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百年，水木清华一（1923 －2023）父亲走出清华园赴美留学百年纪念

一江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独立精神，自由思想。”

－－ 引自清华大学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为王国维纪念碑所写的碑文

“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西汉《史记.孔子世家》

1923 — 2023

悠悠岁月，转眼百年……

百年前的中国，还挣扎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泥潭；百年前，列强环伺，乱世中的人们还不知未来在何方……

辛亥革命（1911—1912）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推翻了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建立起共和政体，结束君主专制制度。传播了民主共和理念，极大推动了中华民族思想解放，以巨大的震撼力和影响力推动了中国社会变革。

辛亥革命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辛亥革命结束了传统封建社会的统治，为社会变革打开了大门。辛亥革命后，人们开始呼唤民主、平等和自由，社会思潮逐渐觉醒。辛亥革命的成功使得中国社会逐渐摆脱了封建等级制度的束缚，为现代社会秩序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辛亥革命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辛亥革命前后，民主、科学和国家意识逐渐在中国社会获得认同和重视。辛亥革命为中国带来了新思想、新观念和新价值观，激发了人们对于现代文明的向往和追求。这一时期涌现了大量的先进文化思潮和文化人物，推动了中国文化的现代化进程。

（1923年）辛亥革命十年后，我的父亲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思考探索，奋斗求学，艰苦追寻世界的脚步，抱着民主、科学的梦想，在祖父推动“新学教育”思想的引导、影响下，漂洋过海去西方学习先进的科学、文化教育。奔赴山海，走向“上下求索”的人生之路，走在了中国人“睁眼看世界”的前沿……

一、清华学堂（留美预备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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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学堂位于北京市海淀区清华园清华大学校园内，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909年清政府成立了游美学务处，负责直接选派学生游美，同时着手筹设游美肄业馆。

1910年11月，游美学务处向外务部、学部提出了改革游美肄业馆办法。其中提到，因已确定清华园为校址，故呈请将游美肄业馆名称改为“清华学堂”。

2001年，清华学堂作为“清华大学早期建筑”的一部分，进入国务院公布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

自1912—1929年清华学校升格为国立清华大学词条之前，学校共选派公费赴美学生达1200多人，在全国诸多留学生项目当中位居首位。

二、1923年，父亲毕业于清华学堂，同年赴美留学（清华23级又名癸亥级）

年轻时的父亲

我的父亲于1916年（15岁）从四川省巴中县考入北京清华学堂（现清华大学），1923年毕业后留学美国，成为了考取“庚子赔款”而留学美国的中国学生。先后毕业于美国俄亥俄州欧伯林大学音乐学院（获学士学位）和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获硕士学位），1928年毕业后回国。曾在南京中央大学、重庆大学、成都东方美专等学校任教。

1923年8月2日，清华留美学生合影。

下数第四排右5为我父亲。

清华23级又名癸亥级，毕业时有81名同学。1923年放洋留学时有79人。这批年轻人在8月17日在上海搭乘美国东方提督航运公司的杰克逊总统号邮轮，横渡长江太平洋，9月1日抵达西雅图。

下船前，邮轮公司的摄影师为清华同学师生和其他中国同学拍下了这张照片。

（第二排左3为我父亲）

当时我父亲的编号66，前往学校：Oberlin Peking-Oberlin University。

几十年后，当我看到这珍贵的照片，“时空彷佛瞬间凝固了！我可以想象当癸亥级同学的子女，凝望着自己 的父亲，那么年轻，那么稚气，那么挺拔， 心里欲语而无言，想着他们曲折的一生， 感触五味杂陈。

可以说上面的这两张照片，如时间的针线将清华癸亥级后人在父辈隐没后缝接上来……”

摘自清华23级后人刘伟华的文章《水木清华亲砚席》

《邱苔荪与巴中新学教育》这是一本专门介绍我的爷爷邱苔荪在上个世纪初创建新学教育、乡村教育、推动新式学校教育的专著。父亲出川求学、“放洋留学”，是与我们家族爷爷当年在家乡四川巴中开展新学教育、乡村教育有关。

我的爷爷早年考取官费东渡日本留学师范（孙中山同盟会成员），1907年回乡创办巴中中学堂，1915年出任中学堂校长，1920年出任县视学，他将新学理念带入当时的乡村教育之中。

梁启超先生寄赠邱苔荪五十寿辰的“乐在育英”四个字，恰好概括了他乐在育英的一生。

我父亲早年出川求学，还得到了当年与爷爷共赴日留学的四川南充贡生张澜先生的帮助，爷爷与张澜先生都是早年“孙中山同盟会”成员，后张澜成为中国民主同盟创始人及领导人。

据母亲和哥哥回忆，“当年爷爷留学日本，加入了同盟会，属于当时的进步知识分子。他因此有此见识，而且送子赴美而非赴日，估计也是有想法的。他因有眼疾而返乡，创办教育，而与四川同盟会友有联系。爸爸和三叔在成都补习备考清华之生活和学习，都受惠于爷爷的友人，其中的首领是张澜。此前辈是四川革命党领袖，1949年任中央政府副主席（民盟元老）。因张澜同爷爷的关系很好，他主持了我父母的婚礼，并担任了父母的证婚人。遗憾的是，当时留影的照片在历次运动中被抄走而无踪。”

—— 新学教育，送子留洋，教育救国。救国救民于水火！爷爷应有此志。把两个儿子从大山里送出来考清华，应非盲目之举。

百年后再去看这一段历史，仍然会让人觉得眼前充满阳光、希望……

三、回忆、纪念文章、资料（照片）

1923年，有81位“放洋生”毕业于清华学校。后来他们中涌现出梁思成、邓淑群、李先闻、顾毓琇、张钰哲五位中国院士，以及孙立人、梁实秋等一批中国名人。

七十年过后的1993年，清华大学建校82周年时，“近春园”遗址公园内，由顾毓琇、施嘉炀等6名尚健在的同学为癸亥（1923年）级全体毕业生（81人），建立的石碑，留校永作纪念。

—— 我父亲便是这81人中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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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9月，81人中的顾毓琇先生以百岁高龄最后离世。至此，清华癸亥（1923）级留美生终成历史，他们崇尚和传播先进文化、赤诚报国的精神，将永远留在后人的心中！

建国初期，我的父亲母亲为支援东北建设，从大西南来到“东北音专”（沈阳音乐学院的前身）任教，他系统地全面地向学生传授欧美近代专业作曲理论，并且是有着建立中国民族乐派抱负的音乐教育家，为东北的音乐文化教育事业奉献力量，为国家培养了大批音乐人才。

五十年代在“东北音乐专科学校”学习的谷建芬、傳庚辰、羊鸣等当代音乐家都是跟我父亲早年学习作曲专业（传统作曲技术理论）的学生。

众所周知的原因，父亲在五十年代后期“反右扩大化”及“文革十年动乱”中受到打击迫害。其间历经的坎坷和磨难，不堪回首……拨乱反正之后，父亲重返学院工作并渡过了他幸福的晚年，后因病以九十三岁高龄离世。

五十年代的沈阳音乐学院音乐厅

五十年代、八十年代，父母及家人曾居住在沈阳音乐学院的家属住宅楼（三角楼）。

（还有一段时间曾住在沈音家属六厂大院）

六、七十年代的沈阳音乐学院。

八十年代初，父亲乐享晚年，经常在母亲（或家人）的陪伴下在音乐厅观看学院举办的各类音乐会。

父母四十年代的合影

上、下图：父亲五十年代在东北鲁艺（东北音专）时期照片

（上图前排右5为我父亲）

1980年，第三届沈阳音乐周，沈阳音乐学院校友合影。

第二排右5为我父亲。

1979年，父亲回四川老家探亲时，与老朋友们在四川音乐学院门前合影。

右3为我父亲。

回忆之一：

“拨乱反正”落实政策后，父母从农村回到学院，恢复了教授身份和待遇，开始了新的生活。尽管那时年事已高，不在教学第一线工作，父亲仍然每天都在写东西，翻阅英文资料，翻译德文歌曲，辅导声乐系的学生学习德文歌曲，进行有关音乐作曲理论及和声方面的研究、分析。

父亲具有强烈的爱国心，他终生立志于把所学到的西洋作曲技术运用到我国民族音乐的创作中去。他把发展中国自己的音乐作为己任，他始终在为完成这个历史使命而努力着。

记得当年，我父亲已年近八十，还时常去学校操场与学生们踢足球（这是在清华读书时留下的运动习惯），有一次不小心还把脚趾踢受伤了。

其实，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父亲的心里总是有一种精神力量、人文情怀（也是清华人的精神），自强不息，大度、乐观、豁达，不服老，要用有限的时间去追回那些年丢失的岁月和年华。

六十年代初，父亲与家人（拍摄于沈阳南湖照像馆）。

六十年代，父亲与家人（拍摄于沈阳南湖公园）。

八十年代初，父亲与家人在北京游览八达岭长城。

回忆之二：父亲留美学的是西方音乐，但他一生中都有着建立中国民族乐派的抱负。无论在正常年代的教学中，还是身处逆境时，“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理念贯穿他生命始终。记得“拨乱反正”后，重返教学的过程中，为探索探讨新的音乐方式技巧，他多次专门找到学院的古筝演奏家赵玉斋、古琴演奏家顾梅羹两位先生，共同探讨西方音乐元素与国乐之间古代乐理（汉族古代音乐属于五声音阶体系，五声音阶上的五个级被称为“五声”，即宫（do）、商（re）、角（mi）、徵（sol）、羽（la）。）融合、创新等技术问题，探索民族音调和民族风格的创造，引起两位老先生极大的关注和兴趣并传为佳话。赵玉斋教授曾亲自登门到家里探望我父亲，感谢父亲将西方音乐与民族音乐相融合的元素，对他后期创作的启发和帮助。

八十年代中期，母亲陪伴着病愈后的父亲。

九十年代初，父亲九十大寿时与母亲在家中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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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点击上方“网页链接”，阅读《青铜记》——有感2014清华1923癸亥级留美同窗后人聚会。

下图：清华甲子级同学毕业合影，其中应有黄家骅（1924 年，北京清华学堂）

坐者：左1 梅汝璈（法学家），左2 李方桂（语言学家），左4 黄自（音乐家），右1 章友江（外贸专家章裕昌）

站一排：左1 冀朝鼎（中国国际贸易开创者和领导人），左4 施滉（革命烈士），左5 胡敦元（外贸专家）

站倒数第二排：右5 徐永瑛（新中国外交家）

站最后一排：右4 周培源（物理学家），右5 梁思永（考古学家）

父亲经常提到我国著名音乐家黄自先生，在清华学堂学习，比他低一个年级，（甲子级）后来也到美国留学学习音乐，同在一个学校睡上下铺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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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百年梦想、百年风雨、百年人生……

百年之前，父辈们的梦想，如今都已经化为满天星光……

百年之后，对父亲最好的纪念是继承、传承……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是父亲（父辈们）一生的永恒追求。其中的人文精神、文化内核体现在父母的言行举止中，伴随着家庭生活方式、观念影响到我们后辈的一代又一代。他们崇尚和传播先进文化、赤诚报国的精神，将永远留在后人的心中！

—— 简短的文字，实难载负厚重历史和爱国者血汗凝注的丰碑，但它一定记载了“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赤子情怀。时光流逝，但父亲（父辈们）的人格魅力和精神情怀将永远留存在儿女的心里！

—— 谨以此篇（纪念篇）献给百年前走出清华园赴美留学的父亲！

2023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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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清华校友资料选编

水木清华亲砚席 —— （清华23级）后人上海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