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野星空

一支烟

　　七月末，阳光已经熟透，城中更是透出几分辛辣。为避暑，周末，约上三五好友，来到秦岭腹地——周至老县城。

　　从西安驱车约3小时，沿着黑河盘山而上到周至县厚畛子镇。黑河水库是西安市城市供水的水源地之一（还有汉水支脉乾佑河流入的石贬峪水库）。早在上世纪90年代，西安是一座缺水的城市，“水荒”一直困扰着这个素有“八水绕长安”的古城。有关部门经过论证，从1996年开工，在秦岭黑河峪口修建大坝，拦河造湖，将汉水支脉清澈流淌的湑水河汇入黑河水库，到2003年工程基本竣工，高峡出平湖，形成了一个水面辽阔的山间湖泊，才极大地缓解了关中缺水问题。

在厚畛子稍作打尖后，在砂厚路上艰难地龟行一个小时到达老县城。这一段山路不是很好走，道路狭窄只有一个半车身，上下会车非常困难，建议在早上10点前，进出老县城，在老县城至少留宿一晚（夏天可在营地搭帐篷）。

淌过涉水路段，感叹车船税没有白交

　　因8年前来过，便原境复制，仍在西门外的一户农家乐安顿下。这个位于秦岭南坡胥水河中游山谷之中的老县城，是中国历史上最小的县城，也是目前保存最完好的清代厅城遗址。老县城东西长350米，南北长242米，周长1184米，海拔1730米。城内有3座城门：东门“景阳”、西门“丰乐”、南门“延薰”，单从城门的名称也可以看出这座小城的文化底蕴。城墙以内有县衙等官署，但今天已经没有一点痕迹了，原址上都是村民的住房、柴房、猪圈以及一排排的圆木凿空做成的蜂巢。这些官方的历史信息，全部保留在西门外的文物保护站内的碑亭里，几十块石碑书写着老县城的重大历史事件。

　　据记载古时一农户曾在田地里挖出两尊石佛，此地便取名佛爷坪，后改称佛坪。县城建于清代道光年间（1825）年，最兴盛时老县城有几千居民，数百兵丁，还有许多商号，甚至还有原始的工业如纸厂、板场、铁厂以及汉白玉矿等。佛坪厅管辖着周围数万山民，方圆百里的山民们逢集就背着山货到这里来，换回必需的生活用品，这里成了深山老林中的一座小小都市。但好景不长，1925年，也就是佛坪老县城建成整整一百年时，这里发生了一次血腥的杀戮，一股土匪夜半入城，掠去了正在交接的前后两任县太爷，并将二人残酷的杀害于附近山岭之上，两位县太爷身首异处，殉职他乡。接下来的县长不敢在县城办公，背着大印东躲西藏，最后选定更靠近汉中的袁家庄作为新的县府，李代桃僵，袁家庄成了佛坪，而原先这里的佛坪则沦落成了一个村子。叶广岑在《老县城》中写道：“县长走了，中国老百姓多有趋官性，也跟着父母官一同向东搬迁，带着他们的祖坟，带着他们的猪狗牛羊，跟三峡大移民似的，尘埃滚滚，浩浩荡荡，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老县城空了，只剩下三五户不愿离开故土的死硬派，唱着一出真正的《空城计》。集场散了，永远地散了，没有谁再肯到老县城来，从袁家庄过来的路死了，荒废了。草长起来了，树长起来了，老县城短暂的历史被植物和泥土慢慢地覆盖了。”

叶广岑的书里分析老县城的消亡时，运用了风水学的理论：“回过头来再看老县城的风水，城的北面没有门，城外头是胥水河，河水自东南向西北逆向而流，犯了大忌，不管水流总的趋势如何，至少在这里，它是背时的。罗圈椅纵然很舒服，却是靠不得，背倚青山的城，屁股后头坐了一条流动的水......”时过境迁，昔日的县衙的鼓声已经逝去，但不变的山水依然如故。过去辉煌一时的老县城，如今是一个只有38户人家留守的古村落了。

　　当晚，仍如上次一样，院子里炖只土鸡，山风徐徐，温酒把盏，三两趣味，在清淡之间，四五闲情，寄袅袅茶烟，偶有流星划过，月起南山归于空，银河清浅夜纵横，这等意境，不由想起最近很火的《山歌廖哉》中歌词“九州山歌何廖哉，一呼九野声慷慨”，风令人闲，夜令人醉，此时此地最人间。

西门内外，银河清浅夜纵横

　　第二天早起，山谷被淡淡的云雾缭绕着，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岑寂的老县城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喧嚣。偶有高树蝉鸣，诉说着西风消息，远处传来一两声无力的狗吠。

　　日头渐渐爬起，金黄色阳光在城垛房墙上摇摇晃晃，几片游云轻抺淡写漫不经心，对天空的主宰有一种毋须过问的自信。路面上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远处一舍小院……一处繁花……一缕炊烟……城门口牛犊儿随意的走着，清晨的公鸡开始啼鸣。老县城距离西安190多公里，身处秦岭腹地，山高路远，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偏僻隐世，造就了它得天独厚的原生态风景。湛蓝的天空，碧绿的大山，清澈的河水，没有一丝污染的空气，东门外漂亮的大草甸，土墙黑瓦的农舍，凉爽宜人的温度……对于久处都市的人们，这是一个适合发呆的好地方，一个来了就想驻足停留的地方，可以让你打开久违的心扉，回归大自然的恬静，让灵魂飘向诗和远方……

　　老县城不仅埋藏着一段让人兴趣盎然的历史，更是一处景色迷人的世外桃源，所谓“秦岭中的香格里拉”并非妄言，你心动了吗？

　　出山路上，经过傥骆古道遗址。古时，上溯至汉唐，关中通往汉中再到四川的道路统称为蜀道，著名的有西安的子午道、周至的傥骆道、眉县的褒斜道和宝鸡的陈仓道等等，而周至的傥骆道虽艰险但路途最短，古代行旅牵骡马驮货担，日行60里，八九天可以走完全程。所以这条道路古时候商贾贩夫络绎不绝，官府的驿站遍布沿途，甚是热闹。而老县城就处于这条道路的中段，无异于交通枢纽。清代出于管辖的需要，在此设立了佛坪厅。70年代，108国道沿傥骆道重要分支黑河河道南行，经佛坪新县城到洋县、汉中。此后，连接骆谷和傥谷的古道少有行人知晓。但这条古道上的“点”没有变。骆口驿、老君岭、厚畛子、秦岭梁、都督门、财神岭、兴隆岭、苍耳崖、华阳镇、马道梁、傥河口、洋县城，途中要翻过四五座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山。如今这条充满历史迷雾的古道，却因沿途杳无人烟和令人惊叹的自然风光，成为徒步穿越者热衷的打卡之地。穿行傥骆道，在时间的剥落和腐蚀下，昔日的栈道、栈桥、摩崖碑刻，不知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幸运的话，还能寻觅到一些淹没在荒草之下的唐宋痕迹，依稀能想象到当年傥骆道的繁盛，尽管已不清晰的羊肠小道两旁，已覆满了青苔和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