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双皮鞋

初语秋悟

现在，只要自己喜欢，买双鞋不过是桩小事。我的第一双皮鞋，却作为一种生活的记忆留心窝里。

——题记

那年寒假，我回到山风呼啸、四周荒凉的家乡，和别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家人一起过年。

一晚，因为天寒，家里其他人都睡觉去了，厅子里剩下我和父亲在火盆旁烤火。父亲把皲裂的脚掌伸到炭火上面烤了一会，侧头向我，问：“这个学期的考试考得怎样？”父亲的脸庞有些削瘦，明显隆起的颧骨上方的双眼有点内陷 。“考完试就离校了，哪有这么快知成绩？应该还过得去的吧！”“嗯……”爸点了几下头，“爸知道你读书用功，估计去到师范读也不会差到哪去。”父亲已经卷了支“大头钉”（自卷烟）在炭火上燃着，声音低沉地说：“你别怪爸啊，当初没把你送到市一中去读高中，是考虑到家庭的困难，两个哥迟早要分家，怕无能力供你读大学。”“这个我知道，也不觉得读师范有什么不好！”话虽这样说，我还是禁不住忆起刚进师范不久自己首次逛进市一中时的失落：高考的光荣榜再不会有自己的名字，重点大学的林荫下再不会有我求索的身影。

父亲烤暖了脚，穿上后跟已经被地面蚕食掉一块的拖鞋，走到床边，弯下身来，从床底扯出一条蛇皮袋，翻出包用黑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来。

“早前我叫鞋店做了双皮鞋。”父亲返身走回火盆边坐下，把塑料袋递过来：“你试下合脚不合脚？”

我一愣，赶忙把塑料袋往父亲的方向推：“你自己穿吧！你还未买过皮鞋穿呢！”

“呵呵，爸在这乡下卖肉的，穿皮鞋不合适，不合适！” 爸一向严肃的脸上少有地现出笑意，又把鞋塞过来：“你那双回力鞋都穿了快两年了，也该换了，在城里读书，无双像样的鞋很难为情的。”

原来，这皮鞋是早为我定做好的，等我回来放假回来就给我。我不好再推却，也不忍再推却，便接了过来。

翻动塑料袋的时候，手粘到袋子上的油腻，还嗅到一股肉臊子味。取出一看，是双黑底黑面的皮鞋。想到别的同学说过的经验，用指甲在皮料上一划，又放近鼻孔一嗅，应该是真皮，想来这鞋不便宜。

“很贵吧？”我问。

“店主常帮衬我的猪肉，说是熟人价，收了八十元。”父亲像捡了便宜货般有点得意，我却“哇！”了一声——八十元？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我顿时觉得这鞋的沉重。

“我看你的脚和我的差不多，就叫店主按我的尺寸做了，试试看。”我顺了他的意把皮鞋穿上，居然合脚！

那一晚，我失眠了。脑海里，荡漾着父亲那内陷而睿智的双眼，严肃而削瘦的脸庞，起早摸黑的忙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教诲……

后记

这双皮鞋我穿了一年半，直到师范毕业时因已经太过破旧而扔掉。毕业之后，自己能拿工资了，也按自己的脚码给父亲买了属于他的第一双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