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绳第四十一章

山泉

第四十一章

红妹的婚事，在爹和罗嗓子的搅和下终于拖到了六月。当我背着行李回到八龙村时，红妹早已在八龙山顶等候着。眼前的红妹，已经完全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个子比原来窜高了不少，长长的头发依旧梳的那么整齐，齐眉的刘海还像三年前那样，把一双大眼睛衬托得格外水灵。两条头发辫子耷拉在肩上，鲜艳的红头绳在发梢缠绕了几圈打了一个蝴蝶结，随着头部的扭动在两肩来回的摆动，活像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脸上，三年前的稚嫩已褪得了无影踪，明显多了一份沉重与成熟。
“回来了，哥！”红妹看打我，走上前来接过我的行李。
我的妹妹，我的丫头妹妹，我一蹦一跳带着我疯的妹妹哪去了？看着她稳重的步伐，我的鼻子一阵做酸，双手攥了攥手中的捆扎行李的绳子挣扎了一下说：“我是哥，我不累，我能背动。”
“你是大学生，拿笔杆子的，平时没干过活，哪能拿得了这么重的东西？”红妹说着，还像三年前那样不由分说把我的行李抢过去扛到她的肩上朝山下走去。我这才发现这里只有我和红妹，周围的山上连一只羊都没有。
“红妹，羊呢，全在家里割草喂吗？”
“没了，这次羊瘟全没了。”红妹说着叹了口气，步子明显变慢了一点，转而，她又扭转头面笑着对我：“不过，哥，你放心，不会影响你上大学，只要你上，我想方设法都要帮你实现梦想，你看脑子里没点墨水老百姓都不好当，一场瘟疫整个羊群一夜之间就没了。跟我说说，这次高考你考得咋样？”
“大部分题都会做，应该不错，分数还没下来，志愿已经填报了。”
“那就好，咱们回去等好消息，等通知书下来，咱们也风光一回。”说到这里，红妹减慢了脚步朝山脚下的祠堂看了看，她又想到了三年前张永顺开学时风光的样子，三年了，大家都在变，不知他变了没有。片刻，我们又像三年前那样默不作声的走着，步履是那么的整齐，还是没有话，可谁心里都有许多话。
到了月末，张永顺也毕业回来了。听说因为学生数量的增加，他们这批毕业的师范生特别抢手，各个乡镇的中学和教办室人员都派人到县里接人，以免被别的乡镇或县里的中学抢走。张永顺下了车，直接被我们乡初中的校长接到学校，安排好课程等星期天才放他回来。
张永顺回来时是个下午，村子里的人像看车一样在祠堂前的广场上围着他问个不停。红妹远远地站在外围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张永顺。张永顺变了，变得成熟了，变得能说会道了，变得博学斯文了。他站在人群中间，一边回答者乡亲们的提问，一边接受人们的敬仰。是啊，八龙村唯一端铁饭碗的人，就连他爹将来的排位在祠堂里都要往中间排一排，怎能不收人敬仰呢？张永顺他爹背着儿子的行李，不回去也不放下，笑眯眯的看着乡亲们对儿子的夸奖。良久，他抬了一下头，目光终于注意到红妹。红妹的心里像小兔子一样激动地乱蹦，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张永顺……张永顺……”正在这时，从远处传了一个女生的声音，只见张杰骑着自行车，两边带着电影片子，后座上坐着一个城里的姑娘。人们尴尬的看着张杰，又尴尬的看看红妹，默默的让出一条道。
“张永顺，终于找到你了！”还没等张杰的自行车停稳，李娜兴奋的从车上跳下来，上前拉着张永顺的手说。
张永顺看了红妹一眼，赶紧把手抽开。李娜顺着张永顺的目光看去，顿时整个人群像雕塑群一样静止下来。
“哟，一个村姑呀，果然是个美人坯子！”李娜看着红妹，用欣赏的语气说着走了过来，伸手想上前摸一下红妹的脸蛋。
“张杰，我们走，明天让你们找人来提亲，没那么多条件，就说我说的。”
“好嘞！”张杰高兴的打了个响指，一边唱着一边朝家里走去。
　　人们也依旧站在祠堂前，疑惑的看看张杰又疑惑的看看张永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闺女，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走，咱回家歇着去！”张永顺他爹，看着一身书生气的李娜，用手拨了拨人群高兴的说着。

深夜，整个八龙村都安静了下来，大部分人家的灯火已灭，只有张永顺和我家的灯火还在亮着。
　　“这趟旅行可不简单了，当时下了淅川的车，来你们这里的班车已经走了，下一趟要等到下午五点，这要是等到五点走，到你们乡里，晚上肯定到不了你们这里了，正在这时，我看到一个放映员骑着自行车带着电影片子，我想说不定是来你们村的放映员，我就试探的问了下，没想到还真让我撞着了，还真是你们村的放映员，一说还跟你一个村子，都是八龙村人，你说这巧不巧？”李娜一边喝着鸡蛋茶一边说着，不时露出嘻嘻的笑声，把坐在一旁的张永顺他爹笑得甜蜜蜜的。
　　我家，我躺在床上一直难以入睡，红妹的房间里不时传来一阵伴着翻书的嘤嘤的哭声，这是我第二次听到红妹的哭声。那次是放声的大哭，这次是压抑与内心的啜泣。听说那次羊瘟，一圈羊死光了的时候红妹都没有哭出来，这次竟然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了好多次，这哭声，除了我没有人能够理解。我默默地听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去劝解一下又不知怎么去说，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红妹的屋子才灭了灯。
“哎哟，王十八呀，这次你家丫头终于想通了，你看，我早就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这次终于要成了……”第二天，我和红妹还没起来就听见媒婆坐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
“人商量好了，彩礼商量好了吗？”爹坐在一旁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听着，良久从嘴里冒出来一句。
“哎哎哎，你看你这王十八，都成一家人了，彩礼能少吗？”媒婆尴尬的看看自己又尴尬的看看爹，拉着皮笑肉不笑的脸说。
“是他们要成一家人了，我们这边可是少了一个挣钱的了，我们家福顺将来上学可指望着这笔彩礼呢！”
爹和媒婆在院子里你一句他一句的来回商量着，始终商量不出一个结果。这时门吱的一声响了，红妹披着头发从屋子里走出来，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少女的润泽。她拖着鞋子走到门口，左手扶着门框看着还在商量的俩人说：“五百吧，哥哥的学费也顺带嫁过去，将来我管。”说完转身朝房间走去，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哎……哎……哎……”爹在院子里惊讶的叫道，他没想到红妹会答应这么低的彩礼。
“王十八，别哎了，人家孩子都答应了，人家也算过账，你想想，供你家福顺几年上学要多少钱？虽说将来有可能是你家丫头自己挣的，但嫁过去，人家挣再多的钱也是姓张不姓王呀。”
“可……可是……”爹被驳得不知说什么好。
　　“可是什么，就这样定了，过几天我过来给你送日子！”媒婆说着，站起身笑嘻嘻的出了门朝支书家走去。
　　就这样，红妹和张杰的婚事算是彻底定了下来，他们的消息和张永顺带个女同学在家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附近的几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