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逆旅

沉月，藏海

寒冷的夜里，有个声音在呼喊。 飘扬在风中，停泊在记忆的港湾。

时光拉成了稀碎的光阴，撒了一地。青石在脑海中无数次的场景在不断的重叠，昏暗的雾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缝合了，无边无际的麦田，由碧绿变成了湛蓝和暗灰。 星星一颗一颗的跳出来了，青石笑着指着月亮说：“奶奶你看，月亮在动！”奶奶轻轻拍了拍青石的手指，故作严肃：“乱指月亮，小心半夜耳朵被月亮吃掉哦。”青石被唬到了，连忙把手放下，奶奶笑着说：“没事啦，月亮原谅你了。”过了许久，青石才醒来，发觉这里是自己城里父母的家，而不是村里的奶奶家。自己已经不是童年里那个野孩子了。

城里的生活节奏很快，青石总觉得喘不过气。刚升上初中，青石信心满满的觉得可以在新的环境里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大展才华，可是古人云：“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渐渐的，青石发现初中的学业比自己预想的要困难许多，就连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背书也如此，本来以为自己半个小时就能够背下一篇文言文很厉害，可是班里的同学有些甚至能看上一两眼就会背了。青石觉得自己自尊心受到了挫伤。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丝线绑了起来，仅仅做一个动作都要受到牵连。

初中的第一次期中政治考试，青石在考场紧张的发抖，平日背的滚瓜烂熟的笔记在这一刻却想了无数次才记了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两个小时，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漫长且富足有余的 ，可是对于青石来说是多么短暂啊，好像一转眼之间就过去了。三天后，发的卷子上鲜红的一个分数“67分”！青石觉得脑子一片麻木，不知道回去如何跟上完晚班的父母交代，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像失了魂一样，到家门都没有反应过来。晚饭上，母亲有些忧愁地问青石：“你自己一个人能搞定吗？是不是要像别人一样报个补习班什么的？”青石沉默了许久：“不用，没有关系，这一次我只是失误而已。”心里却像被一颗石头堵住了一般，感觉沉闷极了。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初中的政治老师跟小学的老师不一样，慈祥温和，虽然看着有四五十多岁的样子但大受学生们的欢迎。每次都能看到同学们亲切的叫他。青石觉得这一位老师散发着一股祥和的光芒，充满了禅意。

默写政治笔记时，很多同学会打小抄，青石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他一开始还对此一屑不顾，可是后面也沉迷于在这一种快捷的方便中：透视法，书本掩护法，在手上标记法。青石对这种作弊方法样样通，几乎是专家级别。而且为了躲避默写的时候政治课代表的来回巡查，青石甚至锻炼出了一副淡定自如的厚脸皮。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每次青石都会被老师抓包重默，他被迫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默写，但凡青石稍有停顿或者目光转移，青石耳边就会慢悠悠的传来一句声音：“是不是在作弊，你忽然停笔很难不让我怀疑哦。”好不容易默完了，老师又像鸡蛋里挑骨头似地对他悠悠道：“你这道问题写错了好几个字，还是再重新默一遍吧！”青石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心里直呼道：“老天爷啊，这折磨人的方法撒旦估计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掉榜二了。”

青石曾跟自己的好兄弟吐槽过：“你说政治老师咋那么阴呢？我觉得他比前年狐狸精还诡计多端，真是欲哭无泪啊。”阿紫有些同情地说到：“没办法，男儿流血不流泪，兄弟你还是忍忍吧，谁叫你磕到硬石头了呢。”青石推推他半开玩笑地说：“走走走，我哭了吗，你以为我娇滴滴爱哭鼻子呢？”“别这么说，说不定他别有用心想要培养你呢？千里马与遇伯乐，也不常有，你说是吧？”“真的假的？”看着阿紫变成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而且还很认真的说这一句话，青石半信不疑的问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骗你干嘛？”说罢，拍拍青石的肩膀表示出一副甘愿为此上刀山下火海的样子，青石笑了，说：“行吧，兄弟暂且信一回”

日子过得很快，青石再一次下课后又忍不住想起了上一次对阿紫的谈话：他青石真的是被老师有意培养？青石不由的想要追个一清二楚，他追上政治老师，气喘吁吁问到：“老师你看我期末能考多少分？”政治老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逗笑了，逗他道：“马马虎虎及格吧。”但是看着青石一脸郁闷的表情，他又说：“但要是你把重默的都重新背一遍，起码70分上起步！”“真的假的，老师你没骗我吧？”青石有些期待地看着老师。看他这一副样子，老师笑了“小子，我骗你干什么？你可是我的爱徒，我可是特意培养你的。考试别让我失望！”然后得意思的晃晃脑袋，抱着课本头也不回的一路带风，留下青石还在原地品味着最后两句话，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蒙圈还是想笑。但心里确确确实实是有一股暖流冲过的，好像把心里的枷锁都劈开了，光射了下来。

后来的默写，青石没有打小抄了，也没有再到政治老师办公室重默笔记，那些耍小聪明的套路也不再用了。这倒是政治委员惊奇了：“哟，怎么不打小抄了？亏我还专门看着你呢。”青石笑着大声反驳道：“什么嘛？你就是小人多见怪！”

考试的前一天，青石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窗外的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镜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荫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乎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而繁忙。

青石本来是想要睡了的，但又回想起老师在说过的几句话，他莫想辜负老师的肯定和鼓励，暗暗的想：“既然老师这么用心的培养我，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一定要考出一个好成绩来！”本来已经停在纸上的笔又重新动了起来，在空白的纸上倾泻出一段段黑痕。黑夜永远是与黎明共存的，明日的日子，天光大亮。

考试的当天青石没有再紧张，看到题目他惊奇地发现老师平时让他重默的笔记在这一次记得牢牢实实没有忘，他强忍住心中的振奋待铃声响起，迅速的拿着黑笔在试卷上写出一段段坚定的黑痕，那一些答案他早已记得熟烂于心，没有疑惑，也没有忧虑。

出了考场，青石只觉得一阵畅快，就像积了很久的水忽然被释放了出来。他的心中一片盎然，好像清扫了上一次积在心中的乌云，他想：“就算错了，没有关系了，至少我把卷子填的满满当当，该填的我都填了，没有留下任何空白的遗憾。”

三天后，成绩出来了。青石拉着阿紫去问成绩，阿紫很疑惑的问他：“你还有把握吗？这么爽快？”“你懂不懂我这是求学心切！”一路狂奔到办公室，办公室里面人山人海，挤出了不同平日里的一个新高度，周围都是同学们的声音。青石顾不上自己的兄弟阿紫了，他用力的从人群中挤进去，然后挤到了政治老师的办公桌前冒出一个脑袋问他：“老师，你帮我看看我考了多少分？”老师看见他笑了笑，慢悠悠的说：“我记得好像是七十九，让我查一下。”在电脑里操作了一会儿，老师对他说：“你八十三分。”哇！百分九十的政治卷子，他居然考了八十三分，政治一直是青石短板的科目，能考这么高，他是从未想过的。如果不是因为在办公室里面而且旁边还挤满了同学，青石简直高兴的想要高歌一曲，把自己高昂的情绪呐喊出来。但是政治老师好像并不稀奇，似乎对这个结果已经是在自己的预料之内，他微微笑着，问青石：“你是背过笔记了吧？”青石有些兴奋尽力掌握着自己的声调说：“真的太感谢老师你平时老师抓我背笔记，考试时我不会的题目，这次全会了！”老师埋着头操控的鼠标查询着另一个同学的成绩，一边说：“这关我啥事儿，我对你的用处可不太大，最重要的还不是还得靠自己。问完就走吧，这里同学太多了。”

或许这一次的成功老师并没有帮助青石什么 ，但隔着岁月经年，青石也不会忘记曾经有个人站在台风深处，于黑暗中，为他擎起人生的光源。夕阳是金灿灿的，站在楼道里，余辉的碎片附上了他的脸，青石觉得温暖极了，那一束光确确实实照在了他的身上。

六点半了，放学铃敲响了，冬季的的天很早就变黑了。外面天色渐暗，校园内的路灯次弟亮起，人流熙攘，高楼灯火如昼，光影交织，汇成一副如梦似幻的人间烟火图。向着校门的方向走，青石觉得自己将走向破晓的黎明，他要大声地说:“日头没有辜负我们，我们也切莫辜负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