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救汉名碑，唱和元好问

孙东振

固安人李天翼：

挽救汉名碑 唱和元好问

■孙东振

2023-08-10

《汉循吏闻喜长韩仁铭》拓片

《固安文献志》上对李天翼事迹的介绍文字。

河南荥阳第六中学院内有一座珍贵的隶书书法名碑——《汉循吏闻喜长韩仁铭》，这是中国古代书法艺术的瑰宝。石碑为东汉熹平四年（175年）11月22日镌刻树立。碑高227厘米，宽126厘米。碑文8行，每行17至19字不等，篆书题额两行，每行5字。书法结体严谨点画精妙，书风类似《刘宽碑》，是我国东汉隶书成熟时期的代表作之一。碑额篆书方整疏朗，字迹清晰，为汉碑所仅见。值得一提的是，此碑与金代固安人李天翼有很深的渊源。

为政以德治荥阳 名碑等待有缘人

先简单介绍一下石碑内容。墓主人韩仁是个很好的官员：“在闻喜，经国以礼，刑政得中，有子产君子（之风），”因为表现出色，朝廷准备提拔他到槐里任职时，他却不幸去世。负责监察官员的司隶校尉听到消息，命河南尹派官员用“少牢”之礼来祭祀他。以羊、豕各一祭祀叫“少牢”，规格仅低于“太牢”，可见朝廷对韩仁的嘉许。那么这块汉碑怎么就和金代的固安人李天翼发生联系了呢？

李天翼，字辅之，金贞佑二年进士（1214年）。历任河南荥阳、长社、开封三地县令，因为治理有方，升为右警巡使。金正大五年（1228年），固安人李天翼在荥阳知县任上时，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上述石碑在“京索之地”深埋千年后被挖了出来。“京索之地”就是荥阳南部，曾因刘邦在此打败项羽而名载史册。李天翼凭着敏锐的文化洞察力与高深的书法学养，断定此碑是古代书法艺术上品。金正大六年（1229年）八月，李天翼令石匠王福将石碑清理干净后重新树立起来。这件事在当时的文化界引起了轰动。翰林学士赵秉文、李天翼进士同科状元李献能纷纷题跋纪念此事。传说此碑到了清康熙年间不幸再次遗失，后来被重新发现，于是石碑被移到县衙之内树立。乾隆年间的著名文化学者钱大昕还为碑拓写了跋语。现保存在荥阳六中院内的就是当年李天翼发现的《汉循吏闻喜长韩仁铭》。

李天翼的这个发现无疑成就了中国文化史上的一桩盛事。赵秉文在题跋中高度评价李天翼：“李侯亦能吏，天其或者为李侯出耶？抑偶然耶？夫物之显晦有时，犹士之遇不遇也。向使此碑不遇李侯，埋没于荒烟草棘中，得为础为矼足矣。吾闻君子之道，黯然而日彰，然自古贤达埋光铲采，堙灭无闻，亦何可胜数，抑有时而不幸也。后千百岁，陵谷变易，独此碑尚存，李侯之名，讬此以不朽，亦未可知也。”（李天翼也是一名能干的官员，难道是老天让这块石碑等他到来后才重见天日吗？还是纯粹偶然？大凡事物的隐现有自己的时机，就像人能不能得到赏识一样。石碑若不是遇到李侯〔天翼〕，只能埋没于野外荆棘之中，被百姓看到做个石墩或类似什么就算幸运了。我听说君子也总是从黯然无色到光彩照人。不过自古以来贤达之士往往被埋没或铲掉光彩，不幸默默无闻，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我想，千百年之后人间也许早发生了沧海桑田之变，这块石碑却还存在，李侯〔天翼〕的名字也会因此不朽，这谁也说不好啊！）

794年后的今天，《汉循吏闻喜长韩仁铭》拓本作为书法艺术范本印行无数被千万爱好者膜拜临习，作为如此重要文化事件中的关键人物固安人李天翼，名字是否也应被更多人知道呢？

诗词唱和元好问 大明湖畔赋华章

李天翼在蒙古人占领汴梁之后流落到聊城居住，穷困潦倒，生活无着。这些前朝官员面临的当然不仅仅是生活上的困境。李天翼的好朋友，大诗人元好问悲天悯人，为极大减轻国家动荡与百姓灾难，认为应启用德才兼备的前朝官员迅速稳定局势。他给当时政治核心人物之一的中书令耶律楚材写信推荐了包括李天翼在内的五十四人。元好问说这些人“皆天民之秀，有用于世者也。”元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二年（1230年），耶律楚材上书建议设征收税课使，正副官员均用文人担任，以结束军队乱抢滥夺的无序状态，同时广泛利用和争取前朝贤官稳定百姓，促使民生复苏国家安宁。李天翼就因此次推举被任用为济南漕司从事。三月，一批文坛好友为给李天翼送行组织了一场诗会，惜别之作甚多，大家公推元好问为这些诗歌作序。元好问《送李辅之之官济南序》中写到：“……感今怀昔，惄（nì）焉如捣。况复中年哀乐，流景须臾。歌骊驹而再中，横素波而径去，瞻仰弗及，我劳如何？如登春台，翻失熙熙之意；仰天击缶，能无呜呜之声……”可见李天翼与元好问交情深厚，交往密切。

元太宗七年（1235年）七月，元好问应李天翼之邀游历济南。李天翼与同事权国器在府衙后的历下亭设酒款待元好问。元好问的游记散文名篇《济南行纪》记录了当时的情况。后来，李天翼又两陪元好问畅游大明湖。次年三四月，元好问再次到济南和李天翼欢聚一堂后去游历泰山。元好问《临江仙》写道：“荷叶荷花何处好？大明湖上新秋。红妆翠盖木兰舟。江山如画里，人物更风流。千里故人千里月，三年孤负欢游。一尊白酒寄离愁。殷勤桥下水，几日到东州。”李天翼唱和道：

《临江仙 和元遗山》

南去北来人自老，落花飞絮悠悠。

思君一度一登楼。

无穷烟水里，何处认并州。

忽见姓名双泪落，新诗聊浣离愁。

若为重醉绣江秋，

芙蓉明月下，来往一扁舟。

李天翼“芙蓉明月下，来往一扁舟”一语足以匹敌元好问“江山如画里，人物更风流。”正是这种诗歌水平及人品修养的般配与吸引，让两个人的生命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李天翼数首诗词被收入元好问《中州集》《遗山集》。

王旗变幻百姓苦 伶仃孤苦熬衰年

固安县地处南北战略大通道，为兵家必争之地。蒙金大战后，李天翼的家乡固安县城池破碎，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固安城中来来往往的都是衣着和口音陌生的新面孔。李天翼举目无亲，陷入了孤寂苦闷的境地，他写下了《还家三首》：

其一

幽花杂草满城头，华屋唯残土一丘。

乡社旧人何处在，语音强半是陈州。

其二

牡丹树下影堂前，几醉春风谷雨天。

二十六年漫一梦，堂空树老我华颠。

其三

殊音异服不相亲，独倚荒城泪满巾。

只有青山淡相对，似怜我是此乡人。

诗歌极具史料价值，对我们了解蒙金交替时刻给百姓带来的巨大痛苦很有帮助。一切都是颠覆性的。作者永远失去了曾让他魂牵梦绕的心灵家园，哀惨之情溢于言表。他如此孤寂与落寞，常在无声的庭院中和荒芜的城墙下踽踽独行，反复咀嚼二十六年在外谋生的人生况味。颠沛流离，凄凉惨淡，到处是兵荒马乱，田野上累累白骨。在改朝换代的大变故面前，个人命运如水上浮萍，连生存都无法保障，何况其他。空荡荡的庭院和将死的老树，诗人头顶那蓬蓬的白发等物象，使绝望、无奈的气氛弥漫在诗行中。诗人写道，唯一不变是青山，只有它还认识我。人类的渺小，命运的无常与无助，就这样通过简短诗句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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