张献忠两部坐大。

朱由检频繁更换内阁辅臣，先后诛戮袁崇焕等18名封疆大吏，并起用洪承畴、杨嗣昌、卢象升、孙传庭等解决内忧外患，但终归失败。

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兵临北京，朱由检自缢于煤山（今景山）。清军入关后，为他上庙号怀宗

那么就产生了下面几个谜题，需要进行考证：

一，过百龄因为“天下多故，不欲久留”而离开北京回无锡后又有没有重回北京与崇祯皇帝有交集呢？

二， 崇祯皇帝在即位后不久就铲除阉党魏忠贤，勤于政事，厉行节俭，力图实现明王朝的“中兴”。有奋发图强；励精图治的感觉。

但是当时积重难返，纷扰四起。后金和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内忧外患烽烟四起。

崇祯还能有这么个闲情逸趣，召过百龄到皇宫大内对弈吗？

三，《锡山过氏宗譜》载：过百龄“耿介自持、不交权贵”；

《无锡金匮邑志》的（方伎传）：“大学士叶向高荐之于朝而不赴”。

过百龄能应召而与当时最大的权贵崇祯皇帝对弈御内吗？

首先是考证一下关于崇祯皇帝与围棋的渊源：

史料记载：崇祯也是一位围棋的爱好者。

崇祯帝(朱由检)常在宫中与田贵妃对局。

清王誉昌《崇祯宫词》

日本国圆玉棋子，冬则暖，夏则冷。田贵妃每与上（崇祯）弈，辄负一二子，未尽其技也。

《烬宫遗录》卷上：



说的就是崇祯的爱妃田氏，因为棋艺高超，所以每次与崇祯帝对弈的时候，总是输给皇帝一、二个子。不敢尽量发挥自己的棋艺。

田贵妃是一个善解人意又十分冰雪聪明的一位女子，她见崇祯皇帝日理万机，十分操劳，于是，她特地托人打造了一副棋盘，送给崇祯皇帝休息的时候消遣。

崇祯皇帝非常感动田娘娘为他所做的事情，于是，命人在上面刻下：



“君子以之游神，

先达以之安思，

尽有戏之要道，

穷情理之奥秘。

右录梁武帝《围棋赋》。

崇祯十二年冬”

见《明史》

那么需要考证过百龄在返回无锡后有没有又重新回到北京呢？

时任山东臬台（相当于公安厅厅长）的程光珠在为《受三子譜》作序中回忆其祖父郑正揆与过百龄交往，过百龄赠《受三子譜》手稿并嘱托刊印的过程中，有明确的时间和过百龄在北京的记载。



余先王祖司空端伯公，

生平嗜弈，与锡山过百龄先生交最久，每朝夕论弈，极称水乳。顺治十四年丁酉（1657年）,余祖致仕将归里，百龄先生时年过古稀，握别燕都,乃出其所著《受三子谱》为折柳之赠，又谆谆相托，欲借余祖刻以行世。

（见附件三、四、五《受三子譜序》）

综上所述，过百龄在（万历至天启年间）初次进京与林符卿一战成名后，因为政治黑暗而离京回到家乡无锡。以后：

第一，后来崇祯皇帝铲除阉党，重新启用东林党人，明朝出现了一度的“中兴”迹象。于是过百龄又重新返北京。

根据有关留传下来的棋譜，仅是过百龄与林符卿的对局就不下百余盘之多。（见附件六）

第二，而过百龄对叶向高为首辅时期的熹宗朱由校沉缅于声色犬马之中；重用阉党残酷迫害企图改良明朝政治的东林党人。过百龄自然对其嗤之以鼻！即使是大学士叶首辅的举荐也自然就“辞之不赴”了

第三，过百龄对即位后立即铲除阉党、励精图治的“中兴之主”崇祯皇帝也应该是心存敬重的。

过百龄在北京围棋界名重一时，棋品遂第一，名噪京师。

崇祯皇帝又是一位围棋的业余爱好者。

所以，崇祯皇帝曾经召过百龄御内对弈，并且过百龄欣然应召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因此，考证得编修自清嘉庆十八年癸酉（1813）《锡山过氏宗譜》中，过百龄名下所载“前怀宗朝嘗召对弈御内”的记录应该是真实可信的。

附件一：

无锡秦松龄著：

《过百龄传》

锡固多佳山水，间生瑰闳奇特之士，常以道艺为世称述。若倪征君云林以画，华学士鸿山以诗，王佥事仲山以书，乃今过处士百龄者，则以弈。其为道不同，而其声称足以动当世则一也。

百龄名文年，为邑名家子。生而颖慧，好读书。十一岁时，见人弈，则知虚实先后、进击退守之法。曰：“是无难也。”与人弈，弈辄胜。于是闾党间无不奇百龄者。时福清叶阁学台山先生，弈品居第二。过锡山，求可与敌者，诸乡先生以百龄应召，至则尚童子也，叶公已奇之。及与弈，叶公辄负。诸乡先生耳语百龄曰：“叶公显者，若当阳负，何屡胜？”百龄艴然曰：“弈固小技，然枉道媚人，吾耻焉；况叶公贤者也，岂以此罪童子耶？”叶公果益器之，欲与俱北，以学未竞辞。自是百龄之名，噪江以南。

遂益殚精于弈。不几年，学成，曰：“可以应当世矣！”会京师诸公卿闻其名，有以书邀致者，遂至京师。有国手曰林符卿，老游公卿间，见百龄年少，意轻之。一日，诸公卿会饮，林君谓百龄曰：“吾与若同游京师，未尝一争道角技，即诸先生何所用吾与若耶？今愿毕其所长，博诸先生欢。”诸公卿皆日： “诺！”遂争出注，约百缗。百龄固谢不敢。林君益骄，益强之，遂对弈。枰未半，林君面颊发赤热，而百龄信手以应，旁若无人。凡三战，林君三北。诸公卿哗然，曰：“林君向固称霸，今得过生，乃夺之矣？”复皆大笑。于是百龄棋品遂第一，名噪京师。

已天下多故，百龄不欲久留，遂归隐锡山。日与一二酒徒狂啸纵饮，不屑与人弈，独征逐角戏以为乐。百龄素贫，出游辄得数百金，辄尽之博篡。其戚党谯呵百龄，百龄日：“吾向者家徒壁立，今所得资，俱以弈耳。得之弈，失之博，夫复何憾？且人生贵适志，区区逐利者何为？”噫，若百龄者，可谓奇矣！以相国之招而不去，以金吾之祸而不避，至知国家之倾覆而急归；为公卿门下客者垂四十年，而未尝有干请，若百龄者，仅谓之弈人乎哉？

张山来曰：善弈者多在垂髫，然其人往往啬于寿。今过君独历四十余载，岂其命名为之兆耶？

秦松龄（1637年-1714年），字汉石，又字次淑，号留仙，又号村岩，晚年号苍枧山人，江苏无锡人。中国清代文学家、官员。

秦松龄于清顺治十二年（1655年）中进士，授国史馆检讨，以奏销案裭职，罢职归里。康熙十八年（1679年），应荐博学鸿词试，取一等，复授检讨。康熙二十年（1681年），充日讲起居注官， 寻典江西乡试。历任左赞善、右谕德。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秦松龄主持顺天乡试，又因磨勘落职入狱，经徐乾学为其力解得释放，秦松龄告归里居。

参考译文：

过百龄传

无锡本来有许多好山好水，之间出生了不少卓异奇特之人，常常因为治学技艺被世人称赞。像倪征君云林因为绘画被称赞，华学士鸿山因为诗歌被称赞，王佥事仲山因为书法被人称赞，方才过处士（处士：原指有德才而隐居不愿做官的人，后泛指没有做过官的读书人）百龄，却因为下棋被称赞。他们从事的事不同，但他们的名声足够震动当世却是一样的。

过百龄，又字柏龄，名文年，生于无锡一个颇有名望的家庭。他从小聪明，喜欢读书。十一岁时，过百龄看别人下棋，很快就明白了虚实、先后、进击、退守的道理，“这没什么难学的！”他对别人说。以后他与人下棋，就经常取胜。这使得乡里人都非常惊奇。不久，有位福清叶阁学台经过无锡，此人擅长围棋，棋品二级，很想在无锡找个对手下棋，乡亲们知道了，把过百龄找到学台面前。学台见对手竟是乳臭未干的小孩，惊讶不已，双方坐下后，连着几盘，都是过百龄赢。带百龄来的乡亲有点害怕了，就悄悄对他说：“学台是个大官，你怎么能总赢呢！可以假设败局呀。”百龄听后很生气地说：“下棋是小事，用这来讨好人，我感道羞耻。况且，叶公品德高尚，他怎么会和一个小孩过不去呢？”叶学台果然不计输赢，并由此十分器重过百龄，约他一同北上。过百龄以学业未完为名，婉言谢绝了。

打那以后，过百龄名震江南，对棋艺也愈加精益求精了。没隔几年，过百龄觉得可以出去试试了，这时，京城的公卿们也已知道了他的大名，并写信请他去。过百龄决定北上。

过百龄到京后，便遇到了常与公卿贵族来往、骄狂一时的著名棋手林符卿，此人见过仅是一少年，很轻视他，有一天，公卿们聚在一块喝酒，林符卿和过百龄也都在座，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林符卿认为这是展示自己棋力的好机会，便对过百龄说：“你我同游京师，到如今都没交过手，今天我们何不各尽所长，较量一下。让公卿们也高兴高兴。”公卿们听了，纷纷叫好，并拿出银子作为胜者的奖品。但过百龄却一再推辞，执意不肯对局。林符卿见状，更得意非凡，逼着过百龄非下不可。无奈，过百龄摆下了棋局。第一局才下了一半，林符卿就感到局势不妙了，急得脸和脖子红一阵白一阵。过百龄神情自若，下得很从容，投子布局似乎随随便便，全不费力。第一局林符卿输了，他不甘心，接着又下了两盘，结果他未捞回一局。观战的公卿们一个个都呆了，林符卿一向是棋坛一霸，今天被过百龄战胜，霸主的位子不再是林符卿的了，于是，过百龄独步棋坛的时代开始了，他的名声也震动了北京。

在这同时，过百龄住处的房主人因事被捕入狱，好心的朋友劝过百龄：“你是被捕者的房客，还不赶快躲起来，不然就大祸临头了。”过百龄不以为然，对朋友说：“主人待我很好，今天他有难处，我却跑了，这是不义的。而且，我与他交朋友，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为什么我要遭祸害呢？”一段时间里，与这家房主有交往的人都被捕了，唯独过百龄平安无事。

天下已经发生许多变故，过百龄不想长久留在京城，就回无锡隐居无锡山了。每天和一两个酒徒狂歌尽情饮酒，不特意和人下棋，只是以征逐角戏为乐趣。过百龄向来贫穷，出游常常会得到几百钱，总是都用来赌博。他的亲朋乡里责怪呵斥过百龄，过百龄说：“我以前家里就很穷，现在得到的钱财，都只是因为下棋而得罢了。通过下棋获得钱财，因赌博而失去它，那又有什么遗憾呢？况且人生贵在适合自己的意愿，为什么要一心一意地追逐利益呢？”哎呀，像过百龄，真可以称作奇人了！因相国的招揽却不去，因金吾的灾祸却不回避，以至知道国家将灭亡就急迫归隐；他担任公卿的门客将近四十年，却不曾因私事有所请求，像过百龄这样的人，难道仅仅称他为下棋的人吗？

张山来说：下棋下得好的人大多是在少年人，然而那样的人往往是比较寿数不长。而今，唯有过百龄已经四十多岁了，难道他名叫百龄正是他长寿的好征兆吗？

附件二：

叶向高（1559年9月1日－1627年10月7日），字进卿，号台山，晚号福庐山人，福州府福清（今福建福清市）人。明朝大臣、政治家，万历、天启年间两度出任内阁辅臣。

万历十一年（1583年），考中进士，授职庶吉士，随后提升为翰林院编修，历任南京国子司业、太子左中允。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升为太子左庶子。上疏请求取消矿税、撤矿税监，被沈一贯排挤出京，转任南京礼部右侍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升任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后，一人主持阁务达七年之久，人称“独相”。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连上六十二道奏疏请求致仕，获准回乡。天启元年（1621年），二度入阁为首辅。由于阉党势力过于强大，叶向高不甘受误国之骂名，又连上六十七道奏疏请辞。天启四年（1624年），叶向高以太子太傅致仕。

天启七年（1627年），叶向高病逝，终年六十九岁。崇祯初年，追赠太师，谥号文忠。

叶向高善于决断大事，任首辅期间，为明神宗出谋划策，调剂大臣之间的关系，更对维护太子正统、遏制魏忠贤的势力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附件三：

受三子谱叙

余尝见夫古之人，凡一才一艺竭数十年之心力精神勤苦工夫而成者，此其事必传,然其传之难易迟速则有数存焉，非人之所能预料也。即或中有阻抑，而天必默加保护成全之，断不肯使其湮没而竟不传。

余先王祖司空端伯公，生平嗜弈，与锡山过百龄先生交最久，每朝夕论弈，极称水乳。顺治十四年丁酉（1657年）,余祖致仕将归里，百龄先生时年过古稀，握别燕都,乃出其所著《受三子谱》为折柳之赠，又谆谆相托，欲借余祖刻以行世。

因珍重受之。后细加较阅评论，题于册首,未尝一日忘故人也。盖缘爱吴越山水，返往遨游竟十余载。康熙癸丑冬始觅梨枣欲践前约，忽传吴逆变乱，湘泽震惊，遂寝其事。不数年，而余祖竟赍志以没。然此谱于宝藏于家，讵意戊辰武汉夏贼跳梁侵孝昌，仓卒避兵，而此谱遂失。至辛丑,余署篆东藩，友人来告于余，曾见此谱为市井屠沽者所得。余急遣人回澴，不惜重赀赎至。然奈历年已久，又为世俗人所翻弄，中多破损残缺，弥为惋惜。壬寅冬初，牛渚巫鹤谷先生作东岱游,与余世交亲谊，因延入藩署，乃以此谱质之高明,期为斟酌复补，呵冻三日遂得，复成完璧。鹤谷先生又以所作诗枰,对字编谱，更为快便，真可谓善诱后学者矣。正在付梓，突惊国孝，复中止。甲辰夏，余则奉调入京，其阻抑如此。然余以此谱未刊,于心有难安，孜孜不能日释。因力恳鹤谷先生携至吴中付剞厕。庶见百龄先生著谱赠谱，余祖评谱藏谱,鹤谷先生复谱编谱，皆有数十年心血精神勤苦工夫积于其中，而成之者。至于其间之得而失、失而复得、行而止、止而复行，盖其传之难易迟速之数，人所不能强而天必默护保全之,以必不肯使其湮没而不传也。余知此谱一出，后之学者,诚能因其明捷熟审细味得惠,弈之不精,虽遇通国之善弈者，即与对敌，亦易事也，又何拘拘乎受三子乎哉?请以就正于海内之精通弈理者，似亦应以余言为然。

雍正二年甲辰（1724年）仲夏

澴川程光珠题于济南之臬署。

附件四：

受三子谱题前

余究心于弈学已非一日。锡山过百龄先生弈中妙手也,与余交始于崇祯（四年）辛未（1631年）。在燕京聚首二年别后,至顺治（十三年）丙申（1656年），复得晤于燕。计相去二十四年矣。每与较弈,自朝至夕不倦，交甚笃。余于丁酉（1657年）春赋归去来,百龄出此谱为别云:“尚未行世，将赖君可乎?”余首肯之，时百 龄 年已七十余。后竟卒于京，悲哉。余阅谱中以受三子之法教育后学，其借中子制白取势，穷极变化，实有 妙 理。因细加评定。惜尚未付剞劂以公同好，有负作者之意，是余之责也。夫书以寄今昔故人之感。

时康熙（二十六年）丁未（1667年）十二月朔夜记。

青溪道人程正揆

附件五：

程正揆（1604年—1676年），字端伯，号鞠陵，别号清溪道人、青溪老人、青溪旧史。

今湖北省孝昌县观音湖人，明末清初画家、书法家。明时任翰林院编修、尚宝司卿，入清又任工部右侍郎，后罢官。

在京时与过百龄相交甚笃，离别时百龄以棋譜相赠，并且期望能够得到刊发。

是“受三子譜序”作者程光珠的先祖父。

附件六：《弈墨》王燮序

康熙元年的棋谱《弈墨》，卷首有王燮的序言，摘录如下：

明季林、过寻仇京邸，大小百余战，《仙谭》、《新略》中多载之，可谓极全局之盛矣，……然唯时林年已髦，过气方新，至今观者有遗憾焉。

李以理收集棋谱时，过伯龄人还健在。

《弈墨》王燮序言，就事论事，朴实无华，而《弈墨》长期以手抄本流传，其影响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不可否认，包含着更为翔实、准确的内容。

《弈墨》是一部罕传的珍本，它记录了明末清初诸名手的百余局棋谱。此书于康熙元年刻印发行，此后三百多年未再刻印。至解放初，此书已难觅踪影，北京图书馆曾收藏一部，但经过“文革”浩劫又不知所踪。幸亏上海棋社资料室于60年代初，曾请人手录全书，得存孤本。

在过百龄与崇祯对弈御内的三百年后，过氏家族又有一位名满京城的围棋国手，就是新中国首届和第三届全国围棋锦标赛冠军，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号称“南刘北过”围棋界翘楚的过惕生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