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古运河人物系列之三</p><p class="ql-block">老新干胡大姐同志(小说)</p><p class="ql-block">达尔玛苏德·杭卫</p><p class="ql-block">老新干,不是老心肝,是老革命新干部的意思,胡大姐就是。胡大姐本名胡诗悦,原梁溪城胡三槐堂药店四小姐,读过几年洋学堂,刚解放那会当过工农识字班老师。20来岁嫁给后来的市委副书记万军,那时候万军40多岁,为这个城市的公安副局长。</p><p class="ql-block">万军和胡诗悦结婚,绝对不是老革命进城弃妻重娶,而是的的确确万军的前妻牺牲或者失踪了,留下了一子一女两个孩子需要有个照顾,后来经组织介绍结合成家,婚后胡诗悦也生了一子一女,也是夫妻恩爱,风平浪静。</p><p class="ql-block">只是有一个问题,就是胡诗悦,几十年了再怎么努力,就是入不了党。而万军也如此,好奇怪,一起进入梁溪城或者去到其它城市的老战友都有了很大进步,而万军也是一直没有进步,在市公安副局长的位置上干了几十年,当然也不在一个城市,几乎当遍省内除省城以外城市的公安副局长,直到粉碎“四人帮”后才转正,一直到改革开放时期上调省任公安厅(正厅级)副厅长,后来回到所在城市任专职市委副书记。</p><p class="ql-block">1979年胡诗悦入了党,快50岁了也从干了几十年人事局的一个副科长升任了处长,分管编制工作。这绝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是理所当然的轮资排辈轮上了。</p><p class="ql-block">这么多年来,胡诗悦一直感到不爽的是,尽管现在万军当了副书记,老同志聚会,大家都互称某某同志,对夫人们也称某某大姐,而只有称自己“小胡,小胡”。更可气的连那个某市长的第三任太太,明明比自己还年轻,也是“小胡、小胡”叫着。不爽,尴尬!所以胡诗悦当了处长后及希望大家称呼她“诗悦同志,而不是胡处长”,当然称她为“处长同志”她也是可以接受的,而一些曾经习惯称她为大姐的老同事,也只能叫她大姐同志了,叫大姐太江湖叫同志才正式。时间一长大家也都知道了,胡诗悦不喜欢人家叫她处长,而喜欢叫同志,特别喜欢叫大姐同志。连在家里来人,她也喜欢万军介绍时说:这是胡诗悦同志,我爱人“。</p><p class="ql-block">其实,这也和胡诗悦同志个人经历有关,胡家的药房解放前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国民党军队却在徐埠会战失败后以采购药品不合格为由,抄了胡家。胡家的药店原来在城里的现在崇宁路的六箭河河边上,解放后胡诗悦随万军住进了古运河南门望湖门内的南上塘的机关大家属院内。而上班的人事局机关大院就在隔壁,说是隔壁但机关大院的门却开在和运河一路之隔的解放路上,胡诗悦年轻时却喜欢和万军沿着古运河边上的法国梧桐树走着去机关大院上班,看着平静流淌的河水,想起了往事,药店被抄后,爹爹被抓了进去,长兄跑路,家里无法生活,小脚的老娘又干不了家务,还是自己这个四小姐白天挑起了货担沿着运河边,走街串巷勉强度日,晚上和老娘一起熨烫衣服,而现在终于跳出苦海。</p><p class="ql-block">是解放军同志解放了胡家,这也是当初胡诗悦参加革命,成为胡诗悦同志的初心。嫁给万军同志为妻,也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真正的同志,却不知因为胡家长子解放前去了台湾,而影响了胡诗悦成为真正的同志,而且还影响了万军同志的进步,所以当胡诗悦入党成为真正的同志,乃然得激动哭了。</p> <p class="ql-block">诗悦同志到了50岁光景,万书记70多岁早已离休了,小女儿找了个男朋友, 诗悦同志非常严肃地找了女儿问了男孩子情况,让女儿来家里让她看看。</p><p class="ql-block">毛脚女婿上门总不能空着手,毛脚不知买啥好,就拎了两瓶五粮液白酒,买了一个蛋糕,哦,那个时候,蛋糕不一定是过生日用的。毛脚上了门,诗悦同志看了看小伙子个子高高长得也清瘦,顿生好感。但不知文化如何,于是从包里拿出一份外里的工作报告让毛脚看一看:小金同志啊,我呢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你能否帮我看一看这份报告,并且帮我缮写一下,我明天一上班要交上去,哦,哦,小金同志啊,如果你感觉到写得不好,你也可以改改“,说着诗悦同志从包包里拿出双线信笺上面用蓝色原子笔写的文字,毛脚接过一看,信笺已经皱巴巴,底下也已经撕破了,最起码重新缮写是肯定的。很快小伙子把重新缮写在方格稿子上的文章递给了诗悦同志,诗悦同志拿过一看,一看魏碑写得工整漂亮,文字也作了一些修辞和调整,诗悦同志很满意。过后和女儿说,一缮写看文字就可以知人品,字如其人,改文章可以知晓其性情耿弯,我一世做人事工作,牵了不知多少只猢狲,一看便知“说着竟然露出难得的微笑。</p><p class="ql-block">万书记离休后,现职领导常常会邀请老同志去参加一些会议,听听老同志对工作的意见,平常万军总会让诗悦同志陪同参加,万书记在会议室开会,诗悦同志便会在外面喝茶闲聊。一次万书记感觉身体不好,不想去参加会议了,但对办公室已经回复一定参加,据说会议十分重要。</p><p class="ql-block">等到会议要开始,主持人发现在万书记的席位上坐着一位六十岁女同志,因为主持人刚调到这个城市,并不认识诗悦同志,刚想询问。不料老太说:我代表万书记同志参加会议,履行党员义务“主持人被弄得一脸懵逼,有旁边的同志给主持人介绍”胡诗悦同志,万军同志的爱人“主持人大概听说过诗悦同志,只能”大姐同志“示意胡诗悦同志先坐下,其实内心真有点“呵呵”。</p><p class="ql-block">办公室打电话给万书记,万书记再让保姆打给诗悦同志说:万书记及度不舒服,赶快回家”诗悦同志一听着急了,马上要回去,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拿过一张纸写了一份请假条送给主持人,主持人一看:请假人万军,万军代表胡诗悦。也真服了!</p> <p class="ql-block">在诗悦同志67岁时,万书记去世了,享年刚90岁。看着躺在花丛中的万军同志,诗悦同志,感到很伤心和内疚,内疚因为自己的长兄去了台湾而影响了万书记的前程,因为自己的老实填写了长兄的信息,而事实是长兄在去台湾途中遇到海难,不知死活,有时也想着如果当年不填会是一个什么结果。但想着自己是个组织同志,对组织忠诚老实是应尽的义务。诗悦同志感到心安。在追悼会,组织部门拿着悼词征求家属意见时,胡诗悦同志一定要加上一句:万军同志本来还可以为组织承担更多担子,作出更大的贡献,由于特殊年代的影响而受到限止,万军同志生前对此,一直表示遗憾。“</p><p class="ql-block">开完追悼会,人也都走了,万军的两个子女都回国外去了,自己的儿子回了杭州,就女儿在身边,躺在没有万军同志的床上,诗悦同志想得很多,很多,一种孤寂伴随着她,想着万军对她说过的话:人一过65岁,世间万物都不是自己的,只有健康和快乐是自己的。于是诗悦同志写好了遗嘱。</p><p class="ql-block">很快,十年过去,诗悦同志77岁,终于生病住进第二人民医院,其实诗悦同志也没啥大毛病,主要是万军书记去世后,诗悦同志辞退了保姆,自己一个人生活,生活没规律,饱一顿饿一顿,胡乱对付,最终营养不良倒下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肺Ca,只是大家都不愿和诗悦同志说。</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万军同志的四个子女也早已回到梁溪城工作生活,诗悦同志躺在病床上,想着每个子女都不错,她有点欣慰,但总想着要让子女们知道她对谁最好,于是诗悦同志又写了五份遗嘱,一份政治遗嘱主要是讲讲传统,要子女如何做人,而其它四份遗嘱却为诗悦同志百年后,她的孩子们的争执留下祸根,因为她在给每个人的遗嘱中,都将财产大部分给了那个子女,这就意味道一份财产许了四个赠与。</p><p class="ql-block">“赏!赏!!”诗悦同志临终时说话已经很困难了,但她感谢女护工每一次的精心护理,诗悦同志内心中压抑了多年四小姐的秉性在潜意识中显现了出来,诗悦同志都会说:赏!守在身边的子女,便会拿出50、100元奖励给护工阿姨!</p><p class="ql-block">最后一天,诗悦同志突然很清醒,街道书记来看她,她关照守在身边的女儿将最后一期工资交最后一笔党费,送街道书记走出病房,书记满含着眼泪道:你们不知道,你们的父母虽然是领导干部,但你们子女中没有一个做官,做大生意的,他们身体不好,我去看过你诗悦同志,锅里常常是几根青菜面条,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件部队球衫一直穿着,躺椅上的还是原来部队老军毯,夫妻捐了多少钱,看吃看穿他们是我们街道最贫困的党员了,甚至有新来的同志提出要对他们进行困难补助,他们真是不了解他们的真实身份啊。“</p> <p class="ql-block">诗悦同志昏睡最后一次醒来,最后一句话“要盖党旗,墓碑上写同志……‘说完就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p><p class="ql-block">墓碑上要写同志,这个简单,不需要任何部门批准,但立碑人落款就有点怪怪的,管它去吧,古今合用吧,“父万军同志,母胡诗悦同志之墓” 落款同样在后面加上同志俩字。少不得加钱递烟,总算解决了,而麻烦在于盖旗。</p><p class="ql-block">盖党旗却有着严格规定,不可以任意狂为,普通党员盖旗需要申请并报组组批准,子女们感到无助,如果没有组织上参加追悼会,去买一面旗帜盖着就行,问题是有原市老干部司、人事局、老龄委、街道等单位领导参加,这样似乎不妥当,如何是好!</p><p class="ql-block">子女们热泪盈眶,不过在最后一次整理诗悦同志遗体,准备推至吊唁厅接受悼念时,不知何时居然在诗悦同志老衣中掉出一张用红黄两色做的党旗牌子。</p><p class="ql-block">正当大家困惑时,街道书记却拿着党旗来了,说着:诗悦同志生前就对我说过这个愿望,况且诗悦同志每年向困难群体捐助很多钱,我想作为一个普通党员有这个最后的请求,应该满足她,于是我们申请了!同意了!“</p><p class="ql-block">于是胡诗悦最后一次盖着党旗躺在鲜花中,在《国际歌》声中,听到叫了最多一次的“同志”……</p><p class="ql-block">如果她能听到。</p><p class="ql-block">(3533)20230808太湖锦绣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