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琐记

轩辕剑

　　一

总感觉自己的心里替藏着一些焦虑。想了想，这焦虑牵挂的事还不少。有鬓生白发将会渐渐老去的焦虑，有时光荒度无所成就的焦虑，有对自己不满意又懒于去改的焦虑，有对许多故人渐行渐远的焦虑，有没有适合的朋友可彼此勾通的焦虑，有害怕失去所在意的焦虑，等等。

后来再想，所有的焦虑其实都是对时光流逝的焦虑，因为我们都要老，都将死，都会失去所有的一切。有时又想，既然所有的失去都将是无可奈何的必然，焦不焦虑都是一样的结果。这些焦虑就像皮肤的某处有时似乎有点痒，你不去理它，它就什么事也没有好好的，你若去理它挠它甚至给它涂些药，它反而就真成了个事。有些心里生起的情绪，不理它它就只是风吹起的小涟漪，很快就平静了，你若重视了它，挖它追踪它，它也许就是一个能坑你吞你的暗渊。

如此再想想那些心里暗生的焦虑，似乎你不理它，它也就那样了，一风就吹没了。

我的理解，焦虑就是想的多了，吃饱了撑的。如此倒让我想起一句俗语，“饭饱生余事，狗跑挨砖头”，人不能吃的太饱，太饱不仅易生病，也易让人生闲心。可是又一想，如果人一辈子连饭也吃不饱，不焦虑不生闲心，又有什么意思呢。

　　二

今年的绝大部分时间，嘟嘟就一直愿意住在书房的榻榻米上。大概是榻榻米较低，他可以随意的上下，也大概是因榻榻米连着窗户凉爽吧，反正是很少回卧室睡觉了。

嘟嘟不回卧室，我们只能陪着到书房。榻榻米给嘟嘟留了三分之一作它的固有铺位，一半铺着垫子，一半露着竹凉席，我们占了三分之二。三分之二不论横竖躺着都有点短，便多是斜对角睡觉，于是大多数时间我便把书房当成了卧房。

书房睡觉的好处是起坐顺手都能拿到书、笔，可随时看书写字，又可随时方便嘟嘟上下；不好处是榻榻米硬光光的，睡久了硌的人背疼，又要随时起来照顾嘟嘟，作息就失去了时间观念。

但一切不都是一个习惯嘛，习惯了就好了。因而慢慢也就习惯了榻榻米的硬，习惯了在榻榻米上的随意睡，也一习惯了夜里一两点甚至更晚才睡和三四点、四五点醒来照看嘟嘟。

辛苦当然辛苦了，又常常要为嘟嘟的身体担心不安，但辛苦也是一种幸福，看着嘟嘟能安稳的睡觉，看着嘟嘟总是第一个迎接每个回家的人，看着嘟嘟在人跟前绕来绕去的亲近，这都是一种幸福和开心。

媳妇说嘟嘟现在爱在书房睡觉，说明我们嘟嘟也是一只读书的狗狗。嘟嘟爱不爱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嘟嘟可以任意的待在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我们仍然是宠溺的不嫌弃。我说嘟嘟，这是我们嘟嘟的房子，咱们家的任何东西都是嘟嘟的，嘟嘟想在那里睡觉就在那里睡觉，谁也不能反对。

　　三

我向来不喜别人动我的书，自己也不喜把书分门别类摆放齐整的排在书架上，所有买回的书都是随意的塞到架子的空处，没有空处或空处不宽余时，便一摞摞的叠着书架边。看完的书也随意的放在一边。因而书桌书架上常是乱糟糟的，书、纸、笔、水杯、茶具、零食水果、手机、其它杂物都放在随手可取处。时间久了，桌面半包围的只留下一小块空余，只放的下书和胳膊，便又觉不方便，写个字也得挪腾半天扩充一下桌面，找一张纸也得翻腾一番。

倒腾桌面时，心里难免有小小的生气，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家人的气，仰或是生那些堆在桌面上书、纸、杂物的气。但生气也只是那么很小的一会，完了仍然不去收拾，仍然再堆积着。

媳妇有时想帮着收拾一下，我总是不让。那打乱了我视线的习惯和选择，而且媳妇把书塞进架里时总让我找不到想看的书。因而对媳妇动我的书总是生气，但生气归生气，这生气多也是生自己的闷气，最多表达几句不满，总不能朝媳妇吼吧。

如今的书总体是买的多，读的慢。有句话说“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这于我也是最真的写照了。最近一次的买书差不多近四十本书，但到今天读了的也不过六、七本吧。往往看着那些没拆封堆着的书，难免有一丝焦虑感，觉得对不起书也对不起自己，觉得把时间没花在读书上是一种浪费。又总不免要想起小时没这么多的书可读，借了别人的书也总是惴惴不安的怕人家要怕人家不高兴。又总是对比那时读书快的一目三行却能记得，现在读的慢了读的细了，读完了许多时却记不甚清。

想着一定要把读书的时间多留一些，却又总是被各种琐事各种理由切割的零零碎碎的不连贯，读书的时间便一块块的掉落了，书便也读的零碎的不连贯了。读书成了一块块零碎的不连贯，便有些气恼自己连读个书也认真不起来。可有了时间再读时，却仍往往又总是会乱了心。

唉，社会丰富了，书多了，我的读书却没了年少时单纯的快乐。

虽然从读书这点来看，不如过去读的快记得多，但现在却有更多的书可供选择，也有更多的想法在读书时产生，甚至因书中的文字而对生活对社会对历史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些看法。读书读慢时，便可参悟作者用词遣句的一些精妙，感慨书中关于人生自然历史的一些思悟，认识自己生活之外生活的丰富多彩，也想到这世界多是如我一样的碌碌无为周而复始重复在惯性中活着的平凡人，有时也会嗤笑那些看着是光彩照人、又被吹捧着人的无耻。读书是另一个生活的参悟，我们对着文字构建的生活以一种傍观者的姿态，评评点点，自以为是生活的智者是高出其一个级别的。我们在书中看到所有的人其实都也和我们一样的平凡，都也经历着生活无差别的煎熬。

书是一个近乎现实的诗和远方，看了别处的诗和远方，才想到这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诗和运方，我们所视为平常甚至于有时会厌恶的想逃离的栖息地，其实也是别处人所想往的无限美好的诗和远方。

有时想书读的慢就慢吧，甚至不读书也没什么，毕竟读书不是吃饭喝水睡觉那般关乎自己的生死。至于书养气养性那并不是在于多读快读几本去就能实现的，也并不是仅仅靠读书就能实现的。有人说读书就好象是在同高尚的人谈话，也并不是真理，这其实是暗含了一种吹捧的，吹捧别人也吹捧读书的自己。这里的书他大概说的是所谓的一些好书吧。什么是好书呢？我认为并没有一个标准，符合你需求的就是好书，过去的好书不一定是现在的好书，现在的好书不一定是以后的好书。

如果生活中我们看到的都是高尚的人，这种生活一定是虚假做作的伪生活，这些人一定多是装出来的高尚。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三教九流、礼仪廉耻混杂的，无所谓高尚低下。所以如果书真能反映生活，一定让我们不觉得书要说教什么。我们的生活都是不同的，谁还没有一些恶行，又凭什么以为自己是圣人呢？圣人也生活在社会里，圣人也免不了有恶行恶意。所以如果书是社会的一个切面，那一定要读这个切面所反映的各类书，我们以为高尚的，我们以为低俗的，我们以为诗意纯洁的，我们以为平实复杂的，这才能通过读书更深的了解社会。其实我们都知道，真实的社会比我们书中看到的更残忍更恶劣也更有趣吧，不要被书误导了对生活的真实性的掩盖。

又扯远了。

但真的，读书是件好事，读书是件雅事，读书是件苦事，读书也是件难事。读书也是一种生活，因而它就有生活的各种特证。读书是生活的插曲和点缀，因而它不代表生活。

在劝自己尽力多读一些书时，也不妨静坐一下，看着那些没拆封的叠放的书，如伙伴一样的环坐陪伴，便觉得自己平静而富有，平静中且有一些自得，也有一份自以为的脱俗，仿佛比别人雅了一些。

嗯，有书在，不必着急，且容自己慢慢的细细的去读，去品。读书如山涧细流，是一种奔波的从容，沿途见有卵石沙砬有野草小鱼，有细风飞蝶，有白云的碎片。读书如涧水的汇集，不择细流才能成就江河的浩渺。

多媒体的时代，所有纸质书的阅读都受到严重冲击。但对愿意读书的人来说，手捧一书，不但是件乐事，也是一件雅事。

写到这里，这些文字的观点许多是矛盾的。是的，人就是一个矛盾，社会就是矛盾的集合。读书及读书的观点，矛盾的观点才是正解。

四

生活也是一种习惯。生活没有成为习惯时，我们新奇兴奋，且以为生活衷情于我们，以为自己是上天眷顾的那个人。当生活成为习惯时，我们曾所兴奋惊叹的原来也不过平平无奇。

20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