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告别

樵夫

时值公元2023年4月下旬，又一波残余的新冠病毒再度袭来。这种野蛮的传染病3年合计1000多天在五湖四海疯狂横行，凶残地剥夺了不同肤色的人鲜活的生命。惊恐的人们惶惶不安。此刻，再一次非常谨慎地戒备防范起感染。于是，街上路人少了，标配的口罩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各自的嘴巴。此刻，在山西省太原市龙山殡仪馆肃穆的告别大厅里，却云集了数百位参加一场遗体告别仪式的男女老少。而且，他们大多数是从200多公里之外的长治等地自发赶来的。

鲜花翠柏簇拥着的尊者，生前一直在长治工作。论职位且不算高，曾任长治市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也就是一位多年的正处级干部。论权利且不算大，一年又一年没完没了的尽是一堆鸡毛蒜皮的事，却往往充斥了上司责怨，部下的牢骚，可谓出力不落好。尊者还曾经长期担任县区的纪委书记，人称党内黑脸包公。因撼动过不少既得利欲者的奶酪，小肚鸡肠的人往往耿耿于怀，没完没了的埋怨还夹杂发泄私恨，特别是在其卸任之后寻找不同场合发散发作。

“欲知松高洁，待到岁寒时”。在尊者人生最后一次道场上，我见证人世间最纯情的一场真善美的旁白。

来到告别大厅的人们，众多都是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提前一天，行进200多公里，赶来了太原。他们出于对尊者的真诚感怀，自发地为这位老人送行。

非常时期，出现这样一种似乎反常的现象。不免让人一时大惑不解？

我是从冯潞先生于2023年4月26日凌晨2点发出的一份文告中，获悉其父将于次日在太原市龙山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的。从其讣告发布，到举行告别仪式，前前后后充其量仅仅只有30个小时，只有一天多一点的时间。

冯潞是山西省文化圈里的大咖。但他是长治县一中上学时期我们的学弟。那时，我们上高一，他在初一。参加工作后，我俩又在长治红墙大院内重逢。以后，冯潞到太原发展，我则伙同一帮乡友在长治静静地倾听着他的《晋东南密码》、《高台上的中国》、《山西密码》等一部部佳作创世，观望并经历了由此掀起的阵阵涟漪。冯潞的著作，在文坛，在知识界，在经济圈，在平民社会，产生了一系列的律动。作为冯潞一位位钻石级别的粉丝，我们发自内心地为冯潞取得的成功感到自豪。

这些人是冲着冯潞来的吗？

我觉得，非也。

就拿我自己来说事吧。

疫情期间，就听到长者在太原病重的传闻。我们还曾准备适时到太原探望。公元2023年4月26日，突然惊悉老人谢世的消息，我们觉得无比抱憾，生生错过了探视老人的机会，深感悲痛。

在我们许多熟悉的长者之中，尤其敬重尊者作风坦荡正派，佩服他才华横溢，感怀他谦和儒雅。因此，我们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亲自去祭拜一下这位尊敬的长者，参加2023年4月27日在太原的告别仪式。

我的思绪又回到他即将出任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的时候。

1996年，我作为机关老式平房的一户拆迁户，在他出任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之前，按照拆迁动员时，市机关事务管理局给出的承诺，是可以分到一套5楼的住房。当听说冯叔即将出任管理局局长时，我的心又曾大了一圈。结果，却没有如愿。当时，我的虚荣心极度难以接受，在内心里还曾经和他结了梁子。当时他上任时，可供的房源少，期待分房的人又太多。有我这种高期望值的人，应该大有人在。

人性的弱点，让芸芸众生特别慕名谋利。分房，最能够触及人性的虚荣。机关事务管理局是最能直面冲撞不苟的原则，也最能挑战猥亵人情的平台。机关事务管理局首长，长期夹在众多上司的威权和无数服务对象欲望的漩涡之间。人们说起来这个岗位的局长官高权大，但却是一位尴尬的角色。

时间是最好的过滤器，能够把纷繁复杂的表象慢慢地沉淀下来，逐渐还原出事物的本真。感谢时光，尊者以其自己的公道正派，并以其化解矛盾的绝对能力，还有其内心的坦荡真诚，渐渐得到了社会回馈于他的一份公论。

冯叔就任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很多人觉得有大材小用之嫌。冯叔在管理局局长的任上退休，有人说这是命运弄人。在他1996年到任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时，我年龄仅仅才三十多岁，与冯叔交往很少，还是人生过往中的一位白丁。随着日后与冯叔的逐步交往，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不断丰满起来。在工作上，他光明磊落，儒雅干练，谦和多谋。在生活中，无论他的书法造诣，文学才华，乒乓技能，摄影水平，都让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崇拜仰慕。因此，我后来一直把他视为我的人生灯塔。长此日久，我渐渐培养了与冯叔似乎相似的爱好。在时光的流逝中，随着自己的年龄增长，随着自己思想的升华，经过沟沟坎坎的人生阅历，我重塑并修正着自己的观点和认知。

他对我的支持鼓励和帮助也令我非常感动。

2020年5月，长治市作协与长治市唐文·孝文化读书会为我的散文集《远远的城市》举办新书见面会。冯叔作为长治市作协和长治市书协的大咖专程出席。在活动现场，他当场赋诗并题赠了他的书法墨宝：上党才人未断痕，傅君新作又临盆。墨香字字析禅意，黄卷青灯影伴身。——贺岳嵩散文集《远远的城市》出版。这既是对我的抬爱，也包含有长辈对晚生的欣赏及鼓励。他们这些有份量的人物联袂出席，让这场疫情防控阶段的新书见面会跃升到了一个较高的层阶。

冯叔对晚辈们支持与鼓励的影像，不时浮动在我的眼前。工作中，他讲原则不掺杂私情。生活交往上，他传承友爱，播撒善根。在机关事务管理局的老干部乒乓球馆，他毫不保留地向我们传授自己摸索出来的独家球技。在书画培训班，他手把手地向我们讲授书体技法。他惯用羊毫书写的一幅幅墨宝，笔力雄健，字字遒劲。题写的多款书法作品修辞造句非常贴合索墨的主人，反映了他高超的文学修为和雄厚的国学底蕴。他的每一款书法题字，显示出与其他书家的与众不同。德艺双馨的冯叔，被业界誉为我们当地的书协泰斗。

他退休后领衔的山西太行旅行社，构架了一座内陆山地小城与全国发达地区以及全世界的桥梁。他的足迹踏入全球近百个国家，以亲身的经历，图文并茂，用心撰写了一部68国游记，被誉为当代徐霞客。他的传闻故事，曾轰动全国，并传为佳话，抬升了长治的影响力，也抬升了山西的名气。

2023年4月26日下午，长治到太原的太长高速路无端堵车了。一帮帮在我们之后，准备稍晚驾车来参加冯叔次日追悼活动的人们，被苦苦地堵在高速路上，等他们历经曲折来到太原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可这场告别仪式已经结束了。

就是这样不遂人愿的告别。在殡仪大厅，我遇到长治市机关事务管理局许多早已退休多年的故人，遇到了冯叔成长经历中的众多同学，遇到追怀他的许多乡亲。遇到他工作生活中的一些部下。遇到他任教时的很多学生。有的是一人匆匆赶来，有的则是伙同朋友或全家人结伴而行。在这个疫情再次肆虐的阶段，在这种生离死别的场合，这种仪式，岂非社会给予冯叔最高的人生礼遇？！

从太原返回长治，书法圈后知的一些朋友渐渐才听闻到冯叔过世的消息。打乒乓球的一些朋友之后也渐渐才知道了这件事情。很多人都后悔没有亲身赶到太原，参加这场告别仪式，亲身送别这位老人。还有机关工作的一些故交，也不住地互相抱怨，因为没有及时收到通知，以致错过了这一重要的历程。我想，这大约只能抱怨冯潞老弟，时间安排的太过于紧促了。

人生若得众人惦，此番旅行应圆觉。

人生是一场旅行，人心是一杆秤。能度量出人世间的魑魅魍魉，也可以测量出交际圈的世态炎凉，秤量出世道人心。这场告别仪式虽然紧促，但感受了人心所向。冯叔纵横官场几十年，能达到这样一种结果，若其在天堂有知，应该是满满的一腔欣慰。

尽管我顾及名讳，还是要告知我的生活圈里的文友们。近来这位被他许多生前友人纷纷撰文怀念的尊者，是山西省长治市著名的文化名宿冯俊琪老先生。

我不禁含泪祷告：冯叔，您一路走好！

傅岳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