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长辫子的情与爱》01

人在旅途汤涌

作者：李中全

网名：田园居士

第一章 许雅下放

一九七五年，WG 后期，在陕北一个山村里，公社武装部长同民兵连长押着一个人，送到李家庄生产队队长李大抗的家，武装部长对李大抗说：“ 李队长，这个人是县上送到乡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黑五类分子，公社决定先送你们村，由队长监管，参加队里劳动，分一份口粮，同时要早晚到公社找民兵连长，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参加政治学，提高思想觉悟，早日回到革命队伍里来。”

交待完这一切 ， 武装部长一行人转身回公社去了，丢下这个所谓的改造对象和她的一大堆行李。

众人离去，队长李大抗夫妇才注意来人，只见她身材纤细，眉清目秀，穿一身蓝灰中山服，太大，明显不合体，但依然可以看出一个女子的曲线，一脸稚气，甚至还有泪痕，头上戴个不相称的大帽子，鼓鼓囊囊，完全是个孩子。年轻的队长夫妻也是刚新婚一年，妻子王玉莲天生善良，看不得别人受累，虽己人妻可也只有十八岁，女人的天性让她立马同情起这个未知名姓的女子来。她把女子的行李放到一边，拉女子上炕。年轻的队长李大抗今年也才二十岁，在那个年代，农村早婚是普遍现象，虽有婚姻法，但遍地都是，谎报年龄，户籍管理不是电脑化，更没身份证可查，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大抗父母早亡，算是孤儿，艰苦的生活磨练造就了他坚强、正直的性格，这个靠吃百家饭长大的人，给队里放过羊，给公社做过工，冬天砍柴，夏天割草，早上去山沟挑水，一身不闲的帮助村里乡亲。同时村里乡亲也东家一顿饭、西家一个馍养活了他。靠着众乡亲，成年的李大抗长得结实有力，人高马大。由于他敢想敢干，大公无私，年轻轻就被选为生产队长。他正直善良，不畏强暴的性格也为他赢得爱情。在一次看电影的晚上，几个小青年围堵一个女孩子，语言下流，他挺身而出，力战几人，吓跑小混混，自己挂了彩，解救出了女孩，这女孩就是他现在的妻子王玉莲。在这场英雄救美中，女孩子的芳心一下子被高大帅气、有正义感的李大抗俘获了。她不顾家人反对，不嫌弃李大抗家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依然选择嫁给了他。

年轻的队长李大抗是实干派，他觉得人只有吃饱饭才是主要的，只要勤快，起早贪黑的地里干活，才能多产粮食，解决温饱问题。他弄不明白那些吃了上顿饭找下顿饭的人，却戴着红袖章整天闹革命，更闹不明白整天批这个，斗那个，为的什么？一个人，今天还是好人，第二天就被打倒了，成了阶级敌人，成了批斗对象。想不明白的他，就胡里胡涂过，上支下派的事尽力完成。他只奉行一点，做人凭良心。他现在最愁的是如何安顿这女子，住在哪儿，怎么吃饭，怎么生活，一切的问题让他头大。

这阵子，妻子玉莲己拉女子坐上炕，女子胆怯的看着这俩陌生人，低下头，无形中眼泪掉在衣角。此时己到下午，大抗招呼玉莲，先做饭，天大的事吃饭是第一。他见这女子此情此景也不便多问，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家庄是一个有七十多户，三百多口人的中等村子，因为地处公社住地，因此像这些杂事经常会被安排下来，经常和公社是统一行动的。公社全称是向阳县秦北公社，地处街道东头。街道东西走向，俩边分别有供销社，卫生院，广播站，收购站，红星食堂等单位，每月逢四，逢九赶集。农村人生活单调，赶集是一大乐事。每逢集日，四乡八村的人都集中街道，热闹非凡，东边的牲口市拥挤不动。西边的戏楼是聚集人最多地方，戏楼修建于清代，威严高大，白天唱样板戏，晚上偶尔放电影，也算是秦北公社的文化中心，加之文化站和中学在附近，即使是平日也是人来人往，很热闹。

队长家住在村中最北的那一排窑洞，窑洞是早年地主家遗产，解放后成为公有资产，当年村里照顾李大抗这个孤儿，分了一孔给他住。窑洞往南依次是大队部，保管室，饲养室，大队部留了俩孔窑洞，一孔是平日开会、社员记公分用，一孔是留给公社住队干部用。因为李家庄离公社很近，所以干部只是白天来，晚上回公社住，依然成了摆设。李大抗灵机一动，何不把这女子安排在这里，这里有现成的大炕、灶台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住在这儿安全、暖和，也省得一个女孩子惹得村里小伙不安份，同时也有更好的理由，住的近，便于管理监督改造。主意拿定，他就立马去给老支书打个招呼，此事就妥了。

天渐渐黑了，玉莲点燃了油灯，从头上拿下一个卡子，拨了拨煤油灯蕊，让光亮更大一些。女子在炕上吃晚饭，灶台口热乎，可能太累了，她居然睡着了，睡的很香。玉莲没有打扰她，直至天黑点灯，有声响惊醒了她，她慌忙跳下炕，低声说：“大姐，大哥，我是来接受教育改造的，我该到那儿，请带我去，”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女子因为玉莲的亲切关怀和吃了饭的缘故，显然己经不象刚来时那么紧张害怕了。这时的大抗去老支书那儿还没有回来，玉莲赶紧扶起女子重新坐在炕沿上，说：“别怕，你大哥还没回来，不急，不急”。然后倒了碗开水递给女子，女子连声道谢，接过水碗。

队长李大抗从老支书家走出来时，天开始黑了，老支书顺便把村上农田基建、饲养员领饲料的杂七杂八之事布置一番，一直说到天黑才完，至于占用大队部窑洞住宿那只是小事一桩。

大抗刚走家门口，玉莲听见脚步，直接堵住大抗，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这女子咱弄，晚上怎么睡觉？”

大抗说：“队上打算安排她住到大队部那个闲窑里，只是今天晚上黑灯瞎火，没法住人。”

玉莲说：“这女子看着真可怜，听口音是咱这儿人，也不知爸妈在那儿。”

这时大抗的正义、乐善好施的本性让他更加义不容辞，好象这女子是他大抗的亲妹妺似的，这个靠吃百家饭长大的汉子，最见不得别人爱苦。

他对妻子玉莲说；“要不我去饲养室李胜叔那儿挤一下，凑合过今晚，明天再安排？”

玉莲说：“我也这么想”。

夫妻二人说好，相跟着朝屋里走去，这时的女子坐在炕沿上忐忑不安，见大抗回来，立马站起身。

玉莲又拉住女子坐下说：“今晚那儿都不去了，咱姐俩睡”。

大抗说： “今晚你先住这儿，明天安排你住到隔壁窑洞。以后就是邻居，不要见外，天不早了，你赶一天路，也累了，早早睡吧！”

他又对玉莲说：“咱家过年还剩下一盒金丝猴香烟，你给我拿上，李胜叔爱抽烟，他平日老抽旱烟，今日开个荤，我们边抽边唠”。

说话间玉莲递上烟，大抗出门而去。

屋里剩下她俩人，玉莲对女子说：“妹子看你是个城里人，肯定讲究，晚上睡觉洗脚吧！我们农村人不讲究，也缺水，三五天洗一次都不错了，平日倒头就睡。我给你烧水，你洗洗好睡觉”。

女子听了这话，眼泪又止不住掉了下来，玉莲拉住女子，替她抹一下泪，然后倒水添柴，几分钟后锅里冒热气了，玉莲把水舀到盆里，说：“洗洗吧！”

玉莲无微不至的照顾感动了这女子，女子热泪盈眶，叫了声：“姐，我没有亲人，你就是我亲姐”，然后脱掉男式中山装上衣，露出自己女孩子的衣服，脱掉肥大裤子，一个苗条纤细的少女出现在眼前。特别是她摘掉头上的大帽子，俩条乌黑长辫子垂了下来，长至屁股以下，上下通粗，辫稍丰厚，虽然藏在帽子里，但一点不乱，在油灯下乌黑发亮，漂亮光滑。玉莲留着及腰发辫，也非常喜欢长发，看到女子辫子这么好，立马抓在手里，口中称赞到：“你头发真好，真长！”

女子边擦脸边说：“姐姐也喜欢长发，姐姐头发也好看”。

玉莲快人快语，拉过自己辫子和女子辫子放一块比较着说：“我的头发不好，太短，没有你的好。我平日风风火火，辫子老是留不长”。

女子笑笑，把洗脸剩的水倒到脚盆里，洗脚去了。玉莲重新舀水自己洗脸、洗脚。洗罢后去院中拿进尿盆，插门睡觉。

农村窑洞的大炕上，女子脱衣躺下。虽然这里条件不好，但人好。玉莲无微不至的照顾，亲人般的关怀，让她死了的心又复活了。自父母死去这半年，看惯了冷言冷语的她又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气。看着亲切的姐姐玉莲，她再也忍不住了，把积压在内心一年来的悲惨遭遇一字一句说给玉莲姐听。

女子名叫许雅，今年才十七岁，是县城有名的许继龙家族后代，祖上清代中过举人，并攒就家业，富甲一方。当地曾有“进了向阳城，首选许继龙”的说法。到了许雅爷爷辈家道中落，但也算殷实。爷爷人开明，有见识。许雅父辈兄弟俩，虽在民国，但爷爷让兄弟俩都上学。许雅的爸爸许忠孝上了省城师范，成为全县有名的大才子。二爸许忠勇也是上过河北保定军校，在国军部队任团长，解放后随蒋去台，再无音讯。

许忠孝解放那年也刚十八，才华横溢，一表人才。由于那个年代有文化的人少，他学成后在县城刚成立的中学任教。许雅的妈妈是邻县富绅门当户对的才女，也同样上过师范，和许雅爸爸同窗，解放初年一同在县城任教，一年后结婚，二十七岁后才生了许雅。许雅天姿聪慧，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自小熏陶，完全遗传了夫妻二人的优点，小小年纪，良好的教育、家风，让她气质非凡。

许雅有着幸福的童年，知识分子家庭的熏陶，从小就融灵气、秀气、才气于一身。按说父母任教，工作稳定，收入稳定，幸福美满，但恶运却悄悄降临到这个不幸的女孩身上。

事情的起因来自许雅的妈妈。许雅妈妈王玉婷，人如其名，长的婷婷玉立，身材高挑，皮肤白晰，五官同许雅一样秀气，加之受过高等教育，气质高贵，平日喜欢穿旗袍，长长的秀发，时而盘成发髻，时而编成长辫，脚蹬皮鞋，走路犹如风摆柳，在大街上简直是一道风景。和那些乡下女子比起来，气质高贵，美丽十足，惹得男人们经常注目观望，同样也惹女人们忌妒。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真应在她身上。学校有个教体育的老师，对她的美貌早己垂涎三尺，多次暗示她，骚扰她。在她眼里只容得下有才气的丈夫，那里看得上这些乡野俗人。碍于在同一学校，大家又是同事，起先她也只是置之不理。有一次在水房打水，这家伙看四下无人，居然从后面抓起她的长辫子抚摸，把臭嘴凑向她脖子，口中厚颜无耻的说：“这辫子真光滑，让哥好好摸摸，亲热亲热，我的小心肝，想死我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色狼，王玉婷吓坏了，她想喊又怕影响不好，急中生智的她拿起刚灌满的开水壶从前面弯腰，对着这家伙的脚面浇了下去，只听一声惨叫，摸辫子的手也松开了。这家伙赶紧去脱鞋，就这一下，他脚上都起泡了，疼的哇哇乱叫。这家伙脑羞成怒，放下狠话说，迟早要收拾她。

WG中期，这家伙摇身一变，当了全县造反派头头，成了红极一时的胡司令，在他手下整倒了一批又一批干部，整个县城他数第一。这位得势的胡司令当然不会忘了烫脚之仇，更不会忘了心中的王美人，曾多次让手下去传话王玉婷，只要从了他，要钱有钱，要官有官。王玉婷不理他，只一心一意的爱着丈夫许忠孝。有一次胡司令带着满身酒气，伙同手下到学校挖黑五类分子。他支走所有人，单留王玉婷审察，玉婷知道他心思，迫于淫威，陪着笑脸说道：“我己三十多岁了，老太婆了，女儿都十七岁了，你应该找一个年轻的好姑娘结婚成家，不要纠缠我，我爱我丈夫，我不可能从你。”

胡司令听了当即破口大骂：“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中你是你的福份，别不知好歹，我不计较以前的不愉快，此一时彼一时，你知趣点，老子就喜欢你，就喜欢你的大辫子，小细腰，你别让我不高兴。这可不是水房那时候了，你的命运掌握在我手上，我让你好活就好活，让你生不如死也是一句话”。

他边说边冲过来，一只手搂住王玉婷的腰，一只手抓住她脑后发髻。玉婷忍无可忍，怒火中烧，不甘心受辱，拼命挣扎，无奈一个弱女子怎斗得过一个壮汉，而且发髻让他抓住，头动弹不得。眼看着这家伙的臭嘴就要凑了上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丈夫许忠孝及时赶到了，看此情景，照着胡司令就是一拳，正好打在眼睛上，胡司令眼冒金星，放开玉婷。许忠孝揪住胡司令衣领，一记耳光，直打的他口鼻流血。打斗声惊动了他的手下，大批红卫兵赶来，救下了胡司令。他临走时，扔下话：“欧打革命干部就是反革命，你等着瞧 。”

三天后，一群红卫兵冲进学校，抓走了许忠孝，罪名是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反革命分子。事情起因是，一九四九年上半年，刚刚师范毕业的许忠孝曾在国民党县党部给书记长当过秘书，这短暂的经历连许忠孝本人都忘了。当年大多数人大字不识，许忠孝师范毕业，家父托人，很快给他在县党部谋了个差事，可就在这半年，在国民党失败的时局里，他甚至都没见过书记长几面。随着解放大军的到来，书记长逃跑，他的秘书生涯自然结束了，但秘书这个头衔是坐实了，黑材料己整好，还有当年潜伏在县党部地下党的人证，许忠孝只好承认这段历史。可事情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的案子胡司令亲抓，数罪并罚，关牛棚，挨批斗，游街，从此没进过家门，生不如死。而妻子王玉婷的下场更惨，她做为反动家属同样被关进牛棚，家抄了个底朝天，她的漂亮旗袍，发饰，被当做“四旧”剪碎，当街烧掉。残破的家只留下女儿一人。王玉婷被关进牛棚同样没逃过胡司令的魔爪，她为了保全名节，破口大骂，不屈服胡司令，胡司令也碍于自己司令名声，对玉婷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没办法。

半年后的一天，玉婷被游街后，胡司令亲自上台批斗她。在台上，胡司令手操剪刀，亲手剪下王玉婷的长辫子扔在台上，并把脑袋一边剪秃，形成阴阳头。

他口若悬河，大声对台下喧讲：“反革命家属王玉婷，留着封建尾巴，穿旗袍，是想复辟国民党时代，想和美蒋特务联系，他们家台湾有人，野心不死，我们要打倒她”。

随后让红卫兵提上一桶大粪，照着王玉婷的头上浇了下去，心气高傲的王玉婷受此大辱，痛不欲生，她一生爱干净，注重个人形象，怎么也接受不了剪辫子、浇大粪的现状，她万念俱灰。在押回牛棚的途中，红卫兵嫌臭，离得远，王玉婷看准路边的尖锐石头，一头撞了上去。一代美女，从此香消玉殒。

许忠孝得知妻子受辱自尽，觉得生活无望，口念女儿，也触电身亡，随妻子王玉婷而去。半年内许雅变成孤儿，她也想随爸妈而去，可无奈几次自杀未成，其原因是，许忠孝家族名望太大，他们夫妻被逼死，全县人民议论纷纷，民愤极大，己经引起上级有关部门的关注，如果他们的女儿再被逼死了，胡司令也官位不保，在劫难逃。因此胡司令千方百计保护许雅，派专人看护，不让许雅寻短见，因此许雅几次自杀未成。但时间长了，许雅成了烫手山芋，不好处理，最后胡司令决定，送到乡下，让全县人淡忘许家。

玉莲听着许雅的讲述，陪着许雅一同流泪。女人的良知让她抱紧许雅，哄着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妹妹，谁敢再欺负你，我跟他们拼命”。

许雅在玉莲怀里放声大哭，虽然玉莲只大她一岁，但她感觉到母亲般的爱，半年来的委屈化作泪水在玉莲怀里尽情的流淌，伙同玉莲的泪水汇成小溪流过草席，流下炕底……

尽量的发泄后，许雅浑身轻松，豪无睡意，玉莲也心潮澎湃，她拨亮油灯，重新看看这个妹子。十七岁的许雅完全发育成一个大姑娘，娇嫩得让人怜惜，让人心疼。玉莲手抚许雅的长辫子，给她重新压住被角，许雅看着玉莲抚摸长辫子的手，又想起了妈妈，曾经妈妈也这么抚摸她。

妈妈王玉婷非常喜欢长发，她自己留，同时还给女儿留。她告诉许雅：“一头长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女人长发，妩媚漂亮，一生富贵，高贵。长发是女人生命，美丽的象征。你一定要留好长发，将来带着长发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像爸爸爱妈妈那样，幸福快乐的生活”。如今妈妈不在，长辫子是对妈妈的思念，是对妈妈的怀念。

在无尽的回忆中，鸡叫头遍了。随着身体和内心的释放，许雅轻松的进入了梦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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