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中无石一身轻

吕豫淮

小马乍行嫌路窄雏鹰初飞笑天矮凤凰涅槃又一春肾清气爽新生来——东坡老舍《肾中无石一身轻》 记得很多年前，我只身下南洋的时候，在新加坡打工的朋友们一般都是两个人搭伙合租房，因为那是一个缺钱的年代，1995年。 我第一个搭档是马鞍山马钢人，名字叫“夏钢”，这是真名实姓，谁有他联系方式请告诉我，失联很久了，印象上那时连QQ都还没有。 第二个搭档是上海人，大名记不清了，因为平时大家说起他都是提他的花名“周百万”，九十年代我们不信，后来信了，上海一套房子都值一千万。当然，等信的时候已经是失联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第三个搭档是合肥老乡，合工大学弟，在清华读的博士，来新加坡过度一下，就去了美国硅谷。他的名字就不说了，最近几年刚刚联系到，加了微信，他会看到我朋友圈的。 啰嗦半天仅仅是为了一句话，那个学弟和我住在一起，看到我第一次得肾结石的痛苦时说的一句话，“原来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 他这句话的外延是他本来以为我是完美的，因为每天生活在一起，他看到的我是那种把“无忧无虑，风轻云淡，举重若轻，无视困难。”当作标配的人！ 那时的我文能下盲棋，武能空中劈一字马，且能做到“不求进步，安于当下！“，在那段“相对单身”的日子里，每天除了做工，其它时间就是要么在健身房打熬筋骨，要么在麻将桌上消除无聊。 肾结石的痛，以前我无法形容，只能说痛是会行走的，痛是会令人呕吐的，痛还能产生痉挛。后来遇到的医生多了，听到一个见多识广的医生是这么表达肾结石的痛的，“我见过女人生孩子的痛，也见过肾结石患者的痛，但我无法评价它们哪一个更痛。” 所以，当我的学弟亲眼目睹了我犯肾结石的场景，看到我痛的那个怂样时，他才意识到阳光下灿烂的我身子后面也是有一片阴影的！ 后来他也失联了20多年再联，我之所以能记得他不仅仅是因为同居，还因为他那句话！ 舞后李玟抑郁心拳王阿里帕金身生老病死寻常事世间原本无完人东坡老舍《癸卯年石头记》 书接上回，这就要聊到我的肾结石了。在新加坡公立医院约一个手术或者大一点的动用稀有设备的检查，通常都要等2个月左右，我是7月18号做的手术，所以大概是5月18号前后去约的，手术前两个星期7月4号去医院签两份条约。 一份是财务师的费用分配条款，正常情况下手术总费用约13000新币，政府最高可以为我支付其中的70%，剩余部分分两块，一大块从我公积金的保健户口扣除，另一块我自己要支付一笔现金，大约300-700新币之间。 一份是麻醉师的生死条约，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特别是这种全麻，有可能醒来之后的你和麻醉之前的你会有一些变化，甚至于说当你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吗？还是进入了平行宇宙？ 签合约的时候我是胆寒的，以前的五次手术也都是全麻，但从来没有去想过风险！就像前文说的我以前的标配是“无忧无虑，风轻云淡，举重若轻，无视困难。”，这不是年少轻狂，这是个人英雄主义，就是说你要是怕这怕那就不是一个爷们。 但这次不同，心里面总有一种死亡的恐惧，甚至想到就算我也有九条命，我这也是用到第六条了啊！这是记得的，万一还有用过不记得的呢。 7月4号签完合约，7月5号看到了李玟过世的新闻，完美无瑕，阳光灿烂，载歌载舞，笑口常开的李玟因抑郁症离世了！ 看了这个消息的我，就像赶夜路的行者，心中本已是疑神疑鬼，偏偏又遇到萤火虫在荒野中纷飞。 所以，在手术前我调养的那个星期，每天无所事事，是可以写美篇的，但我还是放弃了，因为怕“一语成谶”，也怕美篇成了“绝笔”。 花红百日化泥尘叶落归根报母恩来年再闻布谷鸣红花绿叶又逢君——东坡老舍《花开不喜，叶落不悲》 我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对外界的反应，对未知的恐惧，对人和事的体悟都比较敏感。 比如，当一个朋友做了一件令他自己尴尬的事情，我会比他更尴尬，因为我比他想的更多。 当一个守时的朋友迟到了，他不用说理由，我可以想到他想不到的理由，因为我比他想的更多。 当一个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柜台里的变形金刚，他妈妈凶巴巴地把他拉走时，我心中会同时出现他们母子的不同的两种难受，两种无奈，因为我在替孩子着想的时候也在替妈妈着想。 所以，当我们一起上了飞机或者空中缆车，一般人想到是离蓝天越来越近，我想到的是离地面越来越远，还没有降落伞。当我们坐车顺着盘山路翻山越岭的时候，你看到的是万山红遍，我看到的是万丈深渊。 这不是恐高症，这是因为想多了而产生的对死亡的恐惧，当然也是对不可逆的自然力的敬畏！ 这么多年，我遇到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哥们，曾经给我做过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因为满意所以难忘。 他说他看到一本书是这样评价我这类人的，“这类人是属于那种思维缜密，心思细腻，想象力丰富，空间思维发达的人。” 这么中听的评价我当然欣然接受，并且还尽量找理由把自己往上靠，刻意对号入座，想想自己可以蒙着眼睛下象棋，想想自己小学的时候代入式地读了那么多小说，好像自己真的对的上那本书的评价。 当然给自己脸上贴那么多金只不过是要给自己怕死找个不要脸的理由。 怕死就是怕死，它既有生理原因也有心理原因。 生理原因是指你觉得自己还足够强大，五脏六腑都还健康，四肢够发达，头脑不简单，就这么进火葬场烧了肯定可惜，所以怕死。 心理原因已经讲过了，就是把自己太当回事，想太多。想想孩子，还不是那么令人放心；想想媳妇，还有六七层新；想想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自己，度日如过年，开心每一天，怎么会说玩完就玩完儿呢？ 一句话，老是觉着自己的命比别人金贵，自己的使命比别人伟大！这个地球上舍我其谁？ 所以，人类的根本问题是认清自己，人类现在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又鸟不知道自己是鸡，马户不知道自己是驴。 我这里明显是蹭刀先生的热度，但我真的和他这个观念有共鸣，我以前的文章中时常提到“自己要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鞋，戴多大号的帽。” 　　为了改变完善自己的生死观，道德经已经不够看，于是我又去看庄子，说实在话，庄子比老子长的难看！章节太长了，老子81章5000字，庄子33章，65000字。 我只是看了我需要的那一段，“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 还有庄子鼓盆而歌，为他老婆送葬那段。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如果我说读了庄子几句话就豁然开朗，生死看淡，那就太虚假了。但，因为反复读了很多遍，思路还是会被他带走的，去感悟他两千多年前“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的感悟，这就是读书的好处，精神上过把瘾。 秦始皇比庄子晚出生约100年，那时庄子还没火起来，秦始皇不信也不懂庄子的生死观，坚信世上一定有长生不老药，吃了很多“仙丹”，最后在50岁的时候羽化成仙而去。 我比庄子晚出生2400年，天还是当年的天，地也是当年的地，天地之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明君贤臣，也有暴君奸佞，有唐宋八大家，有江南四大才子，有戊戌六君子，当然更多的是贩夫走卒，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滋养人类生存的粮食制造者，农民！ 不论是谁，都是地球上的匆匆过客，不论是锦衣玉食一生，还是饥寒交迫一世，最终的结果都是灰飞烟灭，回归尘埃。 不论你多么眷恋日月星辰，但日月星辰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不论你是世界首富还是田间农民，都是一样的。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个人之所以眷恋生，恐惧死，那是因为你还有眷恋的能力，世间还有值得你眷恋的东西！但你的眷恋，你的财富，你的地位，你的一厢情愿无法改变生老病死的规律！ “生无可恋”就是到了庄子的“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境界。生无可恋也分冰火两重天，一类人心愿已了，酒足饭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遗憾撒手人寰；一类人是心力憔悴，饥寒交迫，百病缠身，万念俱焚，睁开眼举目无亲朋，闭上眼两行心酸泪，这类人是惧生不惧死的境界。 我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我还没有那种境界。我只记得我被推进手术室后，我自己上的手术台，我平躺在手术台上，目光向上，我用余光看着那些晃动的，穿着蓝色服装的护士们在我的前后左右走来走去，那个场景真的像在梦中遇到了天使，有个护士给我带上氧气罩，有的护士给我聊天，慢慢地，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那么缥缈，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慢慢地我失去了意识。 等我恢复些许意识，耳边听到的是，“吕先生，手术完成了！”，不知道她们用多大声音喊的，在我听来如在天际一般遥远，那种感觉更像是天使在呼唤灵魂。 就像庄子说的，“气聚而生，气散而死。”，我的灵魂聚会来了，我生了。 出院后修养期间，我遇到一个长者，今年76岁，我和他分享手术全麻时的死亡恐惧，他笑笑说，那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如果不能达到庄子的境界，通过我这近30年里面六次全麻的魂散魂聚的体会，特别是最后这一次，我觉得安乐死迟早会全球化，安乐死是通向“彼岸”的快乐通道。 不论我有生之年能不能把生死看淡，通过这次手术的感悟，我还是决定认真读几遍庄子的《南华经》，已经网购了，下周就可以入手，为避免读错字，我买的是全拼音版。 宝刀不老嘴逞强老骥伏枥心念狂天若有情天亦老世间无人是天罡——东坡老舍《茅屋风烛樵榻吟》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前面几段文字是7月27号之前断断续续写的，本来计划是前两个周末在朋友圈分享的，想不到在我手术后第9天，27号（星期四）中午饭后发生了意外！我的左肾又开始痛，且大量出血。 从中午1点一直到晚上11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一方面是家里没人，另一方面主要是我有个坏毛病，叫“倔强”。我几乎从来不会轻易地告诉别人我哪里不舒服，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有什么心事需要分享。一旦我说出来，事情就是到了不简单的程度。 手术前的大半年我每天做工时都是带着强效止痛药的，因为肾结石发作起来会痛的走不了路，更做不了工，那个班纳杜强效版真的可以缓解痛苦。直到确定要手术了我才和家人说起此事，我妈说当你说痛的时候，那是真痛了，所以她是强烈主张我做手术的，不然活着太辛苦了！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工作计划，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不要动用别人的资源，浪费别人的时间。特别是家人，家人知道了就会表达关心，一关心就会关心过度！关心过度就会让双方都付出不必要的代价，包括时间和精力。 记得我创业初期，儿子有空会开车送我到客户家，有时也搭个手帮忙一下，时间久了，问题就来了！ 110新币洗三架空调是我按照一个退休人士定的价钱，目前新加坡冷气公司的空调清洗价钱是100元新币左右洗一架，包括我朋友的公司。 我的价格之所以是冷气公司价格的一半以下，除了没有员工成本，库房成本，车辆成本之外，我当年成立美家园（House to Home）公司的初衷是“为人民服务是一种修行！”，是为了自己有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机会，为自己提供一个可以开心的机会。 我的朋友中有钓鱼上瘾的，有种花种菜上瘾的，有打麻将上瘾的，有游山玩水上瘾的，美其名曰，有个业余爱好，让退休生活过得不寂寞。 这些爱好我也喜欢，可是这得有足够的金山银山做靠山，我没有靠山，所以我把为人民服务当做一种修行，我的爱好是为人民服务！在助人为乐的同时还能维持生计。 所以，如果把儿子的付出算进去，这件事情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既影响了我的修行，也耽误了儿子的个人时间。于是至今我坚持，我的事情不需要别人帮忙，每个人做好自己，就是每个人都好，每个人都好就是大家都好，就是其乐融融的幸福快乐！ 老不以筋骨为能，或许我还不老吧！总是那么逞强，喜欢独来独往，单打独斗，可是事到临头又那么怕死。 不见棺材不落泪很正常，见了棺材还没泪就是视死如归了。 我是那种进了医院想到了死亡，出了医院回归嚣张，到了酒局就得疯狂，朋友相聚禁忌全忘。 天若有情天亦老，你我是人非天罡！这次手术大难不死，感触颇深，老了就是老了，从此以后尽量少逞强。 这篇文章酝酿于手术前，手术后断断续续写了十几天，所以内容比较散，文章比较长，其实也可以作为五个短文发表的，凭我在美篇这么多年的经验，文章短阅读量就高，文章长读的人就少，因为大家都很忙，喜欢吃快餐！ 如果谁能读到这里，那您是一个真正的读者！——2023-08-13，星期天，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