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山西行：五台山

听风

五台山在天之北，狮子吼处乾坤穿 “东北方有处，名清凉山，从昔以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与其眷属，诸菩萨众，一万人俱，常在其中，而演说法。 　　—— 题记，摘自《大方广佛华严经》 一、两年前第一次朝台，在回程路上我发了一条朋友圈“暂别五台” 。回来后一直想写写“大五朝台”的经历与感受，但每次都不知道从哪落笔。 两年之后我兑现了“暂别”的承诺，开始了第二次朝台，并在随后开启了五天的山西自由行，流水账式先后写出了《洪洞大槐树》、《平遥古城》、《雁门关》、《壶口瀑布》、《云州大同》等游记，但最该写的《五台山》却迟迟敲不下第一个字母。本想从山川形胜、朝台缘起、注意事项、心灵感悟等方面，对两次朝台作一个比较全面的总结，但深感五台山的博大，自己的笔力太弱，无法驾驭这宏大的叙事主题。 很久之前听到过一句话，一次朝台等于五百年的修行。作为一个唯物论者，对修行可以有着不同的理解，但作为一个文史哲宗教知识爱好者，这句话一直铭记于心。五台山在中国以及世界佛教发展史上的崇高地位，吸引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在国内，四大佛教名山中一直有“金五台、银普陀，铜峨眉、铁九华”之说。而在佛教世界，有“五大佛教圣地”之说，它们分别是：中国的五台山，尼泊尔的蓝毗尼园、印度的鹿野苑、印度的菩提伽耶和印度的拘尸那迦。 二、 五台山位于山西省五台县境内，是国内唯一青庙（汉传）和黄庙（藏传）和谐共存相互辉映的佛教道场，也是一个融自然风光、历史文物、古建艺术、佛教文化、民俗风情、避暑休养为一体的5A级景区。五台山又称清凉山。《清凉山志》云：“雄据雁代，盘礴数州…左邻恒岳，秀出千峰；右瞰滹沱，长流一带；北陵紫塞，遏万里之烟尘；南拥中原，为大国之屏蔽。”《名山志》云：“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所谓五台，即：“东望明霞，如波似镜”的东台望海峰（海拔2796米，望海寺供聪明文殊）；“苍翠明丽，灿若锦缎”的南台锦绣峰（2485米，普济寺供智慧文殊）；“月挂峰颠，俨然若悬”的西台挂月峰（海拔 2773 米，法雷寺供狮子吼文殊）；“状似斗杓，高峻插天”的北台叶斗峰（海拔 3061 米，灵应寺供无垢文殊）；“雄旷壮阔，翠霭浮空”的中台翠岩峰（海拔2893米，演教寺供孺童文殊）。 到五台山朝圣拜佛，谓之“朝台”，有“大朝台”与“小朝台”之分。“大朝台”即徒步（或者乘坐朝台车游览）五座山峰，朝拜文殊菩萨的“聪明、智慧、狮子吼、无垢和孺童”五个化身，顺时针 70 公里，逆时针 55 公里。“小朝台”即到黛螺顶朝拜五方文殊殿。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 仓央嘉措 三、 有一种说法，大致意思是，朝台，叩拜文殊菩萨的五个化身，实际上也就是检视并唤醒自己心灵的美好品质。我认同这个说法，所谓菩萨化身也好、聪明、智慧、无垢（洁净）、狮子（勇敢）、孺童（赤诚）也好，实际上是我们人类对于菩萨、对于佛的一种美好向往，是人类心灵深处的期望投射到佛的形象。我们愿意把自己念想的，暂时还做不到的美好品质，寄托在佛的身上，通过朝拜，达到对照和反省、唤醒并践行。因此，朝台就是通过艰苦的攀登，虔诚的朝拜，磨练意志，坚定信仰，洗涤灵魂，进而磨练心性、耐性、忍性。人性即是佛性，佛性亦是人性。检视自己本来的面目，唤醒原本良善的品性。正是从这个角度来说，一次朝台就相当于五百年的修行。 不论顺时针还是逆时针朝台，都是在平均海拔2800 米以上的高山草甸中跋涉。由于独特的地理条件，山顶气候变化多端，往往是一会晴空万里，一会就暴雨倾盆，尤其是大风大雾，给高海拔、大爬升、能见度极低情况下的攀登带来了极大的困难，有的时候甚至无法站立。大风低温即使在夏天，也给朝台人带来极大的风险。2021 年中秋之际，在攀登西台的路途上遭遇大雨大风、我浑身湿透，冷得发抖，赶紧跑到避雨处换上羽绒衫，才避免了失温。 正是因为路途困难，才凸显坚持的可贵。对每一个朝台客来说，路越难走，心就越虔诚。尤其是那些远道而来的游方僧侣、心诚志坚的各方香客，他们口宣佛号，三步一拜，五步一叩，向着各个方向深深地鞠躬、匍匐。拜倒，那种信仰的力量令人震撼！此情此景，不论有没有宗教信仰，敬畏之心都会油然而生。 是的，沿途风景美丽，不是停留的理由；路上风雨泥泞，不是停留的借口。山坡上绿茸茸的沙棘，一朵朵娇嫩的金莲花，艳红的狼毒花，在盛夏的风里、雨里摇曳。长空万里，白云翻滚，太阳时隐时现，一阵轻风吹来，台顶朱红色寺庙建筑周围云雾环绕，角檐上的风马叮叮当当。下一刻或许又是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三五步外不见人影…即使如此，依然一步一步不停地攀登、攀登。 四、 第一天：鸿门岩-澡浴池17公里。 由于列车晚点，到达徒步起点鸿门岩已经是下午13:30。当天的路线是鸿门岩-东台-北台-澡浴池，跨越五台山最高峰也是华北地区最高峰、海拔3061米的叶斗峰，是一次体能和毅力的考验。 13；40，从鸿门岩开始登山，南京8264领队安排大伙卸包，轻装爬东台。这段路线单程不到2公里，爬升约200米。横切上徒步道时，正好天空放晴，山下台怀镇蒸腾的雾气，汇集了连绵起伏的山谷雾霭，开始飘散在这一大片草甸之上，远处东台顶与蓝天相接，形成了一个漂亮弧度的天穹。白云在上，轻雾在下，脚下大片的草坪，正是windows壁纸的景象，忍不住掏出手机猛拍… 曾不止一次地读到：文殊菩萨发愿说，只要你来五台山，我必定会见你，一花一叶一树一石一僧，都可能是菩萨的化身，只为与你相遇。你来，接你1000里，你回，送你800里…也许真的是菩萨的迎接，更可能是这则传说的暗示，在登顶东台的路上，我的目光突然定住，几块石头旁，小草轻轻摇曳，两只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我心念一动：是文殊菩萨来见吗？为什么我突然对这两只蝴蝶心旌大动？蹲下身子，我痴痴地看两只蝴蝶。在后面两天的行程中，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蝴蝶起舞，但从没有这种心旌动摇的感觉。翅膀轻轻摇动，仿佛是在打招呼。我愿意相信，那是文殊菩萨如约相迎… 30分钟后到达东台望海峰。望海寺朝拜后立即返回鸿门岩，走上前往北台的路线。这一路段基本在山腰草甸上行走，两侧是数百米米高差的沟壑峡谷。草地上是一群群黄白色花纹的奶牛，体型高大健壮，悠闲地啃食着花草。过法云寺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从这开始一直到北台，全部是爬升路段，简易公路和草甸野路交错，不停地相切，需要对照轨迹及时调整。不知不觉中，天空突然卷起了乌云，有闪电划破长空，轰隆隆的雷声就在耳边响起。赶紧穿上雨衣，大雨已经是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是的，砸，雨衣几乎不起作用。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大，路越来越陡。队伍拉得很长，隐约看到已经有人坐上了朝台车。视线所及，前后只有我们三人，需要在这大风大雨中不停地校正轨迹。电信手机没有信号，只能在风雨中大声呼喊。接近华北屋脊坊，距离今晚的住地还有5公里，能见度已经不足 20米！想起上次走到此地也是大雨大风的情形，不禁感叹，还是看不到拍不出华北屋脊的风采…体能消耗越来越大，高海拔使每一步的行走都呼呼喘气。极其考验意志，看着那爬升还有那距离，真有放弃的念头。咬咬牙，三人一商量，走！继续！好在后一段基本都是在公路上行走，不会走错。时隔20天再次回想，那段折磨反而是最难忘也是最触动人心的片段。 到达澡浴池寺已经是7点，前面已经有3、40人到了。第二天早上得知，最迟的一批是夜里9点多到的。 澡浴池寺，曾留下文殊菩萨带箭的传说。不及细细瞻仰，赶紧斋饭、热水洗澡、然后9人大通铺。被褥出乎意料的干净，甚至有阳光的味道，一夜好睡。 全天徒步16.6公里，耗时6小时，累计爬升820米。第二天：澡浴池-大南庄 凌晨4点半，天已经亮了。拉开窗帘，正前方不远处有峰台凸起，上有大片宫殿式建筑。打开APP一对照，眼前的这片宫殿建筑所在，正是我们马上要去登临的中台翠岩峰。上次挂单的时候房内没有窗户，又是大雾天气，根本就不知道中台就近在咫尺！ 匆匆洗漱，吃了斋饭，向中台方向大步走去。今天走中台、西台，路程超过22公里。上路不久，大雾又起。本来可以借助景区竖立的经幡柱在草地上横切，但看不到经幡柱，多绕了一段。从中台的南边、演教寺的侧门进去，就看到了寺庙大殿的背面和白塔，院子里的金莲花正在绽放。 中台翠岩峰，海拔2894米，其台“顶广平，圆周五里，巅峦雄旷，翠霭浮空”，有诗赞曰：云雾渐看山半起，却疑身已在云端 《文殊师利宝藏陀罗尼经》记载，“文殊菩萨或处小儿丛，游戏于聚落”。意即文殊化身为天真可爱的孩童，在村落里欢乐游戏；“孺童文殊”正是说明，菩萨除了聪明智慧第一，还有一颗童真的善心。 年过花甲，为人内敛，每以赤子之心待人，却不能都以真诚相报，但初心不改。演教寺内，孺童文殊塑像金碧辉煌。我面对，免冠，肃立，深深一躬! 雾越来越大，渐渐已经是绵绵细雨的模样，继续向西台方向前进。 中台到西台5公里路程，到达西台牌坊时上午九点。由于西台要走2公里的回头路，雾又太大，就不去登顶，留点遗憾，以为下次再来顺朝之念。直接往吉祥寺、狮子窝方向出发。 吉祥寺，海拔2440米，隐于中台山腰。是朝拜中、西台的必经之地，三面环山，气候清凉，有清凉桥，始建于北魏，此处可以斋饭挂单。 吉祥寺前行2公里，切入山脊线，再次进入高山草甸。此时，风吹云散，阳光普照，小草翠绿茂盛，数百头奶牛或立或卧，慢腾腾的咀嚼。还有数十匹马，一声不响，一丝不动。越过草甸和树林，远处一段红墙，一座琉璃宝塔进入视线，那便是狮子窝。传文殊菩萨乘狮东来，行至五台山竹林岭上，青狮驻足不前且吼声不断，文殊菩萨顿悟，此处必是弘法之地。遂点一道场，起名“狮子窝”。前行7公里，有金阁寺，地处南台之北，中台之南，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参照印度那烂陀寺创建金阁寺。在五台山寺庙中规格较高，内有高17米的千手观音，宝像庄严。 下午2点，到达今日住宿地大南庄张三农家院。全程21公里，耗时7小时，累计爬升600米。 第三天：大南庄-白云寺。 早起，阳光明媚，映照着这个小小的村落。五台山的风吹扬了村头的旗帜，吹散了家家户户升腾的炊烟。尽管有很多人家都开了农家乐，但村容村貌与两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吃过早餐，沿着那条熟悉的村前小路进入对面的松树林，按着林间悬挂的五色经幡，今天的路线相对轻松，古南台、南台、佛母洞、白云寺，然后结束大朝台。 从大南庄出发，在松树林里缓慢爬坡，头上是清晨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树林，空气中没有一点漂浮的尘埃，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松针。走出松林抵达前往南台的公路，翻上一个山坡，正前方是南台锦绣峰，右前方是古南台。站在高处，这几天走过的东、北、中、西和即将走的南台都是视野，瞬间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感觉。屈指数来，五座高台连绵不绝，形成了一个微弯曲的手掌，而掌心处就是台怀镇，目之所及，是云海、寺庙、草甸、牛马，以及沟壑纵横连绵的群山。 古南台，有寺名云集，与其他寺庙相比，显得破败荒凉。院墙外有大片白色塔林，仿佛在向世人讲述古南台、云集寺曾经的荣光。南台锦绣峰，“苍翠明丽，”顾名思义是五台山景色最漂亮的地方，普济寺内供奉着智慧文殊。 从南台到佛母洞，土路、碎石路非常陡峭。过了验票站不远，前面就是著名的佛母洞。上次来的时候因为时间紧，直接穿景而过。这次时间富裕，当然要去佛母洞！ 文殊菩萨言：“我有大愿，以圣性力，加持有情，令罪垢消灭。”所以来五台山者必定会来佛母洞。来到佛母洞就必定要体验一把“佛母洞重生”，入洞意为“投胎佛母”，出洞意为“佛母重生”。把入洞出洞视为大因缘，恳请佛母加持，获得重生，消除业障，福慧双增。因为每天要朝拜的人太多，内洞太小，听说有从早上开始排队到晚上才能进洞。因为人流拥挤容易发生事故，2017年起封了内洞，可看不可进。不免有些许的失望，但仔细一看又释然，内洞外洞本无差别，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因无所住而生其心”，进内外洞出内外洞同为佛母重生。进外洞与进入内洞一样的洗净罪垢。出洞后感觉灵台清明，身心轻松。佛母洞到停车场1680个台阶，几乎是一口气跑下来。 今日全程16公里，耗时7时20分，累计爬升700米。 大朝台三天，累计徒步54公里，爬升超过2000米，步数接近十万步。与2021年相比，少走一个西台，多了一个古南台，数据相当。 第四天：小朝台 小朝台即徒步或者坐缆车到台怀镇对面的黛螺顶，朝拜五方文殊殿。 黛螺顶，海拔1938米，与台怀镇隔河相望。山形如螺，春夏草木萋萋，呈一片黛青，故山顶寺宇名为大螺顶，又称黛螺顶，实际上是东台余脉。黛螺顶把五台顶上的五座文殊菩萨像复制，集中在一起，来到这里朝拜了五座文殊菩萨像，等于转遍了五座台，所以叫“小朝台”。相传这是为满足乾隆既不登顶，还能朝拜五方文殊的要求而修。实际上黛螺顶远在明代成化年间就已建成。其中的五方文殊殿，供的就是集五座台顶五种文殊法像于一室的五文殊：中殿中供中台孺童文殊，左供北台无垢文殊，右供南台智慧文殊，左殿供东台聪明文殊，右殿供西台狮子吼文殊。 登顶黛螺顶，要爬1080个台阶的大智路。由于朝拜相对容易，所以此处香火十分旺盛，从山脚河边一直到峰顶文殊殿，三步一叩五部一拜的僧俗香客络绎不绝，这种虔诚朝拜的场面规模，我在其他几座山上都没看过。由此也证明了金五台名下无虚。 黛螺顶上，红墙蜿蜒，佛号低回，香烟缭绕。登顶眺望，背靠东台，南、西、中、北诸台起伏绵延。诸台环抱中，有广化、菩萨顶、塔院、罗睺、殊像、万佛阁各大丛林围合而成的宗教建筑群，楼阁峥嵘，白塔耸峙，一派佛国风光。 五、 “眼睛上天堂，身体下地狱。行走在华北屋脊，百余里高原徒步。在寺院中挂单参禅，只为拾起放下。拾起我们曾经丢掉的那些美好，放下我们追求名利的虚无缥缈。踩在脚下的不是一座座山峰，而是不断挑战自我的精神果实。绿草黄花，白羊黑马；顶礼膜拜，文殊佛塔；忘却烦恼，心静如霞”。——摘自网文 佛学是一门大学问，所谓八万四千法藏。对佛学有研究的人不多，心中有佛的人也不多，但是，登上了五台山，即使是豪放不羁之人，对佛的敬畏也油然而生，心中的狂傲也会收敛，我登某名山不下百次，但敬畏之情远远达不到五台山，或许就是五台山的独特魅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鲁达，血战金沙滩的五郎杨延德，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还有那位年仅 24 岁的皇爷…在佛教名山里，仅论自然风光，五台山并不居首，但其完备的佛学体系，博大的文化传承，悠久的历史积淀，确立了“金五台”的地位。 背上行囊，就是过客；放下包袱，都是故乡。走过山水万重，寻找灵魂皈依。在滚滚红尘里，还原本真的自己。 8264 论坛上有篇游记的题目是：朝台回来，你还是你吗？我说我还是我，我也不再是我。看你还是你，看你也不再是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