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王安石向当地老农请教,老农告诉他,鄞县并不缺雨,只是存不住水。因为没有水利设施,不能蓄水,一段时间不下雨就发生干旱。”</p><p class="ql-block"> ——摘自《变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短短的两句话,勾起了我对故乡的回忆,特别是“屋前屋后”的那几口水塘。</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在湘北,是长江之畔、洞庭湖边的一个小小村落,按照我的理解,应该属于“江南水乡”。因为那时的水体特别多,河湖交错、沟港纵横,搭配上春天里黄澄澄的油茶花、夏秋时节沉甸甸的稻穗、寒冬腊月漫天飞舞的雪花,一年四季美景如画。</p><p class="ql-block"> 而在这如画的风景里,少不了水塘的点缀。有阳光的日子里,站在矮矮的山头放眼望去,一口口水塘泛着粼粼波光,在青绿的背景下熠熠生辉,似乎在配合着鸡鸣狗叫声舞动,为略显清冷的乡村带来韵律和节奏。</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所在的“屋场台子”周边,就有大大小小五口水塘,它们不但为这里的人们提供了生产生活用水,还见证了许多的人间悲喜。这五口水塘,有的有“名字”,有的干脆就叫“塘坝”或“堰”。</p><p class="ql-block"> 我家正东方向约五十米处,就有一个“塘坝”,塘坝的东边,是一个小山包。我小时候,喜欢一大早望着火红的太阳从山包的那边跳出来,慢慢地将水面染成金色,直到光芒耀眼。父母在农忙之余,在小山包脚边开了一块“荒”,春天里种上一片莴笋苗,就在塘坝里挑水饮苗。到了季节,我经常和爷爷一起去割莴笋,用小竹筐背回来。也许是有了塘里清水的滋养,莴笋特别的香,吃过后回味无穷,浓郁的香气常常粘在口中“天花板”上,久久不散。曾经有几回,我到塘边洗菜,看到有鱼儿游过,伸手捉住,家里就能“打牙祭”了。不是什么名贵好鱼,一般是白鲢或鲤鱼,但是味道鲜美、肉质细腻,离开家乡后,我似乎再没有吃过那么好的鱼了。</p><p class="ql-block"> 当然,塘坝边也发生过一些故事。记得有一次,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到塘坝里寻短见,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用麻绳把自己的手脚都捆得紧紧的,一头扎进塘里。没想到水太浅,还不及腰深,他在塘里滚得一身烂泥,等到热心的人们跑到塘边准备施救时,他已经扒在岸边大口大口喘粗气了。</p> <p class="ql-block"> 顺着塘坝往东南方向走一百米,也是一口水塘。这个塘倒是有名字,因为形似弯刀,所以取名“弯把堰”。也许是路途略远且都是田间小埂的缘故吧,“弯把堰”跟人们的生活关系似乎没有那么紧密,只是在水稻、油菜等农作物生长的季节,人们从“弯把堰”里抽水或放水灌溉。</p><p class="ql-block"> 倒是连接塘坝和“弯把堰”的小水沟,给我们兄弟的童年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有一段时间,我们兄弟仨每天傍晚天擦黑时,拿着筲箕去这条水沟里撮鱼,齐扎扎一拃长的小鱼儿,每天撮一大菜碗,不多不少。直到有一天,我们花大力气捉到了一条肥肥粗粗的大鱼,这里就再也没有鱼了。</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正南方,有一口大些的水塘,好像也没有正式命名,姑且叫“南塘”吧。这是我们这个“屋场台子”所有住户最重要的饮用水来源。我父亲或者母亲每天都要去“南塘”挑水。邻居们也一样,做饭、洗衣、洗澡,基本都用这口塘里的水。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东面塘坝明明隔得更近一些,而人们总是舍近求远,顺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走三四百米到南边的塘里挑水。猜来猜去,可能只有“水质更好”一个理由。</p><p class="ql-block"> 我年岁稍长的时候,也曾经去这个塘里挑过水,不过用的不是大人们挑水的大木桶,而且是后来才出现的“洋铁桶”。田埂不好走,满满的一担水,等晃荡晃荡到家时,往往只剩了一半。所以,我从小就养成了“节约用水”的习惯。有一个细节现在还记得明明白白——热天里,洗澡水不是直接倒掉,而是洗抹布擦竹铺,再把剩下的水倒在竹铺下面,一家人饭后坐在竹铺上乘凉,别提多惬意了!</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最喜欢的就是望着满天繁星发呆,兴致来了数星星,翻来覆去地数,但总也没有数明白过。不过,那段时间种下了我喜欢天文学的种子。</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南边的塘干了,全村老少都去捉鱼。妈妈也去了,她手上提着一个“虾撮子”(在我们老家的方言里,“虾”读ha),不小心踩在不知谁丢的一个废灯泡上,玻璃片深深地扎进后脚跟,拔都拔不出来,是一个头脑不太灵光但是懂得一点点中医的邻居用嘴把玻璃渣吸出来的。我一直不知道这位邻居的大名,只知道人们都喊他“羊伢子”,算起来,如今他也应该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不知他还在不在?</p> <p class="ql-block"> “南塘”往西,大致二百米,是“荷芜堰”。相比较而言,这是几口水塘里最深的一个。春夏季,塘里长满了荷叶、开满了荷花,水质清澈,正是一副“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的景象。我曾经在塘边的小石板下抓过螃蟹。不过后来这口塘里淹没过一个小孩,我就很少去了。</p> <p class="ql-block"> 再往西北方向走,就是第五口水塘。面积最大,地势最高,因为是夹在两个“屋场台子”的中间,也有不少人在这里担水。后来承包给一户人家养鱼,不知收益几何。只记得有一年春夏之交涨大水,水从塘里漫了出来,据说损失了不少鱼。那几年,我们经常可以在水塘下方的稻田里捉鱼,顺手放在草帽里带回家,不知跟这口塘里养鱼有没有关系。</p><p class="ql-block"> 对这口塘印象最深的是,一到冬天,塘面总是结着厚厚的冰,大人小孩都在冰面上滑来滑去,多好的天然溜冰场!</p> <p class="ql-block"> 五口水塘,承载了那个年代多少人生活的希望,也见证了多少人间的悲喜!可惜的是,随着年久失修,或者人为侵占,这五口塘基本已经消失不见、淹没在历史的记忆中了。只有“弯把堰”还剩大约一半,无声地诉说着过去,让经过的人们回忆起曾经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或许,“依依墟里烟”“鸡鸣桑树颠”的村野生活,也如同这些水塘一般,除了一些略微的痕迹,大多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了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