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弄潮

马粮

第五章15

我是个爱折腾的人，日子一旦过舒服了，便会莫名地生出些焦虑。总喜欢学点新东西，干点新鲜事儿。常常有意识地选择离开舒适区，跨入陌生全新的行业，如此一来，之前积累的知识、经验、人脉等资源也随之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接着，扑面而来的便是麻烦和挑战、挫折和失败。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吧。- 题记

1992年初，中央领导在南巡讲话中要求各地加快城市住房制度改革步伐。在这个宏观背景下，各地纷纷掀起了房地产开发热潮。一时间，这股热浪从海南最先发力，仅仅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这座600多万人口的海岛上，居然注册成立了近两万家房地产开发公司。

无独有偶，与海南仅一水之隔的广西北海也涌动着房地产开发的狂潮。一时间，全国各省市、国务院各部委、各大院所、甚至部队武警等纷纷在广西北海抢滩登陆，招兵买马。数以百亿计的资金从全国各地涌入这个地处北部湾的渔村式小城。在资本近乎疯狂的驱动下，这个仅有几十万人口的小城市的房屋与土地的价格也坐上了火箭，大有一飞冲天之势。



92年底我也嗅到了北海的商机，决定和其他几位老板一起去北海，看看是否能抓到点机会。那时候的北海很像十九世纪初美国西部的淘金热。很多人抱着投机发财的梦来到这里，眼看着土地和房产每天都在升值，很多人买了，抛了，赚了，走了。也有不少人，买了，抛了，赚了，又买了…… 。总之，人们像田径接力比赛似的，一拨接一拨地买地，买房，卖地，卖房。北海当地的房地产市场就像开锅滚油一般。而我恰好就在这个热火朝天，承前启后的时间点飞到了北海。

记得当年北海没啥出租车，满大街跑的，除了房地产公司老板们的豪华坐骑之外，唯一招手即停，随叫随到的交通工具就是人力三轮车。下了飞机，找不到出租车，我们只好乘坐人力三轮前往预定的皇都酒店。一路上，蹬车的车夫一边吃力地蹬着三轮，一边给我们介绍北海的沿途景点，同时还试探着我们这拨人此行的目的。



“老板，左边这片都是二线地，没啥开发价值，现在北海最抢手的是一线地，都在北海大道沿线两侧。您几位来北海是准备买地么？”

“先过来看看。”我没功夫跟他搭讪。

“您几位刚来，估计不了解北海各地段地皮的行情，仓促入手，弄不好容易上当。”

我们净顾着四处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市，没人跟车夫搭腔，可他仍不放弃。

“巧了，我刚好认识几个手里刚拿到一线地的老板，几位有兴趣，我可以帮忙介绍啦，放心啦，我就是帮忙啦……”

车夫一边慢悠悠地蹬着三轮车，一边滔滔不绝地絮叨个不停。当时，若不是我亲眼见他是个蹬三轮的，一准会把他当成炒地皮起家的掮客。好多年以后，偶然听到北师大刘纪鹏教授聊中国股市，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当年北海的房地产市场。刘教授说：“当卖菜的大妈都开始炒股时，股市离崩盘也就不远了。”其实，当时那北海的三轮车夫炒地和刘教授说的卖菜大妈炒股几乎如出一辙。然而当时头脑发热的我对此并无任何警觉。



北海考察的几天里，我们转了港口，吃了海鲜，看了银滩，目睹了多如牛毛的房地产公司，又见了几拨前期炒地皮发了財的老板。几天下来，我就被那火热的市场和潜在的商机勾走了魂儿。乘机返回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一定要搭上这班车，错过了岂不可惜！

自打从北海回津后，我就像中了魔。北海考察时见到了一位前期炒地皮发了大财的老板，他当时在酒桌上的那番话依然在我心里回响，泛起阵阵涟漪......

“北海市现已被国务院正式确定为我国大西南未来的出海通道，是今后云南、贵州、四川、湖南、湖北、江西等内陆省份进出口货物的中转港。欢迎来北海投资房地产，现在的北海就是当年的深圳！抓住了北海，就等于抓住了中国的未来。”



北海考察回津之后，我便下了决心，转型做房地产。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可以四面开花的经营者，任何时候都只能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既然决定了投身房地产行业，那么，这个国际贸易公司就没有继续存续的必要了。就这样，我回公司后不久就和几个员工宣布了我的决定，大家因为不想离家去外地，所以只好就地解散。原来做贸易合作过的国外客户都转给了同行，刚投资建成的毛衫染色工厂也卖给了朋友，退了国际大厦24楼的写字间，这个经营了两年多的国际贸易公司就此划上了休止符。

真到了最后一刻，心中着实恋恋不舍。看着刚刚装修不久的写字间，想想这些年积累的国外客户，多年来做外贸积累的经验、渠道等等，一切都伴随我这业务转型彻底归零。此时，心情无疑是矛盾和复杂的，既有豪情万丈，扬帆远航的激动，又有抛家舍业，前路漫漫的忐忑。前面毕竟充满了未知，毕竟是全新的行业，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此时，耳边似有一个声音在跟我说：趁着年轻，去闯闯吧，大不了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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