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真际寺复兴纪念碑撮述

王建秋

雁荡真际寺复兴纪念碑撮述

王建秋

雁荡灵峰景区有鸣玉溪，沿溪西北行三、四里，有一精蓝名真际寺，系雁荡古十八刹之一。近年修葺一新，有一民国旧碑“真际寺复兴纪念碑”，是寺内现存唯一古物，《乐清历代碑志选》有著录。

真际寺复兴纪念碑拓片

真际，佛教语，作真义、真谛解，亦即指成佛的境界，是《维摩经》所谓“同真际，等法性，不可量”。然而《广雁荡山志》《道光乐清县志》等书均作“真济”，未知何故？而“真济”二字，实不知作何解，或是谐音淆讹？

在翻检相关真际寺的记载材料中，“废寺”、“废塔”、“荒凉”、“芜废”之词触目皆是。如元李孝光《真济寺》“绝巘松梯蹴翠盘，前朝废寺有空坛”、明项守祖《真济寺》“虚寂秋山古复今，荒凉漫诘旧禅林”、明何白《雁山重建真济寺疏》“经行老衲，礼废塔而兴嗟”“始感芜废，悟无常而达真空”等。是地处偏远，故香火难继？

明戴澳《重游雁山记》（《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山川典》卷一百三十二），记其游灵峰，过五老峰“对五老如逢夙昵，灵芝自烟中出，倒影照胆潭”，入碧霄院“洞壑故奇”，美景自不胜收。然而到了真际寺，因“无水石可赏，梵宇差洁”，兴味索然。原打算在真际寺过夜的，也只能悻悻“返上灵峰洞”，“夕宿灵峰寺”。又徐弘祖《徐霞客游记》卷一下《游雁荡山后记》，载其崇祯五年（1632）四月二十九日游灵峰，大雨，“余乃赤足持伞，溯溪北上，将抵真济寺，山深雾黑，茫无所睹，乃还”。第一次游真际寺不成，又于是年五月初七再游，其心弥坚。他沿北斗洞下鸣玉溪西行三里，“望真济寺在溪北坞中，是溪西由断崖破峡而来⋯⋯两旁逼仄石蹊，内无居民，棘茅塞路。行里许，甚艰，不可穷历。北过真济寺，寺僻居北谷，游屐不到”。可知真际寺所处之地，确实偏僻荒远，游人、香客难以穷历，荒废亦是自然。

《真际寺复兴纪念碑》（下简称《碑记》）中有“真际寺为雁荡十八刹之一，宋祥符元年与灵峰寺并创于全了法师”一段文字，据明朱谏《雁山志》载真际寺“宋祥符二年建置，熙宁元年赐额”，此“祥符元年”当系《碑记》撰者所误。全了法师，《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六“仙释”有传：

全了，永嘉人。（太平兴国元年）游荆门玉泉山，遇天竺僧，言：“汝缘在浙东，当得名山居之。永嘉有诺讵罗尊者道场，数适当兴，（宜往访寻，力成兹事。”了诘其所，答曰：“地以花名，山以鸟名，中有）龙湫宴坐，即尊者栖息处也。”二年归，至山下，问其村曰芙蓉，山曰雁荡，因感悟，即其地结芙蓉庵。雁荡之显，皆全了发之。为人放荡，人目为“了漭荡”。

《乾隆温州府志》书影

括号中文字据《道光乐清县志》补，又《县志》“栖息”作“栖锡”。遍检各种《山志》，均无全了法师创建灵峰寺、真际寺的信息。又朱谏《雁山志》载灵峰寺“在东内谷，宋天圣元年僧文吉建，康定三年赐额”，明确记载开山者系僧文吉而非全了。而各种《山志》均无记载真际寺开山祖为谁。据府、县《志》，全了法师太平兴国二年归雁荡，若确是他创建灵峰、真际二寺，那要比朱《志》所载灵峰建寺早四十馀年，真际建寺早十馀年，事情确是如此吗？

当年全了法师在天竺僧的指引下来雁荡山，“问其村曰芙蓉，山曰雁荡，因感悟，即其地结芙蓉庵”，是所谓“鸟山花村”之处。而芙蓉庵者，明何白《汲古堂集》卷二十四“东洞记”有载：

有宋太平兴国间，禅僧全了经行至东洞，闻岩中童子诵经声，围绕作礼，竟于焉结刹，名芙蓉庵。后因高崖有飞来石罗汉，复名罗汉寺。

是芙蓉庵即罗汉寺也。罗汉寺在雁荡山西内谷，可以肯定此芙蓉庵非是灵峰寺或真际寺的前身。

二〇一二年九月，《雁荡镇志》编写组在能仁村三官堂后山发现全了法师墓，位于大锦溪小锦溪之间，墓前有铭志镌“开发雁荡山全了祖师塔” （墓应系民国初雁荡山的开发者蒋叔南重修）。据村民介绍，建国前每年都有僧人到这里做法事，村人称这一带山为祖师坟山。

以上信息都指向当时全了法师的活动空间在雁荡山西内谷而非是东外谷一带。当然全了法师也有多处建寺的可能，但在开山草创时期，大兴土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上空间地域、经费筹集等一些客观条件的限制，估计其在东外谷置寺宇的可能性会比较小。所以《碑志》以全了法师并创灵峰寺、真际寺，应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毕竟他是雁荡山的开山祖师爷。又，《广雁荡山志》“古塔寺”条下载：“宋天禧元年建。在西外谷大芙蓉长徼原，因僧全了骨塔，建古塔庵。在梯云谷外，今废。”如是，全了法师埋骨处应在长徼原梯云谷外，非是能仁村三官堂后山。自梯云谷外至能仁，或是中途迁葬？不得而知。又，曾唯在《广雁荡山志》“古塔寺”条下有条按语：“全了系宋初僧，熙宁赐额，不应称古。”说的在理。如是，此古塔寺亦非是全了法师埋骨之处。雁荡、芙蓉一带方言“骨”“古”二字发音相近，或是当年俗称“骨塔庵”后渐衍声为“古塔”者？与曾近堂先生同问，“识之以质山史”。据古塔寺建置在宋天禧元年（1017），因僧全了骨塔建庵，可推全了法师圆寂当在这一年前。以全了法师太平兴国二年（977）来雁荡山计，其在雁荡山生活了近四十来年时间。

据现有的材料排比，真际寺历史上重修了好多次。《广雁荡山志》“真济寺”条下收录一篇文章《雁山建真济寺募缘疏》，记作者为宋虞淳熙，这应该是最早相关真际寺重修的文章。据张如元先生考证，此虞淳熙非是宋人，他是明钱塘人，字长孺，号德园，万历十一年进士，著有《虞德园先生集》二十三卷。遗憾这篇《募缘疏》没有署写作时间。此“真济寺”条下又记“明万历三十年，僧体如重兴”，不知这和虞淳熙为真际寺募缘会否是同一次的修葺？又何白《汲古堂集》卷二十八有《雁山重建真济寺疏》，亦未署年月，但记录了当时挂锡真际寺的僧人圆相上人，此次发愿重修的应该就是他。据此可知明万历间真际寺至少有两次重修，主事者僧体如、圆相二上人。“真济寺”条下又记：清康熙三十五年，僧定生再次修葺真际寺。遗憾的是上述僧体如、圆相、定生资料均无处稽查，诸上人生平事迹亦一无所知。

一直到清光绪初年，真际寺为某大族恃舍主之势，寺僧不堪其扰，山业渐废。而后寺址又为大道教徒所居，最终又舍去。至民国六年，为北斗洞道人兼理，亦屡致争讼，寺宇终至荒废。这些信息均见于蒋叔南《雁荡山志》对真际寺的记录。检之《碑记》“（真际寺）传至清咸同间，日渐衰落。光绪初年，寺产荡尽，宫墙坍坏”，其时实情可与蒋《志》相印证。

民国二十三年（1934）、二十四年（1935）两年里，有白波上人发大誓愿，重建灵峰、真际二寺。据蒋叔南《雁荡山志》载，灵峰寺在清同治间为某大族恶人所毁，取寺材为燃料，寺产荡然无存，其命运与真际寺同出一辙，估计此恶人或许便是当年真际寺的舍主。此次由白波上人大毅力修复，宫舍为之一新，其艰难曲折可以想见。

白波上人，俗姓李，大荆白箬岙人，出家观音洞。民国三十年（1941）后圆寂，墓在真际寺旁。墓穴三眼，中间书“净域”，左右分书“光前”“裕后”，又墓额“涅槃处”三个恭楷大字，旁有小注，略述白波上人生平。书者王梦曾（1873－1959），字肖岩，东阳人，清增廪生。曾任杭州府中学堂、宗文中学、女子师范、法政专门学校教员。民国二十七年（1938），因日寇侵华，杭州沦陷，宗文中学部分师生迁徙雁荡，王梦曾随之而来。其与白波上人应有交集，故有此一段胜缘。

王梦曾所题白波上人墓额局部

又《碑记》有“今地内居士徐缉旨⋯⋯等，鉴于该寺前败原因，恐（白波）上人一去，继续者难得其人，乃与上人商议，嗣后该寺持住选择佛门贤者继任，不得任恶劣者把持，再坏寺产”。世事难料，白波上人去后十馀年，雁荡山诸寺院僧尼为政府遣散，真际寺再次荒废。笔者第一次过真际寺，房屋荡然，仅上下二层基础地坎依稀见其规模。唯当年复兴石碑茕茕孑立于田塍，独对斜阳。然佛门自有继起者，近年又见该寺重修，栋宇巍然，真一大功德！

当年白波上人在雁荡山名胜建设委员会徐缉旨、潘耀庭、蔡旅平他们的提倡下住持真际寺，其后半生一直与真际寺相依存。所谓名胜建设委员会，成立于民国二十二年（1933）。当时经浙江省政府批准，将泽国至琯头段公路建成结余经费用于开发雁荡山，名胜建设委员会应运而生，主任由温州行政督察专员许蟠云兼任，时乐清县长张叔梅任副主任，委员即当地士绅徐缉旨、潘耀庭、蔡旅平三人，负责具体事宜。

徐缉旨，雁荡环山人，名熙。曾任瓯城警察厅厅长职。现雁荡飞泉至环山途中有其所题楷书摩崖，可知其主事雁荡开发事迹一斑：

此路上径飞泉，下达环山，乃雁荡东南必从之要道。余与温岭阮君季良，以其崎岖难行，合议重建，计余所建者，约长八百丈。民国二十五年，徐缉旨志并题。

潘耀庭（1886－？），雁荡环山人，名球，别号“我不虚生”。毕业于浙江省立政法专门学校，曾任天台统捐分局局长。早在民国五年（1916），潘耀庭便与人合资在灵岩寺周边雇工开荒，植松柏、桧杉五万馀棵，竹万馀株。接受名胜重建委员后，定规划，修道路，筑桥梁，办旅馆，事必躬亲。开辟景点并与介绍宣传，著有《雁荡百景选辑》一书。现灵岩寺谷口大道旁立有“潘耀庭先生纪念碑”，纪其功绩。

蔡旅平（1885－1960），芙蓉良园人，名澄。北京政法学校毕业，历任浙江省政府咨议，杭州师范学校、上海大夏大学国乐教员，上海电报局科长，兰溪县警察局局长，福鼎县税务局局长等职。后息影家园，琴书自娱，系三弦国手。蔡旅平开发雁荡山主要在西外谷一带，在西石梁瀑下筑“雁影山房”供游人旅宿，又修筑自梅雨潭上岭至雁湖冈的连霄岭路等。当时梅雨瀑石柱门外荒芜一片，他自倾家财，买下村民十多亩山地，连片垦植梅花。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与梅雨瀑一片香雪海一样，真际寺前亦有一片桂花林，每年入秋，群英吐艳，满谷芬芳，游人亦目为香国。可惜二处花事，今已不再。

真际寺前桂花林，实有一段大因缘，与孙中山先生原配夫人卢慕贞相关。卢太夫人是孙科生母，晚年居住澳门，孙科对母亲晚年生活照顾得极为周到。民国二十四年（1935），时任国民政府立法院院长的孙科陪同卢太夫人来游雁荡，下榻净名寺，同行尚有立法院秘书长梁寒操及孙氏家属等。卢太夫人喜静，回绝温州各县官宦名贾晋谒，只要求当地蔡旅平、潘耀庭作向导，游览了一些景点。其一行来真际寺时，见风景清幽，卢太夫人情绪大佳。且是年在白波上人董理下，真际寺修复大半。卢太夫人素喜桂花，即发弘愿，欲在寺宇前开辟园圃，捐植名花，以增风景。果然回南京后，孙科即令人从上海江湾移来桂花二百馀棵，品种齐备，委托潘耀庭植于寺周。且由梁寒操作记，勒石嵌于寺旁北坑口崖壁。岁月流逝，天地不仁，半个世纪后，真际寺再次圮毁，桂花林亦为人伐去，沦为釡底之薪。至上世纪八十年代，仅幸存二十馀棵。据当年林场职工描述，其最伟者，树围竟达米馀，可以想见当年二百来本花发情景。嗣后桂花林不再，且《桂花林记》碑刻亦为捣毁，殊为可叹！

雁荡山孙科题字

各种材料记孙科侍母来游雁荡，时间都记于民国二十三年（1934）中秋前后。曩翻《刘绍宽日记》民国二十四年三月二十日条下记：

孙科带有随员来游雁荡，共有七汽车，皆昨日来。许专员、张县长皆先在雁山候之。

许专员、张县长即许蟠云和张叔梅。刘绍宽当年应虹桥居士林胡奉尘所邀来讲《春秋》，近一个月来一直居住在离雁荡山不远的虹桥。且孙科一行来雁荡，动静极大，温州行政督察专员许蟠云下诸县县长均云集雁荡，车马塞途，故刘绍宽所记应不会有错。且日记乃当日写具，非事后忆及，故此材料应当可信。其所记孙科他们“皆昨日来”，即在三月十九日，农历恰是二月十五月圆时。有材料载是夜孙科设宴净名寺散花院，东道主张叔梅、蔡旅平、潘耀庭陪席，席间蔡旅平为鼓琴《雨打芭蕉》《雁落平沙》《梅花三弄》数曲，庭草交翠，风月无边。民国二十四年，卢太夫人正虚龄六十九，民间有为老人作寿作“九”不作“十”的风俗，且在此佛国胜地，又值良辰，孙科为母亲提前庆生，自在情理中（卢太夫人生日在农历六月十八日）。所以其它材料中所记“中秋寿宴”当是事后回忆者误记之故，当年卢太夫人的七十大寿庆典是在南京立法院举行的，据载贺寿者达三百馀人之众。

《碑记》“朱厅长铎民睹真际与灵峰中隔一溪，往来不便，捐资创建真际桥以利交通。从此，春秋佳日，骚人墨客多集于斯”，此事当在民国二十六年（1937）。是年三月，朱铎民辞去甘肃财政厅长职务，携家眷回故乡瑶岙扫墓，曾有雁荡一游。其时为灵峰果盒桥下一汪清泉题名“凝碧潭”，而仅二、三里之隔的真际寺，有孙院长所植桂花林，朱厅长定会一往探胜寻幽。冬，又奉命入蜀任财政部川康区税务局局长，任职三年。是真际桥当于是年由朱铎民发原修建，方使破峡顿成通途，自此每逢春秋佳日，骚人墨客云集真际寺，雅集文会，地始不孤。

朱镜宙所名之凝碧潭（于右任书）

其实“真际寺复兴纪念碑”真正让我感兴趣的不是真际寺的前世今生，而是它的撰记者卢敏先生。据《碑记》中所涉作者本人名讳如“上人嘱敏叙述缘由”、“敏以该寺复兴不先不后”、“敏曷敢以不文辞”中“敏”字均作小字右靠，是老派读书人作书习惯，意在自谦。可知此碑记的篆额书丹者亦是卢敏先生本人。

真际寺复兴纪念碑拓片局部

卢敏（1884－1959），慎海牛鼻硐人，字思光，号霞九，清庠生。少时曾入乐清县中学堂，问业黄仲荃、蒋仲冕二先生，张云雷即是其当年同窗。后赴上海深造于某法政学校，民国三年（1914）毕业回乡。先生有旧居“卧云楼”，曾作《卧云楼八景》记其斋居胜事。据先生《卧云楼吟草》自叙云“丁巳冬，所居遭祝融氏厄，存稿尽燬”，知是楼于民国六年毁于火灾。继而又营华构，爽垲一新，榜额“啸园”，故先生又号啸园。且作《啸园八咏》，踵继风雅。

卢霞九先生像

《卧云楼诗草》书影（瓯香草堂藏本）

民国六年（1917），先生与张云雷为倡立女权，一道于虹桥创办女子学校，借姚氏宗祠为校舍。八年，宗祠毁于火，校址迁倪家宅院，校事由郑铸英（倪文西妻）负责。后因倪家建房，再迁瞿氏宗祠，称“乐清第四女子学校”，先生任校长。而后就学者增多，先生为筹建新校舍，风尘仆仆，往来于杭、沪、宁诸地，殷勤劝募，得兴土木。且于校内兼凿一池，种莲植柳，规模大开。十七年，改称“乐清县立初级女子职业学校”，课程除国文、算术、英文、历史、地理外，又设刺绣、纺丝、织布、烹饪诸科目。二十三年（1934）停止招生，先生去职。该校后又改名“虹川小学”、“虹桥镇中心国民学校”等，是现在虹桥镇第一小学的前身。

先生又锐意力任地方公益事，民国九年（1920）乐清水灾、十二年（1923）风灾，先生均轸恤民瘼，赴温办赈，移粟醵金，功在桑梓。有诗：

极目流离惨，愁怀郁不开。难求天雨粟，忽听雁鸣哀。家国同遭劫，官绅共恤灾。自惭肩救济，午夜逐尘来。

先生勤于笔耕，著有《卧云楼吟草》《啸园百咏》《啸园雪鸿吟》《湖山吟草》等。民国九年（1920）加入慎社。先生六十寿庆时，刊有《啸园六秩寿言录》，时慎社主要发起人梅冷生先生有贺诗：

行年六十庆悬弧，作健逢辰杖不扶。山水结邻牛鼻硐，才华著胜虎头卢。旧游慎社题襟集，新续随园请业图。天末凉风惊乍起，忆君还欲访菰芦。

所谓“新续随园请业图”即指其创女校事。民国十七年（1928），颁行乡镇自治法，虹桥设镇公所，先生为虹桥镇自治员。新中国成立后，先生以开明士绅身份，曾被邀参加乐清首届人民代表会议。晚年乡居寂寞，冀医济世，读黄农书，每有心得，辄笔记之。时过境迁，先生存世诗文翰墨，零落几不可寻。

《啸园六秩寿言录》书影

民国二十八年（1939），先生在真际寺住持白波上人的邀请下撰写了这篇《真际寺复兴纪念碑》，记述真际寺恢复缘由，以垂不朽。先生与白波上人之交集，除此之外不见其他材料。考先生与虹桥居士林胡奉尘、张云雷诸居士交笃，先生诗集中写与胡、张的诗亦颇夥。且先生与胡奉尘系儿女亲家（胡奉尘女胡素清适先生子卢宽），时常往还于居士林，估计先生亦一居士矣！雁荡乃乐清禅林，其与白波上人定多有往来，而能应邀与之作碑记，知二人关系非同泛泛。

真际寺复兴纪念碑拓片局部

真际寺复兴纪念碑拓片局部

是碑通高一米廿五，宽六十六厘米。“真际寺”三字作小篆横写，结体方正，与往常小篆书体偏长稍有不同。字高八厘米，下与正文相隔仅一厘米不到，与其他碑板篆额与正文分居二区不同，略显逼仄。碑文作恭楷直书，凡十八行，行三十六字。“复兴纪念碑”五字直书于第一行，上空六字，是为篇目。先生楷书圆润浑厚，结字古雅，稍与他人不同者如横折勾笔画，转折处未有明显顿挫，笔锋直接调转，如画圆弧，只在收笔处略作停顿，也即刻勾起，不拖泥带水。又捺笔重按，力透纸背。虽为恭楷，但斜欹有姿，先生信手拈来，自有蹊径，清逸可爱。

卢霞九先生墓志铭

先生书作不多见，现翠云寺旁先生墓地，原是先生民国二十五年（1936）所营生圹，有墓门额、对联、自作诗屏等，均假以亲翁胡奉尘书就，非先生亲笔。“真际寺复兴纪念碑”是笔者迄今寓目唯一先生手书者，其文史、艺术价值自不待言。曩过雁荡，椎拓一纸，视为珍宝！时真际寺方在重建中。

癸卯小满前一日于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