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有枪声的“战斗”

孙惠中

　　今天是我转业35周年纪念日，谨将发生在38年前今天的一场没有枪声的“战斗”记录于后，以致敬远去的青葱岁月与军旅生涯。



守备二十九团机关大楼



　　1985年8月15日傍晚，时任守备29团作训股长的我正在食堂用餐，突然值班室的通讯员急急忙忙地跑来找我，说北麂有情况，让我马上去值班室。放下饭碗，冲进了值班室，只见值班参谋吴宝宏满头大汗地对着电话大声吼叫，看到我之后，立即把一张纸推过来，是北麂守备连发来的两瓦电台电报，电报纸上一行“小股直升匪特登陆……”的字迹触目惊心。啊？！小股匪特乘坐直升飞机在北麂登陆了，这还了得！我第一个反映就是立即报告团首长和分区作战值班室，同时命令步兵连集合待命，准备机动作战。

团长、政委、参谋长接到报告都赶到值班室了，值班室内顿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钱副团长赶往步兵连亲自部署，准备渡海作战。团机关参谋、干事、助理员几乎都知道了北麂岛有小股匪特登陆的敌情，自觉地聚集在办公室待命。值班室的电话不够用，与之毗邻办公室的也被打开了，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应接不暇。上级机关和首长的命令、指示，通过电话一道一道地传达下来。



北麂岛地形图



　　北麂岛位于洞头本岛东南约12海里，面积为1.98平方公里。历来为兵家要塞。据说，郑成功收复台湾时，曾在此扎过兵，至今岛上还有大校场、小校场。国民党从大陆溃退后，也曾长期盘踞该岛，负隅顽抗。该岛解放后，我军一直驻有重兵，虽屡经裁减，当时还驻有一个守备连，且装备、人员明显强于其他连队。维系北麂和洞头之间联系的就是一条海底电缆。一旦中断，只能依赖于两瓦电台。前段时间因受台风袭击，海底电缆不通，两岛之间的联系就靠每天定时联络。而团通信连在收到“小股匪特登陆”的电报后，就和北麂岛再也联系不上了。

北麂岛



　　面对寥寥数语的电报，在敌情不明，联系不通的情况下，分区首长终于下令：派步兵连前往北麂。并指令团长带队，不能放跑一个敌人！

此刻，我立即主动请缨，要求随团长一同前往北麂参加战斗。当了十多年的兵，不就等着这一天吗？！获准以后，又叫上对北麂地形较为熟悉的章士元参谋。随即就到文书处领取枪支弹药，拿上地图，带着警卫班、两瓦电台通讯兵，和团长匆匆赶到了军用码头。值班的登陆艇已经升火靠岸，准备起航。我和团长直奔指挥台，团长简要地向艇长介绍了情况，并要求登陆艇做好相应的战斗准备。

此时，步兵连的官兵也已全副武装，乘车赶到了码头，这帮弟兄们刚刚从训练场下来，连晚饭还没有来得及吃。待步兵连官兵全部上艇后，登陆艇立即起航向北麂方向驶去。

陆军船艇大队装备的登陆艇（图文无关）



　　登陆艇驶离码头时，天色还有些亮光，两瓦电台一直与团值班室保持着联系。随着夜幕的降临，能见度越来越低，电台也联系不上了，我们真成了一支孤军了。

在航行途中，团长给步兵连的官兵做了战斗动员，要求大家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也向大家介绍了北麂岛地形和敌情，规定了联络信号，并特别强调：没有团长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步兵连的官兵们按照团长的指示，开始编成战斗小组，分发子弹，进行着紧张的临战准备。

从大舱上来，看到登陆艇上的高机已经卸下了枪衣，子弹也挂上了枪机。这些平时稀稀拉拉的陆军“水兵”一改常态，扎上子弹袋，挎着冲锋枪，脸上透着紧张激动的神色。

登陆艇在夜幕的笼罩下，驶过了一处处明礁暗石。登陆艇艇长瞪大眼睛盯着前方，及时地下达着舵令和车令，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副长也神色紧张地跑上跑下协助艇长指挥。

经过一个小时的航行，北麂岛已隐约可见了。我们按照预案，驶近了东昌岙码头。只见码头渔火闪烁，十分宁静，没有任何惊慌的迹象。

步兵登岛作战（图文无关）

　　此时，我们也顾不上仔细分析判断了，命令登陆艇立即靠岸，步兵连准备登陆。步兵连的机枪手在大舱顶上架起了机枪，登陆艇的高机枪手们也拉开了射击架势。登陆艇的大门一打开，步兵连的官兵相互掩护，交替前进，如离弦之箭飞上了海岛，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我跟着团长，带着警卫班和通讯兵，向登陆艇艇长交代做好自卫工作后，也随着大部队冲上了码头。奇怪，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既听不到枪声，也听不到喧闹哭喊声。一些还没有休息的渔民还走出家门观望着我们，远处依稀可以见到人影的走动。怎么回事？我丝毫不敢懈怠，掏出手枪上了膛，赶紧走在团长的前面，并低声喝令背着两瓦电台的通讯兵与团长拉开距离，以防最高指挥官成为敌人袭击的目标。

随着连部越来越近，我的心情越来越紧张。怎么四周还是那么寂静？章士元参谋带着步兵连的部分战士直插连队电台房去了。我命令警卫排长带领战士先到连部，摸摸情况。我则硬拉着团长找了个地方隐蔽起来，等候消息。

不一会，就听到警卫排长高声喊道：团长，你们上来吧！我提着手枪冲到了连部。只见几名连队干部在石桌旁站着，桌子上散着一堆扑克牌，一个个呆如木鸡。看到团长，副指导员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团长，你怎么来了？团长解下腰带，气呼呼地朝桌上一摔，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几个连队干部你看我，我看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瓦电台

　　这时，章士元参谋从电台房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电报纸，说这就是底稿。我接过一看，底稿上写着“通信股：三路载波机不在我连……”这是那跟那啊？！

团长发火要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连队干部赶紧把两瓦班长找来，经过分析，原来是电报在传递过程中，因电台信号弱，点、划不清晰，结果把一份报告“三路载波机不在我连”的报告，错成了“小股直升匪特登陆”，这可真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赶紧向团值班室报告，情况解除。

这一份电报不仅使我们受了场虚惊，也惊动了省军区、南京军区。听说沿海机场的战斗机已经进入戒备，友邻部队也进入了战备，驻在温州的海军也出动护卫艇载着分区首长往北麂赶。几级军区的首长都守侯在电话机旁等候消息。当我们与团部失去联系时，这些首长更是坐立不安了，直到海军雷达发现我们登陆艇的动向，才稍微松了口气。

一位军区首长得知了此事，哈哈一笑，报了个假情况，检验了部队快速反应能力，不错。多亏了这位首长的宽容，使得我们免却了被追责受处分。

事后想想，还真有不少后怕呢。如果登陆艇在暗礁密布的海域夜航中不幸触礁，如果步兵连的弟兄们擅自开枪，伤及无辜……。不过，吉人自有天助。

2023.8.15修改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